發生了這種事情,乘警和列車長也一塊兒趕了過來,葉尋亮出證件之後,壓低了聲音道:“我們正在執行任務,現在任務出了意外,你們就近停車。”
列車長苦着臉道:“高鐵不是普快,沒法說停就停,再說,列車也快要到站了,我看……”
豆驢子低聲道:“咱們不能坐飛機。王歡的蠱咒發作了,誰知道上了飛機會出什麼事兒,還不如……”
葉尋冷聲道:“把人全都弄出去,誰也不許進這個車廂,包括你在內。”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人敢再跟我們一個車廂了,不用列車長多說就都收拾東西退出了車廂。葉尋和豆驢坐在我身邊守了半個多小時之後,我才醒了過來。
我知道自己蠱咒發作之後,臉色也跟着陰沉了下來。
我被蠱咒纏身,卻連破解的辦法都沒有,誰知道它下一次發作是什麼時候,我還能不能找到童子尿救急。
我正在沉默之間,葉尋卻忽然低聲說道:“王歡,你聽見有人在笑嗎?”
“誰在笑?”我的修爲雖然趕不上葉尋,但是耳力和眼力卻勝他一籌,我聽不見的東西,他怎麼會聽見?
我的目光落在葉尋肩頭上時,心中頓時就是一顫——葉尋的肩膀已經流出了黑血。他也中毒了,中的是我的毒?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就傳來一陣嘿嘿冷笑。
“黑老?”
我敢肯定那就是黑老的笑聲。我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時,那笑聲卻像是一條遊動的毒蛇瞬間竄進了車座底下,在車廂當中四處遊動。
我頓時暴怒道:“給我滾出來!有本事,你就出來跟我明刀明槍地幹一場!”
“我爲什麼要出來?”黑老冷笑道,“我又不是武士,沒有心情跟你正面交鋒。”
“我早就說了,你殺了那些黑蛇,早晚要遭報應。沒有那七條蛇魂,我也沒法給你下咒。七條蛇和一個人都死在了你的手裡,我們八隻鬼魂一齊纏着你,你想不還債都不行。”
黑老聲音陰冷道:“我說了,那些黑蛇嘗過的痛苦,它們都會加倍還給你。我這次出來,就是告訴你們,到了該你們選擇誰先去死的時候了。”
“當初被你開槍打死的那條黑蛇,就是選擇用自己的死去換同伴逃生的機會。火車到站之前,你們只能有兩個人活着走出車廂。讓誰先死,你們自己選吧!”
我正在要說話時,車廂裡的溫度卻毫無徵兆地直線上升,沒過一會兒,我和葉尋就熱得汗流浹背,成行的冷汗像流水一樣從我們額頭上滴滴答答地淌落在地。
再過片刻,灼人的熱浪從車廂兩側一波跟着一波地往我們身上涌動而來,僅僅十幾秒之後,我就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扔進了漸漸煮沸的開水當中,怎麼也抵擋不住圍在身邊的灼熱。
我擡頭看向葉尋時,他的臉上也開始泛起了一層像是承受不住高溫般的潮紅。
豆驢子像是後知後覺一樣看着我們兩個問道:“你倆怎麼了,怎麼出了這麼多汗?葉尋,你臉怎麼紅了?你手……你手上怎麼起了水泡?這是怎麼回事兒?”
“你給我閉嘴!”我冷喝了一聲,“豆驢,你把酒壺拿出來,要是看見我身上起了泡,就趕緊往我身上抹,別管有沒有效,給我抹在身上就行,聽見沒有!”
“哦……”豆驢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麼,就只剩下了點頭。
我在豆驢子點頭之間再次說道:“我要想點事情,我沒說話之前,就算看見我死了,你也別去管別的,繼續給我和葉尋上藥就行。聽明白了?”
“明白了。”
豆驢子再次茫然點頭時,我已經閉上了眼睛。
我從閉上眼睛那一刻開始,就強忍着身上的劇痛,開始回想我過往的經歷。
我從出道以來,只有一次真正跟巫咒打過交道,那就是在平天海。
那一次,平天海中看似危機重重、魔咒叢生,事實上,每一個人都是死在了強烈的心理暗示之下。每一次詛咒發作之前都會出現相應的媒介,讓人產生心裡暗示,比如石碑,比如黃金面具。
黑老對我也用了同樣的手法,她利用的就是那條黑蛇。
蛇,本身就足以讓人產生恐懼,尤其是我們這些探索神話的人更是如此。古今中外的神話當中,蛇類多不勝數,卻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代表着死亡、恐懼和邪惡;只有極少數的神話當中才另具其他的象徵意義。
從我跟黑蛇對視的那一瞬間,黑老就抓住了我的心理,故意用語言引導我的恐懼;而後,她又用自己的死,把這種恐懼推上了頂峰。這就是黑老蠱咒的第一步。
可她想要殺我,卻不能僅憑這點心理暗示,她肯定還留了後手。可我親眼看見她死在了我的眼前,她的後手誰來完成?是她的鬼魂?
我猛然睜眼之間,伸手從揹包裡抓出黃金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臉上,轉頭往車廂裡掃視而去的瞬間,我的眼珠上卻驀然傳來一陣劇痛。
那股突忽其來的劇痛就像是有人把開水潑進了我的眼裡。我頓時慘叫一聲,捂着眼睛蹲在地上,那條黑蛇被水燙熟了的眼珠也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那隻白花花的眼珠子就像是要跟我的眼睛重疊在一起似的,掛在我眼前掙脫不去,我眼中的劇痛也隨之陣陣鑽心而動。那隻蛇眼每出現一次,劇烈的疼痛就會增強一分。我心裡清清楚楚地知道,一旦到了我擺脫不了那隻蛇眼的時候,我的眼珠也會被活活煮熟。
葉尋推着我喊道:“王歡,你怎麼了?你說話!”
“面具,把你的面具也給我,快點!”
戴上黃金面具,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自救辦法。
在孤山密窟,我就是戴着黃金面具控制了巫門戰士;在平天海,我戴上黃金面具跟耶律德光拼得你死我活。
我不知道黃金面具能不能剋制巫咒,但是我知道它肯定能讓人的精神力在瞬間爆發。我賭的就是黃金面具能帶給我心理安慰,可以壓過黑老的暗示。
葉尋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卻把面具遞到了我手裡。
我看都沒看一眼就把面具蓋在了自己的臉上。兩張面具合二爲一的瞬間,我的耳邊卻忽然響起了耶律德光的笑聲:“哈哈……兄弟,你終於把兩張面具戴在一起了。”
耶律德光的聲音忽然低沉了很多:“兄弟,雖然你們認我做了兄長,但是,我也知道你們對我始終心存芥蒂。我給了你們黃金面具,你們也未必敢把它完整的戴在臉上。”
“我曾經在想,或許你們知道這張面具出自我手之後,一輩子都不會將它合二爲一了吧……能看見你把面具合併,我很開心!”
“兩張面具合一,你們就能直接跟我聯絡了。大哥別的不行,行軍佈陣或許還能幫上你們的忙。”
我剛剛戴上面具時,已經疼得幾欲昏厥,雖然聽見耶律德光在說話,卻顧不上回答。這一會兒的工夫,我眼睛上的劇痛總算稍稍緩解了一點。
我這才鬆開了差點被我咬碎的牙關怒吼道:“大哥,救命,有人對我下咒!”
“誰敢動我兄弟?”耶律德光暴怒之下,我只覺得有一股力道在面具當中洶涌而來,從我眉心當中直衝泥丸宮。我的身軀隨之向後一震之間,腦海當中殺聲暴起,就好像有兩個絕世高手同時把手伸進了我的意識當中,在我的腦海深處互擊了一掌,又一齊收手撤出了我的神識。
“鬼眼,開——”
“鬼眼,開——”
兩聲怒吼一前一後在車廂當中沖天而起,前一聲來自於耶律德光,後一聲卻發自我口中。我們兩人用神識揚起的怒吼重疊在一處之間,我雙目爆睜開來,殷紅血光從我眼中四溢而出,我也猛然轉頭向車廂掃視而去。
僅僅剎那之後,我就在前排車座後面看到了一團跳動的黑氣。我來不及去招呼葉尋,伸手從他身上搶過了馬格南,揚手一槍向黑氣浮動的方向打了過去。
疾飛而去的子彈從斜下里把車座打得四分五裂,我也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跌坐在了地上。
我還在慶幸自己死裡逃生的當口,耶律德光也凝重道:“兄弟,給你下咒的人本事不小,我只是暫時把他擊退,他很快就會回來。你快點到爲兄這兒來。我現在離你太遠,幫不上你太多的忙。”
“我很快會來,你小心!”我在神識當中回了耶律德光一句,才用手撐着地面坐起來道,“豆驢,你看看那邊怎麼樣了。”
豆驢子很快就從被我打碎的車座下面拎起來半截帶血的蛇身:“這兒有條蛇。”
“果然是有人在跟着我們。”我臉沉似水地坐回了椅子上,“豆驢,你看看葉尋身上的毒傷能不能壓制。我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耶律德光是我們唯一的生機,可我們在對方步步緊逼之下,真能趕到平天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