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遲到的日出
在將自己的新“藏品”放好之後,周銘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離開房間,而是在置物架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邊看着架子上的失鄉號與普蘭德,一邊陷入了思索中。
他在嘗試總結並理解這些“藏品”所代表的意義。
一直以來,這間單身公寓和門對面的世界都是相互隔絕的狀態,除了自己可以穿過那道門之外,兩個世界的任何東西都無法越過那道門中的濃霧屏障形成互通,這一點他曾試驗過許多遍。
而從某種意義上,出現在房間中的失鄉號與普蘭德“模型”其實相當於打破了這個規律——它們與門對面的世界有着明顯的關聯,而且其性質也顯然具備……“超凡屬性”。
超凡,本不應該是大門這一側應該出現的概念。
而這兩樣藏品的出現都有一個共同規律——它們是被靈體之火徹底焚燒,又被他自己有意識“掌控”之後的事物。
周銘靜靜思索着,一點點總結着規律,最終,他認爲“焚燒”與“掌控”應該確實是藏品出現的兩個必要條件。
當初的白橡木號也曾被失鄉號的火焰焚盡,但當時他並沒有主動想要掌控那艘船,他沒有對白橡木號施加任何影響或“指令”,因此在焚燒過後,那艘船除了留下強烈的印記之外,並沒有在大門這一側的房間中形成對應的“藏品”。
普蘭德城邦被靈火焚盡,而在焚燒的同時,他對城邦進行了主動的掌控和淨化,甚至將城邦當做失鄉號的一部分來看待,因此普蘭德便在這裡變成了一件藏品。
周銘若有所思,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下巴,在意識到自己對那座城邦的影響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之後,他自然而然地開始將失鄉號當做了參考。
船長室內的海圖桌上,漆黑的木雕山羊頭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動靜,它擡起頭,看到鄧肯船長高大的身影正出現在門口,黑曜石雕琢的眼睛頓時一亮,立馬開始嫺熟地逼逼:“啊!偉大的船長回到了他忠誠的大副身邊!您的功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您的偉力令無垠海……”
鄧肯一臉淡然:“我就突然好奇,如果我不讓你閉嘴,你到底能說多長時間。”
“好了閉嘴,”鄧肯趕緊打斷了對方,無奈地搖着頭,“我還以爲你起碼會有‘尷尬’的概念。”
“樂意之至!”山羊頭立刻說道,“這對我而言輕而易舉,定不負您所望……”
幾秒種後,鄧肯突然回過頭:“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如今的普蘭德,已經可以被視作另一個失鄉號,那麼……他在失鄉號上能做的事情,在普蘭德毫無疑問也可以。
他回過頭,最後一次確認時間。
他可以命令整座城邦所有的鐘樓爲自己鳴響,命令城邦下沉進入靈界,甚至……
他甚至都不知道這種不安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
只需要一個念頭,一個指令,一次對衝動的妥協,一次粗心大意,他……就可以抵達那個呼喚自己的地方。
山羊頭一聽這個頓時來了勁——它彷彿壓根沒聽出鄧肯話語中的調侃,或者是聽出來了也當沒聽見:“那您這可就說到點子上了,您忠誠的以下省略向來是博聞廣識,哪怕僅僅談論無垠海上的食譜也可以從早說到晚,如果您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先從黃油餅乾的一百三十七種分類開……”
今天的太陽沒有及時升起,普通人或許還未注意到這點變化,但鄧肯注意到了,並在注意到的瞬間突然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不安。
那縷金光是透過窗戶灑進來的。
微風正吹過城邦東南部的港口街區,細浪在拍打着海岸,第四街區的報時鐘剛剛最後一次鳴響,上城區的蒸汽工廠正在轟然運轉。
甚至不僅如此,在自己剛纔冒出那個驚悚想法的時候,他就瞬間感受到了一種隱隱約約的呼喚,就像有些人站在懸崖前時會莫名冒出向前一躍的可怕衝動,他剛纔也感受到了這種衝動!
今天的日出,比往常晚了十五分鐘。
鄧肯輕輕點了點頭,接着目光便掃過旁邊牆上的掛鐘,隨後又看向窗外。
山羊頭瞬間沒了聲音,鄧肯的目光則仍然緊盯着掛鐘上一格格前進的指針,以及掛鐘頂部一個描繪着太陽升起刻度的機械圓盤。
不知不覺,這一夜竟已經過去了。
甚至可以命令城邦沉入亞空間。
同時,帶着任何被自己裹挾的,被自己統御的,被自己污染的東西,一同下墜。
鄧肯也不吭聲,就在航海桌旁坐下,默默地看着山羊頭在那逼逼,眼神一片淡然。
他重新睜開眼睛,情況正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
周銘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或許……只要稍等一會……”山羊頭的聲音就在這時再次響了起來,它好像也有點緊張,“您看,海上的天氣總是不可捉摸,說不定就會有什麼東西擋住了……”
結果反而是山羊頭自己先感覺彆扭起來,它balabala到一半,便忍不住停了下來:“額……船長,您往常這時候不都是說‘閉嘴’的嗎……”
山羊頭怔了一下,有點不太確定:“應該……是早上了吧,太陽該升起來了。”
鄧肯擺了擺手,山羊頭頓時安靜下來。
鄧肯立刻轉身,三兩步來到窗前,推開窗戶之後看向遠方的海面。
“史無前例的壯舉啊……”鄧肯輕聲咕噥着,隨後搖了搖頭,“伱能感覺到吧,現在普蘭德城邦與失鄉號之間的聯繫。”
周銘停下了摩挲下巴的下意識動作。
自己真的可以這麼做,因爲他也可以讓失鄉號這麼做,亞空間就在那裡,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個混沌維度的“方位”——那些終焉傳道士心心念念而不可得的“應許之地”,對他而言簡直就像回家一樣……
他能感知到整個城邦的狀態,甚至精確到任何一座建築,任何一座路燈——雖然他無法感知城邦中屬於“人”的那部分,但普蘭德的本體對他而言就真如那惟妙惟肖的模型一般,盡皆呈現在自己眼前。
山羊頭晃了晃腦袋,脖子裡傳來嘎吱的聲音,隨後它黑漆漆的臉孔才完全轉向鄧肯,那雙空洞的眼珠盯着後者的臉:“船長,您看上去似乎有心事?我們剛剛完成了一次史無前例的壯舉,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影響到您的心情?”
太陽升起來了,被兩重符文圓環束縛的巨大光體正如往常一樣漸漸升上天空,萬丈光芒照耀着整個無垠海,同時驅散了世界之創留給這個世界的清冷蒼白氛圍。
世人對失鄉號和鄧肯船長萬分恐懼是正確的,他們應該恐懼。
“當然!”山羊頭立刻答道,還不忘吹捧,“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您的偉力令人震驚,您這次的獵獲是一整個城邦!那麼下個目標在哪?咱們是先去倫薩還是冷港?或者寒霜也……”
周銘眼神一凝,迅速收攏壓制着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可怕想法,但想法雖然被壓制住了,他的心臟仍然砰砰直跳。
這個世界的“太陽”,編號001的超級異象,每天都會在一個無比精準的時刻升起,又在一個無比精準的時刻落下,而失鄉號的掛鐘則與海圖上的座標聯動,會精確地指示出在當前海域,異象001將在幾點幾分躍上海面——自鄧肯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這一切從未出過差錯。
“……太陽沒有升起來,”鄧肯沉聲說道,表情異常嚴肅,隨後他又猛然轉過頭,死死盯着那正在滴答作響的掛鐘,“……日出應在十四分鐘前。”
那麼……這種轉變又能派上什麼用場?變成藏品的事物,對自己而言又有什麼意義?
周銘的目光落在普蘭德的“模型”上,隨後微微閉上了眼睛。
周銘最後深深地看了自己的藏品架一眼,吐出一口濁氣,轉身走向單身公寓的大門。
這種感覺……就如同對失鄉號的掌控。
“我對‘獵獲’暫時沒什麼興趣,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沒有精力時時刻刻盯着那麼大的地方,如果你感知到有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踏上普蘭德,可以提醒我——當然,前提是你有餘力,你的主要任務仍然是照看好這艘船。”
爲什麼?
是普蘭德那場災害的餘波?與太陽教徒召喚的“蠕變日輪”有關?與妮娜的覺醒和受控有關?還是……另外一場異變的前兆?
鄧肯卻沒有注意山羊頭在說什麼,他仍然在看着掛鐘,不過就在下一秒,一縷細微的金光便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邊緣。
鄧肯回到桌旁,不自禁的胡思亂想起來,他知道自己這些想法可能有點過於緊張,但在剛剛經歷過普蘭德那場歷史污染危機之後,他現在對一切不尋常的現象都格外敏銳。
“或許只是海上天氣的影響吧,您看,太陽這不還是升起來了嘛,”山羊頭在旁邊說道,“有時候大範圍的濃霧會折射光線,導致……”
“普蘭德的陽光也晚了十五分鐘,”鄧肯輕聲打斷山羊頭,“那邊天氣晴好,海面平靜——晚的不是陽光,是太陽本身。”
“……臥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