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剋星敦站在有些老舊的建築面前,涼爽的晚風吹拂着她亞麻色的長髮,根根青絲在風中盪漾,泛起絲縷漣漪。
眼前的鎮守府是她計劃中的最後一個,也是她尋找旅途的終結。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結束,她也是如此。去過無數的地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看過無數悲劇的發生和直視人性的醜惡,她似乎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的本質,彷彿看破紅塵準備遁入空門的苦修者,進行在塵世間的最後一次旅行。就像伯牙和子期一樣,要是沒有遇上那個與自己心靈相通的子期,伯牙恐怕只能一直悲傷地撫琴,直至終老。而現在她尋找的就是所謂的知音,要是這個也不是的話,自己就只能盡斷琴絃,不復鼓琴,找個小島,自立門戶。建個屬於自己鎮守府,不需要什麼提督,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
列剋星敦理了理衣襟,正了正海軍帽,將修長的秀髮撩到耳邊,披在肩上。白色的制服襯着亞麻色的長髮,將她成熟的氣質顯露無疑。
整理自己的形象是她在面見每一個提督之前必做的事情,如同古代希望得到重用的臣子覲見君王一樣,總會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以求君王青睞。列剋星敦也是如此,不管對方是不是她心目中的人選,依舊會笑臉以對,以禮相待,讓人在禮儀上挑不出絲毫的毛病。
有着如此嚴謹認真的作風,她也被衆多提督戲稱爲最適合成爲秘書艦的人選,當然也有不少臆想的人,稱她爲“完美的太太”,是婚艦的不二人選。
而身後的妹妹薩拉託加這是一副和自己姐姐完全相反的模樣,懶洋洋的神情,如午後曬完陽光的小貓般。她扯着姐姐的衣角,嘟嘴小聲抱怨,“姐姐姐姐,等會進去的時候記得多向人家要點補給,我們都很久沒有吃飽飯了,最好多要點鋁條,正好我包裡的點心也不夠了。”
流浪的獨立艦娘在沒有和提督簽訂契約之前,是很難擁有充足的食物來源,從深海屍體上分解出來的資源還不夠她們出擊消耗的多。因此,兩姐妹在大海中流浪,不至於餓死靠的就是不停地索要補給。每到一個鎮守府,作爲姐姐的列剋星敦總會身先士卒,厚着臉皮向對方討要資源,而作爲等價交換,她也會將對方列入自己提督的人選之中。
這都是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交換,而能夠成爲提督的人大都是非富即貴的富家子弟,有些良好的家世和龐大的家族作爲支撐,他們幾乎什麼都不缺,缺的只是實力強大的艦娘。用一點小小的資源換取強大艦孃的好感,這樣穩賺不賠的買賣,沒有人會拒絕。畢竟誰能保證她哪天不會流浪夠了,回來找你,讓你成爲她的提督呢?
於是,每一個鎮守府的提督都會盡量滿足她們的請求,在姐妹倆面前盡顯土豪氣質,以此來博取美人一笑。要是遇上那種財大氣粗的,所給的補給足以填滿她們空蕩蕩的艦裝空間。
而這次也不會例外,哪怕是最後一個。列剋星敦微微笑,摸了摸妹妹的頭,示意讓她放心。她看着眼前的鎮守府大門,嘴角洋溢了客套般的微笑,讓人心生好感。經歷過無數次的嘗試,她發現對於面帶笑意的自己,提督們難以拒絕,就像是能夠魅惑衆生的妲己,連君主都要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何況凡夫俗子呢。
列剋星敦的眼神裡充滿了自信,像是個玩弄他人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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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是這裡的提督嗎?”清脆如畫眉鳥的嗓音出現在門口,集祈擡起頭,看見了一道令人心生悸動的身影。那是不同於威爾士的美麗,彷彿透過胸膛,直入心靈。輕易地捏住了跳動的心臟,讓人難以逃脫。
“是,是我。”集祈站起身有些緊張地回答,他不敢直視對方,只是微微擡眼,透過少女纖細玲瓏的身影,注意到她的身後有個略顯怯懦的女孩,扯着她的衣角,躲在她的長髮之下,不時探出腦袋,像只怕生的動物,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周圍。這應該是她的妹妹吧,集祈看着女孩嬌小的身形心說。
“十分抱歉,很冒昧地打擾您,我是流浪至此的艦娘,身上的補給已經消耗完畢,不知道你能不能夠給予我們一些。”列剋星敦垂着頭,照本宣科地按照劇本念着臺詞,打算和以往一樣敷衍了事。她每次準備的理由都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連躲在後面從不開口的薩拉託加都知道姐姐下一句會說什麼,又是以怎樣的語氣說,清清楚楚,沒有絲毫偏差。
最開始的低頭是爲了營造出悲涼的氛圍,隨後的擡頭是爲了讓對方被自己的美麗所震撼,一步步將他引向自己布好的陷阱。就跟釣魚一樣,上好的餌料已經掛鉤,坐等大魚上鉤。
唸完臺詞的列剋星敦按照劇本微微擡頭,將自己美好的一面顯露無疑。她這才注意到眼前身影,那是個身影略顯消瘦少年,他穿着潔白的制服,胸前的勳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稚嫩的面孔宛如白紙一張,不染纖塵。黑色額發下的雙瞳清澈如水,彷彿明鏡照亮他人的內心,透過這面不帶絲毫雜質的鏡子,列剋星敦在他的眼瞳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她有些驚愕,她從沒在任何人的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眼神,乾淨透亮,如山間溪流,一眼可以看到底。在這汪清泉的洗滌下,她那顆染上世俗氣息的心漸漸甦醒,褪去一切鉛華。
她愣愣地看着對方,彷彿忘詞的演員,不知道接下來還說什麼,在舞臺上侷促不安。
這應該就是自己命中註定的提督吧,能夠讓自己心動的存在,那麼自己應該怎麼面對他呢?是和對待其他人一樣,假以辭色?還是對他敞開心扉,展現出真實自己?列剋星敦兩難。
就像登臺表演了無數次的戲妓,每天用自己傾城的姿色作着表演,面對臺下面容不同本質相同的觀衆。
每次在表演結束的閉幕式上,他們都會用帶着慾望的雙眼注視着自己,巴不得自己走下臺,像個風俗店的小姐姐跟他們回家。而自己早已看透他們腐朽的心,忍受着腐爛的臭味,利用他們對自己美色的垂涎換取利益。然而就算再敬業的戲子,也會有疲憊的一天。每一次都是滿懷期望地表演,希望能夠在觀衆席上看到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眼神。可是千篇一律,來的人依舊污濁,發出的腐臭讓人窒息。無數次的重複後,她累了,決定離開這個骯髒的地方,獨自一人,在看不見的黑暗處生活。
就在她絕望的最後一天,臺下的觀衆突然換了,換成了一個真正懂你的人,整個觀衆席似乎都只爲他而開放。他端正地坐在臺下,身上的服飾用心熨燙,一絲不苟。他眼神清明,用純粹的欣賞目光注視着你,不帶其他任何私慾,和之前的色鬼截然不同。
這個時候,結束演出的表演者開始不知所措,閉幕時的她不知該怎樣做,是衝下臺和這個知音真情相擁,和他共度一生?還是默默走入幕後,結束一切和他就此錯過?
列剋星敦微微咬着自己的櫻色的嘴脣,快速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既然遇上了,就不會錯過。她深吸口氣,眼神堅定得如看見獵物的猛虎。
身後暗中觀察的薩拉託加也覺察到了不對,姐姐根本沒有按照寫好的劇本繼續表演下去,而是像觸電般,微微戰慄。她微微探頭,透過姐姐的長髮,她看到了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
她也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對方,但是薩拉託加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與那些人截然不同的氣息,乾淨清爽,讓人舒心,彷彿是回到自己家裡那樣心安,儘管她從來沒有過家。但是這絲毫不影響薩拉託加對集祈的評分,近乎滿分。要是他會做飯就好了,她天真地想。
“既然是流浪到這裡的艦娘,我想你們應該還沒吃午飯吧。”集祈說,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眼神希冀的少女。“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麼?正好廚房裡還有一些食材,我可以爲你們做一些飯菜。”
“提督你會做飯嗎?”列剋星敦有些好奇,她見過的提督中沒幾個會做飯的,就算會,端上桌的東西也是焦糊糊的一坨,冒着黑煙的那種。看着都想吐,更別說吃了。每次列剋星敦遇上這種情況,都會笑着說自己已經飽了來回絕對方的“惡意”,而在心中她早已將對方罵個狗血淋頭,抱怨他這是糟蹋食材,還不如給自己幾塊鋁條來的直接。
但是列剋星敦覺得這個提督不一樣,她在集祈的眼中看到了強烈的自信,那是胸有成竹的人才會有的眼神。而且餐桌上的另外兩位艦娘也在津津有味地品嚐着美味,絲毫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按理來說他的廚藝應該不會差到哪去,至少能夠達到可以下肚的標準。
希望他會會出乎我的預料,不過就算他廚藝不盡如人意,自己還是會選擇留下來。畢竟他可是唯一讓自己動心的提督,沒有之一,錯過了,就再也遇不上了。
要是他真的和自己夢想中的那樣完美就好了,列剋星敦在心中貪婪地想。
“是啊,”集祈肯定地回答,“不知道你和你妹妹喜歡吃什麼?”
“那麼,就來兩份爆炒鋁條吧,正好我和我妹妹都很喜歡呢。”列剋星敦偏着頭想了許久,給出了答案。她打算出個難題考考他,看看他是否如他所言,真的是個會做飯的提督。而這道菜就是最好的考題,是道做好容易做精難的家常菜,對於火候把握的要求十分高,要是略微出現一點偏差,味道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了。
而一旁的威爾士和諾亞方舟看着對方的刁難,都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地享用着美味,看着一切的發生。她們知道這是對於提督的一個考驗,而且已經進入了最終的階段。
流浪艦娘自然也不想到處流浪,而沒有一個家。她們最希望的就是能夠有一個提督和一個不大的鎮守府。鎮守府倒是其次,而對於提督她們可是一點也不願意將就。她們對於選擇提督有着自己嚴苛的標準,要是對方達不到自己的要求,她們寧願繼續流浪也不會留在原地。
而這兩姐妹對提督的映象十分滿意,就算做出的飯菜不太合她們的胃口,她們也十有八九會選擇留在格爾斯特鎮守府,成爲提督的艦娘之一。威爾士看着神色愉悅,臉蛋微微發紅的列剋星敦,更加堅信自己的推測。轉過頭和旁邊的諾亞方舟對視而笑,兩人心照不宣地準備離開,給他們留下足夠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