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呂詹在外面整整跪了一夜,而唐糖也在屋裡站了一夜。兩人遠遠相視,我甚至能感到兩人的心是緊緊相貼的。
“你這樣子,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還是休息吧?”我扶過唐糖,關切地說道,而她卻是看着窗外,默不作聲。順着她的視線看向窗外,電閃雷鳴已經過去,大雨卻不止歇,反而下得更甚,遠遠地看着仍然跪在門外的呂詹,心中也爲他對唐糖的深情很是感動,心狠手辣如他,大概也真的是感到累了,想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成個家,和和美美地過上正常人的日子,畢竟,他也是人。
我看向唐糖,她仍然呆呆地站在窗戶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門之外,“唐糖,你都站在這裡一夜了,還是休息一下吧?”我再次規勸道。卻見她仍然只是搖了搖頭,雙手緊緊地捏住胸前的衣襟,我知道她此時心裡是難以平靜的,面對戀人在風雨中經受吹打,人生路上從未經受過任何挫折的她怎麼能夠平靜得了?她此刻心中必定是非常心疼呂詹的,爲他在風雨中遭受痛苦而心疼,爲他待自己的真誠而感動,肯定也在爲自己不能與之共負甘苦而痛恨不已。
“竹子,再幫我一次,好嗎?”突然之間,她回過神來,拉着我說道。
我抿嘴看她,不知道她又會讓我幫她做什麼?
“你幫我把這個拿給他,”說着,唐糖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條項鍊塞到我的手裡。我細細一看,是一串璀璨奪目的鑽石項鍊,鏈條上不等分的鑲嵌着四枚四葉草和幾枚方形圖案,我認得,這是唐糖生日那天呂詹送給她的,可見唐糖對它非常珍愛,竟然將它帶在身上,寸步不離。
“這好嗎?”我面帶顧慮地說道,“你爸爸不許你……”遲疑中,不知是真的考慮到唐糖父親的怪罪,還是我不願再去見呂詹。
“剛纔你也聽到了,我爸不允許我再出去,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我要讓他知道,我和他是站在一起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要和他在一起!”唐糖語氣篤定地說道。
我將拿着項鍊的手緊了緊,心下對唐糖的執着也很是感動。但想到他對我的警告,眉頭也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竹子,再幫我這次,最後一次,把這個拿給他,行嗎?”唐糖盯着我,用着強烈的期盼的目光緊緊地盯着我。
“好吧,”我咬了咬牙,答應道。
“竹子,謝謝你,”說話間,她將我緊緊摟住,聲音溫存,對我萬分感激。
大雨中,我撐着雨傘,手裡拽着那顆代表着兩人深厚戀情的項鍊,徒步向他走去。雨很大,小小的一把雨傘並不能擋住多少雨水,剛一出門,衣褲便已經被雨水浸透,我屏着氣走向他,心想:他竟然在如此猛烈的暴雨之中跪了整整一晚。
來到他的面前,才瞧得仔細了,此時他眼睛緊緊閉着,雨水順着他的臉頰不斷地滑落下來,跪在暴雨中整整一晚,即使在昏黃的燈光下,也能看清他此時面色慘白,雨夜中甚爲寒冷,上下牙齒正咯咯打着顫……如此模樣,讓我心中也觸動不已。
“詹爺,您沒事吧?”我輕聲問道。
聽到我說話,他慢慢睜開眼來。擡起頭來,愣愣地着我,半晌,才搖了搖頭,面上滿是倦容,很是疲憊。
“您已經在雨裡跪了一個晚上了,”我關切地說道。
“你是在關心我嗎?”他又閉上了眼睛,只是淡淡地問道,聲音很小,在磅礴大雨的傾瀉聲中,幾不可聞。
“我,”被他問住,我無言以對,“我只是關心唐糖,畢竟她現在最需要的人是你!”說着,上前一步,將唐糖託我帶給他的項鍊遞到他的面前,“這是唐糖讓我給你的。”
他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項鍊,笑了笑,那種笑容帶着苦澀。
“唐糖讓我告訴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要和你在一起,”我轉述着唐糖的話。他擡起頭來看向我,手也慢慢伸了出來,要去拿我手上的項鍊。
我認爲他是隻是去拿我手上的項鍊,可是突然之間,他卻抓住了我拿着項鍊的手,我始料不及,用力想要收回來,他卻拉得更緊,我勁使扯了扯,他還是不鬆開。一下子,我心呯呯直跳,不知道他爲何如此?也害怕萬一被站在窗前的唐糖看見可如何是好?只得靠近他一步,將他拉着我的手擋住。
“知道嗎?那天晚上我準備了兩份生日禮物,除了這份,還有一份,”他低着頭淡淡地說道。我站在他旁邊看着他,他並沒有擡起頭來,斗大的雨點打在他的頭上,許是跪了頗久,他的身形有些晃動。
“其實,那天我真正想做的,是爲另一個人慶生,是對那個人說一句生日快樂,但是,上天卻沒有給我一個機會,”說着,他嘴角輕扯,又作了個笑容,那笑容卻極盡苦澀。
我站在他前面,而他就跪在我的面前。我們兩人,離得很近,恍惚之間,竟然有種錯覺,感覺他是在向我懺悔。
風在呼嘯,雨在叫囂,一把小小的雨傘下,只剩下我和他。
“詹爺,你認錯人了,”我說道,我趁他不備,使出大力,終於將手抽回。
“哦,淺小姐,原來是你,對不起,雨太大,我頭有些暈,剛剛認錯人了,”此時,他才擡起頭來看向我,朝我淡淡地笑了笑,那雙眼眸仍是如此的漆黑,只是由於睏倦的原因,眼皮有些下搭着,沒了平日的凌厲的盛氣,卻帶上了些寥落,讓人看了不免心疼。
“詹爺,唐糖讓我把項鍊拿給你,她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和你在一起,”我又重複了一遍唐糖讓我代傳的話,說完以後,他卻一直緊緊地盯着我,沒有挪眼,也沒有回話,我心中有愧,若不是因爲大雨遮擋,我的臉上肯定是青一陣白一陣的。
“你告訴她,讓她放心,我會讓事情會得到最爲圓滿的解決的,”半晌,呂詹閤眼,對我說道。
我應了一聲,便要轉身離開。
正在此時,大門“轟——”地一聲打開。
“呂少爺,我們老爺有請,”一個下人出了門來,對呂詹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後說道。然後便上前去扶呂詹,呂詹跪了一夜,身體虛弱,在他的攙扶下,才踉蹌地站了起來,然後走進院去。在走過我身邊時,卻再也沒有多看我一眼,擦肩而過,僅此而已。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有志者事竟成。精誠所至,金石爲開,蘇老爺定也被他的至誠之心所折服。
天邊開始泛起了魚肚皮,晨曦的光芒已經在天邊隱現,大雨漸漸停歇,小鳥清脆的鳴叫開始在林中響起……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唐糖,不用擔心,他一定能經受住你爸爸的考驗,”從換衣間出來,看着唐糖忐忑不安地在房中踱來踱去,我耐心地安撫她道,“你們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你說,我爸爸不會爲難他吧?”唐糖擔憂的拉着我問道。
“不會吧,”我低喃道,也很是不確定。
“不行,我要去看看,”說着,唐糖便拉門出去。
“唐糖,你忘了昨天和你爸爸的約定了嗎?萬一被他發現,他不肯再讓你同呂詹在一起可怎麼辦?”我告誡她道。
聽我說過,她也面色凝重起來。
突然,她像忽然想到什麼,露出了一點笑臉,問我道:“你剛剛看見他們把他帶到了我爸的會客室?”
我搖了搖頭,“我倒是沒有親眼看到,是聽下人們說的。”
“嗯,那應該是去了會客室,”唐糖點頭,若有所思,“你跟我來,我有辦法!”說着便拉着我走了出去,我心生疑惑,不知道她有什麼方法。
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唐糖推開一扇門帶我走了進去。“唐糖,這是哪裡?”窗簾被緊緊地拉上,沒有多少光透過來,屋內光線極爲暗淡。
她輕聲“噓”了一下,示意我別大聲說話。
“我知道,呂當家的做事向來張弛有度,能在雨中長跪一夜已是極致,我也知道,你如此不顧身份地行事,可見對唐糖是真心誠意,對此,我也很感動。”
屋內昏暗,卻從牆上的鏤空窗戶傳來唐糖父親的聲音。
原來這間屋子和蘇老爺的會客室相連,是會客室的側室,透過牆上的鏤空窗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面的情形,但是由於這邊燈光昏暗,那方卻不容易發現這方有人。
我和唐糖小心地挪到窗戶邊,偷看那邊的情形。蘇老爺端坐在一張靠椅上,面色嚴肅,不怒自威,全無昨日對待唐糖時面上所顯現的慈愛之相。而呂詹此時也換過一身乾爽潔淨衣褲站在廳中,面上也全無昨晚慘白疲憊之相,儼然容光煥發,氣勢與平日不差分毫。
“金爺過獎,不瞞金爺,這樣的行事,晚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今日之後,就算金爺對晚輩存在不滿,我也不會再做出如此不顧家族顏面的事,”說着,呂詹對蘇老爺恭敬地點了點頭,接着說道:“畢竟,晚輩雖然年輕,但終歸是一家之主。”
“呂當家的果然魄力非凡,是我中意的成龍快婿,”蘇老爺點頭說道,但是口氣口吻卻有些戲謔,讓人捉摸不透,無法揣摩出他的真正用意。
“謝金爺厚愛,”呂詹再次致謝,臉上卻不顯喜怒。
蘇老爺也對呂詹點頭回禮,然後不動聲色地說道:“蘇呂兩家生意上的瓜葛我們可以一筆勾消,但是,你把我侄子就這麼弄死了,這筆債怎麼算?”
“據我所知,蘇扈山吃裡爬外,蘇家早就把他哄出了家門,”呂詹據理說道。
“扈山再不聽話,但他畢竟姓蘇,終歸還是我們蘇家的人。就算是打狗也得看主人,你總得給我一個交待吧?”
“晚輩有時做事也過於魯莽,沒有考慮周全,但是既然做過了,我必定也會承擔下來,”呂詹說到此,對着蘇老爺微微笑了笑,接着說道:“只是不知金爺想讓晚輩作何交待才肯原諒晚輩?”
蘇老爺見呂詹微笑,也對呂詹回笑,我卻感覺兩人笑容都甚爲城府。
“既然你身爲當家,我也不與你爲難,按道上的規矩,留下一隻手指,那件事情便就此作罷!”我聽他如此說,心中陡然一驚,留下一隻手指頭?!再看過蘇老爺,仍然面帶笑容,端坐在靠椅上,彷彿剛纔所說的只是談論天氣一般的適閒坦然。
我看過身邊的唐糖,見她咬着脣,雙手緊緊地揪住胸前的衣襟,一心只放在外屋的兩人身上。
“只能如此?”呂詹問道,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金爺點頭,眼睛半眯地着看着呂詹:“只能如此。”
片刻又淡淡笑過,說道:“你要了我侄兒的一雙腿,我只要你一隻手指頭,不爲過吧?”
“金爺處事公平公正,讓人心服口服,不爲過,”呂詹沒有馬上答話,而是過了一會兒才肯定道。
“那好吧,你現在就給我一個交待,”說話間,“嘡——”地一聲脆響,金爺將一把匕首放到桌上。
看着匕首,呂詹不畏反笑,朗聲說道:“原來金爺早有準備。”
蘇老爺也笑,不置可否。
呂詹果敢地兩步走過去,拔出匕首,那匕首鋒利異常,反射出來刺眼的光芒射在呂詹的臉上,“好匕首,”呂詹讚許道,從面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畏懼之色。
看着此時情形,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再看過唐糖,她此時緊咬着手指頭,一顆心緊張到了極點。
“啪——”地一聲悶響,呂詹將手拍在桌上,另一隻手將匕首高高舉起,瞬間便向下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