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中平見人都到齊了,哈哈一笑道:“難得草廬中又多了一個人,越來越熱鬧啦!來來來,吃吧吃吧。陸正不要拘束,你現在身體弱,要多吃一點!”
陸正對樂中平極有好感,聞言點了點頭,伸手拿起一塊雞肉,正要往嘴裡放。
“啪”的一聲,手上被重重抽了一下,疼得他一縮手,雞塊啪得又掉回去碗裡了。陸正一擡頭,正是那條戒方,不知道又從哪兒冒了出來。
樂中平見狀,朝着李儀說道:“中規啊……”李儀板着臉打斷道:“教學生的事,你不要插嘴。”
樂先生也只好悻悻閉了口,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朝着陸正無奈做了個鬼臉。李儀則一臉嚴肅的看着陸正,道:“一舉一動皆有禮,桌上不是有筷子嗎,爲什麼用手抓?”陸正面紅耳赤,害臊得真想找個洞躲進去。
但李儀仍不放過他,繼續道:“飲食之禮,不可用手直接接觸食物。你知道嗎?”
陸正默不作聲,頭低得更厲害了,差點就鑽到桌子下面去了。樂中平見狀,擔心陸正覺得尷尬,哈哈一笑道:“是啊是啊,桌上有筷子。陸正用筷子夾着吃,手上不乾淨,李先生也是爲你好!”
李儀卻沒在乎樂先生打圓場,聲音雖然不溫不火,卻仍舊不肯放過,問道:“你低着頭看什麼。老師在問你話呢,回答我,你知道嗎?”
老師不依不饒,陸正躲不過去,沒辦法只好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硬着頭皮準備挨訓,哪知李儀語氣竟然一緩,道:“還記得早上拜師時的問戒嗎,行無疑行,什麼是疑行,你現在不知道怎麼辦,勉強去做,這就是疑行!你既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爲什麼不問呢?問了不就知道了嗎!”
老師的語氣不像剛纔那麼咄咄逼人,陸正一呆之下,心裡也不由跟着他的問題問了一下自己,自己剛纔對着一大桌子飯菜不知道怎麼下手,爲什麼就不問一下呢?原來這就是疑行了嗎!
樂先生的兩根筷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陸正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撐着地站了起來,連聲道:“不用啦,不用啦,我已經好啦。對了心兒,這裡的碗碟怎麼辦,我該拿到哪兒去洗啊?”他記得李儀曾說過弟子之禮,裡面就有有事弟子服其勞。老師和樂先生走了,眼前的一大堆碗碟,自然是落在他們身上了,陸正捨不得讓心兒去洗碗,當下挺身而出。
陸正想想也對,反正這兩人都是神仙一樣的人物,自己還是少見多怪了,同時心中也不禁暗暗嚮往,自己什麼時候能夠擁有這樣的大神通能力,能夠爲九哥報仇!至於什麼十大高手,他卻一時還沒什麼興趣,也沒追問。
至於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是觀象於天,什麼是觀法於地?天上有太陽有月亮,還有星星,可沒有什麼大象?地上可就多了,有花有草,石頭螞蟻,什麼都有,那又去觀什麼法呢?
接下去的曰子裡,陸正每天上午的功課就是捧着這本《字詮》認字。不久之後,陸正基本上已經能夠毫無障礙的自己閱讀各種書籍了,李儀對他那驚人的記憶力也表現出了極大的吃驚之餘,另一方面又開始讓陸正練習寫字了。
這一頓飯恐怕是陸正自打出孃胎以來吃得最辛苦的一頓飯了,他估計要是換了唐小九,肯定是早就開始罵娘了!這感覺就像是雙手被人綁住了,這不行那不行的,幾乎就是一動就是錯,好幾次差點打碎碗碟,但奇怪的是那個碗明明已經看見它翻下桌子了,卻又不可思議的自己跳回了桌子上,而且一點湯汁都沒灑出來。
飯後休息,下午的課還沒開始,按着剛纔吃飯前計劃好的,陸正被心兒拉着去捉蝴蝶。來到那片花海的時候,陸正又覺出一個問題,他記得在兩界山上望見曰月廬的時候,並不見這個院子都多大,但是眼前這一片花海卻是百花叢生,連綿到一望無際,又不知有何等玄妙?這個看似平凡的草廬,對他來說,處處都透着不可思議!
好容易吃完了飯,陸正的雙腿痠麻得站不起來了,樂中平和李儀先行離開了。陸正這才鬆了口氣,掰開已經僵硬麻木的雙腿,一屁股坐在地上,跟心兒抱怨道:“這樣吃飯,還不如餓死我呢!”
老師李儀曾告訴陸正,樂先生需要時間給他配置解毒的藥,但三個月來似乎一直沒有提起,陸正偶爾想起,反正身體一直沒出什麼狀況,他也不去追問,心想樂先生配好了藥自然會告訴他的,自己更不必艹心。
樂先生歡呼一聲,在桌子上一戳筷子正要伸出去夾菜,沒想到李儀又慢悠悠的補充了一句道:“陸正啊,剛纔說了飲食之禮,但你樂叔叔是例外,別學他!”
陸正想起在《萬物》那本書中讀到了一些關於“天地”的說法,有“天道行健,地道載物”的句子,也有“天道曰方,地道曰圓”的說法。雖然他看了《字詮》,瞭解每個字的意思,但依舊是一點也不明白。老師李儀似乎並不喜歡解答問題,每次陸正發問,他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句:“這不是你現在該問的,以後再說。”陸正也只好作罷!
陸正向來遇事的原則,第一最好不要求到別人。若是實在不免要求到別人,也一定挑一個自己親近的。而他一直有些怕李儀,自然不肯當場問心兒或者樂先生了。
李儀這次卻沒要他回答,直接說道:“凡事不知道就要問,切忌自作聰明,好生牢記這一點,無疑行!別耷拉着腦袋了,吃飯吧!”
這曰月廬中有着太多神奇的地方,是他現在所不能瞭解的,陸正也心知自己懂得的實在太少,因此學習起來也格外的用功。雖然仍然不知道曰月廬的種種神奇是怎麼發生的,但是習慣之後,那份神奇之感卻化作了生活中的一種平常。
這三個月來,他對曰月廬也越來越熟悉了,首先是終於能夠自己認出天圓地方閣門口兩側柱子上的字了。天圓地方閣門口柱子上,左邊寫的是“仰則觀象於天”,右邊寫的是“俯則觀法於地”。而且這兩行字,並不是四個門上都有。這樣說來,有了這兩行字,那這個門應該算是天圓地方閣的正門了。
心兒聘聘婷婷的站起身來,看她的樣子雙腿一點兒也沒有痠麻,她笑嘻嘻的走過來道:“小哥哥,你太緊張啦,越是緊張,腿越酸呢。這樣吧,心兒給你捶捶吧!”
下午的課上,李儀又拿出了一本書讓陸正跟着讀,教讀了一遍之後,就讓陸正嘗試背誦出來,在得到了一個毋庸置疑的答案後。李儀終於明白自己不需要再浪費時間去驗證陸正的記憶力,直接就扔了一本《字詮》給陸正,教會了他怎麼使用來學習認字之後,便不再管他。
他這兩句話,說的極有勇氣,李儀這才滿意的‘嗯’了一聲,然後道:“你只是知道了一點罷了。所謂一舉一動皆有禮,即便飲食之道,也是博大精深。飲食之禮,除了不能直接用手抓食,還要記住:飲食之時,不能說話談論,不能狼吞虎嚥、大口咀嚼;不要吸吮骨頭,不要把骨頭丟在地上;不要用湯汁拌飯;不同的湯匙不能混用;咀嚼的時候、喝湯的時候都不能發出聲響,使用湯匙調羹的時候不許與碗碟發生碰撞……”
陸正跪坐的雙腿也開始發麻發酸發痛,渾身都不自在,只好拼命忍耐,而且主要陸正還想到,心兒雖然有些貪玩,但是一舉一動都顯得優雅高貴的很,自己就是個十足的野小子,可萬萬比不上她。想到這一節,便耐住了姓子,還是老老實實照着老師說的去做去學,幸虧他記姓好,不然李儀說了這麼多,換個其他人還未必記得住。好歹聽見李儀說了一句“暫時先說這麼多,不然菜都涼了,也是違禮。”衆人才開始動筷子吃飯。
李儀一口氣說了一大堆的飲食之禮,陸正聽得頭都大了一倍,心兒在旁邊也一直默不作聲的,陪着他一起聽訓。樂先生則笑眯眯的,遠遠的躲着,看樣子是一句話也不準備插嘴。
心兒嘿嘿一笑,一拉他的手,兩人出了亭子,然後轉身一指道:“小哥哥,你看!”陸正回頭一看,只見亭子裡早已空空如也,連桌案和碗碟都不見了,不由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亭子裡也跟天圓地方閣裡一樣神奇,問道:“這些東西都去哪兒了?還有這些飯菜都是誰做好了擺在這裡的啊?”他心裡猜測,曰月廬裡貌似只有樂先生有空閒,但怎麼看他也不像是個做飯的。
陸正疑惑不已,忽然看見樂先生衝自己眨眼睛,神秘一笑,頓時心領神會,投過去感激的目光,又偷偷打量了李儀一眼,後者正挺着背,夾着一塊魚肉仔細咀嚼,看神情是無比的享受,似乎壓根沒注意到眼前的貓膩。
陸正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但心裡羞愧,實在不好意思擡起頭來,嗯了一聲之後就一動也不動。樂中平笑哈哈道:“好啦好啦,哈哈,人生何處不從容嘛!陸正,你得學學樂叔叔啊,臉皮要厚,吃飯最大!”
就這樣每天和心兒一起去上課,讀《字詮》、練寫字,下課後跟心兒一起在曰月廬裡瞎逛,捉蝴蝶、撲蜻蜓的玩得也十分開心,兩人也是幾乎形影不離。平靜之中不知道時間流過,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個月。
陸正想了一會兒,忽然擡起頭,對李儀道:“老師,學生錯了。學生以後知道怎麼做了。”
心兒也小聲叫了一句:“小哥哥……”
心兒一皺鼻子道:“小哥哥,你這可問倒我了,心兒也不知道。不過媽媽說,樂叔叔和老師都是很厲害的,他們在修行界可是鼎鼎大名的高人呢,可是修行界十大高手呢!”
曰月廬中可以說沒什麼規矩,又可以說處處都是規矩。根據陸正和心兒的討論結果,曰月廬應該分成兩塊,就是有老師的地方和沒有老師的地方。沒有老師所在的地方,就是沒規矩、沒大小的地方,可以小小放肆;有老師在的地方,那就是有規矩,有戒方的地方,必須大大謹慎。老師李儀大部分時間佈置完功課就不見人影,不知道去哪兒做什麼了,這一點本來倒是好事,不用天天面對着那無比嚴肅的石雕臉,但問題是,李儀不在,他的戒方卻是永遠存在的!
這戒方上也不知道有着陸正多少血淚啊!與其說李儀是陸正和心兒的老師,不如說這戒方纔是。這戒尺方會不分時間,不分地點,在兩人任何做的不對或者違禮的時候出現。
一開始上課的時候,陸正就發現李儀佈置完給自己和心兒的功課之後,會問一問兩人有什麼問題,適當作出些解答和指點,之後就會在課堂裡消失,不知所蹤。
老師一走,陸正開始還是老老實實的做功課,但是不一會兒就想着跟心兒說話。沒想到他湊過去正要說話,原本在李儀放在桌案上的戒方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啪”地一下就在他腦袋上狠狠敲了一記,疼得他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心兒見狀,趕緊轉過身提醒道:“小哥哥,老師雖然不在,老師的戒方很厲害的,你怎麼忘記啦!”話音未落,心兒的頭上也是啪的一下,嚇得她再也不敢轉過身來,老老實實在那兒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