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死啊,不要死啊。”輕聲的呼喚像是敲響的鐘聲一聲聲在耳邊迴盪,集祈用力地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睛,但是眼前的黑暗像是看不到盡頭的海浪將他拍向海底,無情地吞噬到深淵的最深處。但是奇怪的是周圍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寒冷和孤獨,像是一直有個人在身邊陪伴着自己,用她的溫度一直默默溫暖着自己。
這是……哪裡?集祈在心中悄悄地問,但是卻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只有一隻柔軟得如棉花糖的小手一直抓着她,像是海上的燈塔一樣,拉着他走在沒有盡頭的黑夜中。
“不要死啊,馬上就要到了。”少女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裡面帶着他從沒聽到過的焦急和輕柔,像是春風吹過凋落的花一樣美好。
他在黑暗中勉強露出了微笑,張嘴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不會死,因爲你還在這裡啊,因爲你還沒有放棄我啊。”
帶着鹹味的液體順着他說話的聲音慢慢從裡面流淌出來,像是一種帶着生命的東西一點點從他的身體中剝離,逐漸讓集祈更加虛弱無力。他反手抓緊了那隻柔軟的手,纖細的食指在對方的手心中輕敲,告訴她自己還活着,還不會死,會一直堅持下去,直到實現對她的承諾。那個看不到的少女也抓緊集祈無力的手用力地給予他迴應。她探過頭,垂下的長髮就像是櫻花花瓣片片飄落,緩緩地落在了集祈的臉上,淡淡的馨香讓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心安,讓他有種昏昏欲睡的疲倦。集祈輕晃着腦袋,似乎在無聲地述說,在迷迷糊糊中他依靠在了一團帶着溫暖的柔軟之中,舒適的觸感讓他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在一片黑暗的夢中,集祈看不到任何東西,但是卻感受到了炙熱的溫度和輕柔的**,像是睡在了鋪滿櫻花的牀上,溫馨而滿足。
“謝謝你,”他在心底小聲說,“謝謝你還沒有放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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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祈被溫暖的熱氣薰醒了,他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胸口被綁滿繃帶,赤裸地躺在淡碧色的溫泉中,寬大的池子中不斷冒着熱騰騰的水汽,將他的臉龐浸溼。
周圍是被厚厚石壁包圍的房間,水池邊的木盤裡整齊地擺放件黑色和服。青石板上的金色陽光從唯一的小窗戶中照進來,灑落在他的臉上,照亮着整個房間。
忽然面前緊閉的木門被人推開,穿着黑底白紋和服的少女踏着木屐走了進來,冰冷的眼睛看着泡在溫泉裡的集祈,精緻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醒了?醒了就把衣服穿上。”少女冷冷地說,絲毫沒有因爲看到集祈赤裸的身體而感到絲毫的害羞。
“那個……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集祈紅着臉轉過身,用手遮蔽着自己的下體。
少女愣愣地盯着眼前這個赤裸的少年看了幾秒,然後微嘆口氣,像是做出了妥協。“十分鐘,我在門口等你十分鐘,要是你再不出來的話,我會把你丟進深海喂鯊魚。”
“我知道了,十分鐘足夠了。”背對着少女的集祈點頭如搗蒜。
“我在門口等你。”少女冷冷地扔下話,轉身離開房間,將木門關上。
聽到清脆的關門聲,集祈鬆了口氣。他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就是這裡是深海的地方,因爲開門的少女就是那個一刀差點將他打死的深海,他完全沒想到自己還能在那種重傷的情況下活下來,而且還會出現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難道在自己失去意識之後,是這個兇殘的深海少女救了自己?不過她救自己是爲了什麼呢?明明自己是提督,是站在她對立面的存在,是那種恨不得對方消失的存在,那麼她爲什麼還要那樣做呢?集祈躺在池子邊上,無力地呼吸。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綁得跟木乃伊一樣的繃帶和整整齊齊放在木盤中的和服,愣愣地笑了笑,拿起那一條純黑色的衣服,忍着胸口鑽心的痛,慢慢地穿戴起來。窗外的陽光正盛,照在他素白的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紅暈。
列剋星敦、威爾士我做到了和你們的承諾,我一定會活着回去的。集祈捏緊了手中的拳頭,用力而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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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輕柔的手指緩慢而有規律地敲動着木門邊上的石牆,在心中默默計算着流逝的時間。她其實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將這個本應該死在海底的提督帶回來,爲什麼不給瀕死的他補上一刀,讓他徹底失去生的可能。或許這是因爲他用生命最後的力氣對自己說“真美啊,像凋零的櫻花般絢爛。”
明明都是將死之人,卻說出這樣詩情畫意般的字句。明明是自己要將他送進看不到希望的深淵,他卻望着自己說着讚歎之詞。明明舉起的長刀都要落下了解這一切的時候,自己卻因爲他無力的伸手而改變了原本的想法,那時候的他就像個可憐得讓人心生憐憫的小孩,沒有人可以對那副可憐巴巴模樣的孩子狠下心,就算可以輕易地殺掉無數提督的自己也做不到。
自己第一次遇上了這個不討厭的提督呢。大和在心中小聲說,微不可查的嫣紅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臉頰,讓那張在金色陽光下冰冷的臉融化了一些,多出了幾分柔和和溫柔。
忽然,大和跳動的手指停下了,因爲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她微呼口氣伸手推門,臉色冰冷。
門後是笨拙地在繫着腰帶的少年,他素白而柔和的臉上齜牙咧嘴,似乎是因爲牽動了胸口還沒好的傷口,痛苦的表情寫在他年輕的臉上。
“還沒弄好嗎?”大和依靠在門口,挑眉看着笨手笨腳的集祈。
“快好了,就是這個腰帶很難繫好。”集祈顫抖着手一點點將交織的腰帶打好結。他原本是想按照正常的方法系好,但是一動手才發現現在的自己根本無法做到,稍微彎腰低頭都能牽動胸口碎裂的斷骨,胸口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槍,喘息都帶着無比的艱難。所以他繫到一半就打算隨便將最後的幾步跳過,胡亂地應付一下就好了。沒想到到了最後一步,顫抖的手開始抽搐起來,無論如何也無法完成這對於集祈來說十分艱難的任務。
“停下,站好。”大和冷冷地說,櫻木的木屐在青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踩着木屐一步步靠近。
“那個……”集祈看着對方冰冷的眼神心裡有些發毛。大姐你不會真的要把我扔進深海喂鯊魚吧?我只是手抖一下耽誤了一些時間,你沒必要這麼嚴格吧。他一臉絕望地看着逼近的深海少女,心想自己真的是被你克得死死的,沒有被你一刀砍死在深海,也要被你扔進海里喂鯊魚,不管怎麼樣都要死在你手裡對吧。他哭喪着臉閉上眼,靜靜地聆聽着她一下一下的腳步聲,做好了準備等待死亡的降臨。
一股淡淡的櫻花香味鑽進了集祈的鼻腔,像柳絮般柔軟的長髮拂過他的鼻尖。他悄悄地微睜開自己的眼睛,發現這個冰冷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如柔荑的手正在靈活地在那被自己攪得一團糟的腰帶上跳動,像是翻飛的素白色蝴蝶,一點點將腰帶擺正繫好。那張如冰山的臉也在此時微微柔化,露出了柔和的線條。
現在的集祈甚至有種錯覺,對方根本不是什麼武力值爆表的深海之王,只是一個溫柔恬靜的鄰家姐姐,在細心地爲自己這個笨拙的弟弟繫腰帶。他不得不承認對方此刻的模樣深深地烙進了他的心,像副秀麗的山水畫,清淡而典雅。
他咧開嘴無聲地輕笑,看着她素淨的臉,那顆藏在受傷胸腔中的心竟不知在什麼情況下仍然跳動,像個一直迴盪的古鐘,在此刻的寂靜中迴盪。
集祈,她可是深海啊,你的宿命仇敵,你怎麼可以對她動心?你這樣對得起自己身上那套白色的提督服嗎?對得起衆多的艦娘嗎?他無聲嘆息,微微擡頭,將視線上移,盯從那扇小窗戶中照進來的金色陽光,沉默不語。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麼,彷彿不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打破這難得的美好片刻,他微微笑了笑,緊繃的身體放鬆如墜雲端。
而畫面彷彿在這一刻被悄悄停滯的時間定格。害羞的少年望着溫暖的陽光,黑色長髮的少女微微彎腰爲他繫着腰帶,像是臨行前爲丈夫打理衣服的妻子。她素白的臉上悄悄爬上了絲縷微紅,墨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難以覺察的開心,她纖細柔軟的手指輕輕地將最後一個結繫好,勻稱落在兩邊的腰帶彷彿形成了一個滿意的笑臉,讚揚着心靈手巧的少女。
覺察到對方停止動作的集祈慢慢低頭,看着對方閃爍的眼瞳,悄悄地撇過頭不敢與之對視。他微微張了張嘴,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大和沒有回答,只是踩着木屐走出浴室。她的背影在門外的纖塵漂浮的陽光下顯得那樣孤獨和無助,像個需要陪伴的孩子一樣。
集祈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邁出腳悄悄地跟在後面,踩着她拖長的影子,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