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晞羽、葉尋離去,餘娜也帶着其他探神手飛快退走,只有我和隨心自發留下來殿後。
天吳明明聽見我們正在撤離,卻在猶豫了幾次之後再次低頭尋找起了地上的丹藥,直到它把丹藥吃掉了大半,才猛然轉頭向遠處的草叢中發出一聲示威似的低吼。
我順着天吳的目光看過去時,卻看見草叢當中多出一座暗黃色的土包,土包正中好像還插着四根樹杈。
我的目光僅僅在樹杈上停頓了一下,就看見樹杈下面泛起了兩道血光。
羊?那兩道血光是羊的眼睛?
我第一次看見眼露兇光、面帶冷笑的羊。
不對,那是土縷!
傳說,西崑崙陸吾附近有一羣名爲土縷的怪獸,土縷就是頭上生着四角的羊,只是它不吃草,只吃人。
藏在草裡的那隻土縷的眼珠在我們和天吳身上來回轉動之間,輕輕地挪了一下身子,天吳卻猛然發出了一聲怒吼,剛剛想站起來的土縷又趴回了原處。
“快走!”隨心說快走時,聲音已經帶起了絲絲顫意。
剛剛那隻土縷明顯是在我們和天吳之間做出了選擇,如果不是天吳誤以爲它要搶食丹藥,草叢中的土縷只怕早就奔着我們衝過來了。
我不清楚土縷的戰力如何,但是我知道土縷從來就不是一隻而是一羣,等到土縷聚集過來,我們想走也來不及了。
我和隨心同時往土縷的相反方向快速後退之間,土縷再次站起了身來。沒等土縷破草而出,天吳就發出了一聲暴吼。
這已經是天吳第三次在警告土縷,陣陣殺意也隨聲而起。土縷本就畏懼天吳,這下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我和隨心一連退出百米之後,才同時轉身向葉尋他們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我們兩個剛剛跑出去不久,身後就傳來天吳撕心裂肺般的嘶吼。等我回頭看時,一道好似龍捲倒懸的水柱在那顆大樹附近沖天而起,當空狂卷。
毒藥發作,天吳發狂,本來方圓百米之內不該再有生靈靠近,可我卻聽見水柱附近傳來一身刺耳的尖叫。是土縷?它在招呼同伴。
我剛剛打了一個激靈,就見遠處的荒草向兩邊飛速的劈散開來,與此同時,十數道重物壓倒荒草的聲音也從四面八方驟然而起。
“戒備!”我呼聲乍起之間抽出兵器與隨心背對着靠在了一塊兒。我們兩個剛剛拉開了架勢,一隻只土縷就在我們兩人身邊穿行而過。它們的目標是圍殺天吳,無暇他顧,才讓放過了我們兩人。
可我還沒來得及鬆上口氣,我身後的隨心忽然矮了半截。等我低頭看時,我們腳下已經炸開了一座好似旋渦似的土坑,我剛好站在土坑邊緣,隨心卻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捲進了土坑當中,隨着不斷往坑底倒灌的泥沙滑向了地底。
此時,土縷的四角也在土坑中心揚起。
我從來就沒聽說過土縷還能遁地,可是事實就在眼前,也不由得我不去相信。
我只是慢了一步,土縷就在坑底揚起了頭顱,張開獠牙迎向了隨心的腳尖。隨心此時卻像是傻了一樣,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腳掌往土縷口中滑去,卻不知道該怎麼閃避。
眼睛!
是土縷的眼睛讓隨心無法反抗。土縷的眼睛恐怕是天生的“生死凝眸”。
我想清楚的那一瞬間,猛然拔出蔑天,縱身跳進土坑當中。
隨心是被動滑落,我卻是主動落進坑中,我的速度比起隨心更快了幾分,眨眼之後就達到了與她並排的位置。
我靠近隨心的瞬間,猛起一掌推向隨心身軀,自己卻在出掌之後往土縷身上撞了過去。
本來是想接住隨心的土縷也在這瞬間轉頭往我臉上瞪視了過來。對方泛血的目光剛剛對上了我的眼珠,我的雙眸當中寒光四起,生死凝眸瞬間發動。
我與土縷的四道目光隔空相撞之下,我們雙方的身軀竟然在同一時間一齊僵直在了原處。
土縷還是獠牙畢露地等待着獵物,我卻在流沙的推動之下雙手持刀刺向了土縷口腔……
等我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我手中的長刀已經沒入土縷口中半截。我來不及去看對方是否死透,趕緊轉動了刀鋒,足有巴掌寬的刀刃在對方嘴裡旋動而起,土縷頭顱四分五裂。
我伸手想要去抓土縷的腦殼之間,土縷潛在坑底的屍體卻驀然陷落地底,在坑底留下了一個黑漆漆的深洞,我周圍的泥沙瞬時之間像是河水倒灌般地往下陷落而去。
我控制不住地栽向洞口時,褲帶的位置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樣驀然一緊,下一刻間,我整個人就被外力從坑裡拽了上來。
直到我落在安全的地方,纔看見隨心收起了一把飛爪。剛纔她就是用飛爪抓着我的褲帶把我給拽了上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隨心用飛爪從土坑裡抓出了一件東西。等她轉身時,手裡已經多出了一顆血淋淋的土縷腦殼:“你在找這件東西吧?”
“沒錯。”我剛說了兩個字,隨心就把腦殼塞在了我的手裡:“東西給你,你的人情,我還欠一次。”
隨心把話說完轉身就走,根本沒給我開口的機會,我飛快地挖出了土縷的兩隻眼睛吞了下去。《鬼瞳術》裡說過,能找到同類妖獸眼珠吞噬,可以提升眼功一層威能。土縷的眼睛剛好可以對應生死凝眸。
我在隨心身後說道:“你是破曉宗的人,應該知道我要土縷的眼珠是爲了什麼。你就不怕,我反過來殺你嗎?”
隨心頭也沒回道:“恩怨,人情,我分得很清楚。恩嘗三倍,仇還十倍。所以,我還欠你一次人情。”
我看向隨心的背影之間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個隨心,很有意思。
我和隨心都不再開口,一路飛奔着跑出大概一兩裡地之後,纔看見了等在遠處的葉尋等人。
我還沒走過去,就聽見陶晞羽說道:“餘娜,你這麼做太過分了!”
餘娜笑道:“我只不過做了跟王歡同樣的事情,怎麼就算過分?在上一棵樹下,王歡告訴過我們樹上留有暗記嗎,他又給我們解讀過暗記的意思嗎?我們發現了暗記,也沒有必要跟你們解釋什麼吧?”
陶晞羽沉聲道:“那時我們還沒合作!”
餘娜針鋒相對道:“合作之後,王歡不是也沒直接說出上一個區域的秘密?”
我走過去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被剝掉了一大塊皮的樹幹。
餘娜的人不僅剝掉樹皮,還把樹皮給絞了個粉碎。看來,這棵樹上也有用“蛛絲馬跡”的手法留下的暗語,餘娜不僅先一步發現了暗語,還將它徹底毀去。
陶晞羽見我過來,正要開口,我卻對她比了個手勢:“等我們休息一下,大家就出發。這裡有土縷,等它們過來,恐怕就來不及了。”
現在我大概可以確定一件事情:丹島四層被分成了若干個小的區域,每一個區域都以一棵樹作爲界限,上一個區域屬於天吳,這個區域屬於土縷。
白天樹上散發的氣味讓它們不敢越界,到了晚上樹上的氣味消失,就是各個區域的怪物互相攻殺的時候。土縷現在不就在分食天吳嗎?
餘娜應該是本以爲我會找她爭論,沒想到我卻連一句話都沒問她,原先準備的全部落空,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臉色古怪地站了半天,纔給豆驢子遞了個眼色。
豆驢子心領神會地站了出來:“王歡,你現在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了?”
我冷聲道:“你想讓我解釋什麼?”
豆驢子沉聲道:“你怎麼知道一定會出現道童餵養天吳?葉尋又怎麼會知道道童一定能把丹藥倒在地上?你們是不是早就跟島上的妖魔有所勾結?”
葉尋冷眼看向豆驢子道:“你家喂貓的時候,不是盤子放在地上,而是你跪在地上舉着盤子嗎?”
豆驢子被葉尋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從天吳對道童的態度上看,它只不過是有人豢養的一頭牲畜罷了,餵食的人就算不把食物倒在地上,肯定也要把盤子放下。只要盤子落地,葉尋的計劃就算成了——家畜把食物從槽子里弄出來再正常不過了。
豆驢子被氣得臉色發白,可又找不到話來反駁,過了好半天才怒吼道:“你怎麼知道會有道童出現?”
我淡淡地說道:“樹上的暗語就是這麼寫的:島上丹士,養妖爲畜,鎮守丹島。”
“養妖爲畜又怎麼了?”豆驢子指着我喊道,“就算是他們豢養了妖獸,你也沒法斷定他們會出來餵食。”
餘娜也冷聲道:“留有暗語的那塊樹皮只有兩個巴掌大小,上面能寫下多少字?你在撒謊。”
我冷聲道:“我就不會從別的地方看嗎?難道暗語就必須寫在一個地方?要是我沒猜錯,這棵樹上的暗語也不會超過兩隻巴掌大小,你就看得出它提示你下一步該往哪兒走嗎?”
我的話一說完,餘娜就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