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未央圍着黑甲走動,當然並非只是簡單轉圈,他同時悄無聲息的運轉着一門神通法術。.這門法術能讓黑甲的心中種種過往的痕跡翻涌而生,困鎖他的心靈,令其自陷。黑甲這纔會愣愣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身在當下,心繫當初,天地已變,我心未化,於是過去如繩,將其捆綁,心事如籠,關押自我。這便是天地之間生靈的執念,將心依附寄託於事物之中,一切頓成魔邪。
這情形等於是荒未央主動觸發了黑甲的魔邪劫。修行界中的妖物本身不歷修行劫,所以神通雖成,而心不得解脫。一般情況下,妖物是不會經歷魔邪劫的,那荒未央是如何做到呢?
其實妖物不歷魔邪劫,並不代表妖物沒有這種魔邪的困擾,天地之間的生靈皆有執念。更何況黑甲並不是完全的天生妖物,以人修妖身,其心中所感所歷,必有許多扭曲之感,其實更易觸發魔邪。要讓黑甲經歷魔邪,首先要做到的便是洞穿黑甲的心中執念。
生靈之心,無跡可尋,但可從所經歷之事,觸動其心。在這點上,淵無咎的天鏡因其鏡胎乃是用修行界一種極爲罕見的天材地寶三生石所煉成,此石能照見萬物生滅之影,能夠窺見天地之間萬物生靈的過往之痕,留存之跡。天地之間的萬物皆在化轉之中,倏忽而生,倏忽而滅,但生滅之後並非無痕,也並非無跡,反而會留下種種印記,如同生靈經受一切變故,變故雖去,但七情留心,此所謂過去不去。
因此借用天鏡,便能施展一種洞穿天地之間的生靈的三生三世的妙用,用來引入魔邪是最好不過。但是荒未央手中可沒有天鏡,但是他卻可以從自己身上找到天鏡,那就是他的眼睛!
荒未央的修行已到了脫天境界,千里眼神通所見已經並非簡單的千里之遠,而是有了看穿前生後世之能,可以在剎那之間洞穿所見生靈的過去未來。從某種意義上,便如同天鏡是一樣的。這便是脫天境中體道有悟,法既隨生,所生之法,天亦不違的境界。
當然荒未央此時所施展的這種法術與天鏡施展的妙用自然還是有極大的察覺,而且並非對任何生靈都能奏效,尤其是對於修行人。修行人之人修行求道,所證境界自有重重解脫,解障除魔之際,其心通透不染塵跡。因而修爲境界越高之人,往往不會被過去之事牽絆。所謂前生便是過去,因此修行之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等於將過去乃至前生之痕跡抹滅,這樣一來就算千里眼神通修到能夠洞穿前生後世的境界,也未必看得清。修爲到了滌玄天的境界自不必說,即便是淵無咎、含弘光、塵凝榭等人,荒未央這門法術也未必是管用的。
但此時的黑甲卻在荒未央的法術影響之下,進入了一種莫名的心境之中,恍惚之間,自己單身讀力在了一個明月獨照的夜色之中,四周靜謐,只有不遠處一個小水潭不時倒影月光,閃動一種詭異的黑光。
這個小水潭怎麼如此熟悉,而自己卻沒有一點印象。黑甲邁步走過去,沖水潭裡一看,突然看見一個小孩子躲在水潭裡,用水草蓋在了腦袋上,臉上滿是驚恐,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黑甲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向後連退數步,更是一跤跌倒在地。
“霓晚?”
天空中女子焦急萬分,但卻似乎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阻擋住了,始終無法到達黑甲的身邊,只看見她在虛空之中不斷飛行,卻始終留在原地,彷彿永遠的到達不了那斷崖之上。
黑甲的手終於收了回去,他一低頭,看見了自己被扒開的血肉之中,有一個東西在不斷地跳動,震動他的全身,他知道這是他的心。黑甲收回來的手沒有垂落,而是直接就向自己的胸膛之中插了進去,將他的心整個的掏了出來,託在自己的手上。
被挖出來的心,鮮血四濺,黑甲踉蹌一下,幾乎倒下,而那顆心兀自在他的手中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黑甲將心舉起,高聲道:“霓晚,這是我給你的!”
一個聲音響起,黑甲聽得是在叫自己,他一擡頭,看見整個天空上顯出一個女子的身影,正從遠處向自己飛來,她的表情是冰霜一般的冷酷,但是眼中卻如同藏着即將要噴出的地火一樣,凝望這自己。
黑甲正驚疑之間,忽聽背後一聲怪叫,一股涼風從後襲來,他沒有轉身,而是立即向前奔出兩步,然後猛地扭腰回身一拳打出,頓時擊中了從身後撲來的某物。那東西痛吼一聲,如一個口袋般摔了出去,落在地上,流出一地的鮮血,竟然是一頭無比巨大的老虎,但是腦袋卻已經被黑甲一拳打碎了。
突然有一個來自記憶深處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一直不停地在呼喚着一個名字,而這個聲音是這樣的模糊,讓他怎麼也聽不清楚叫的是誰。但這個模糊的聲音卻牢牢的抓住了他的心。黑甲腦袋劇痛,他抱着頭大吼道:“你是誰?出來!你是誰?出來!”
黑甲一愣,這大老虎怎麼如此的熟悉,包括剛纔那個無緣無故藏在水潭之中的小孩子,那一雙眼睛之中的驚恐,還有這個地方也好像自己曾經來過?
荒未央卻一臉鄙夷之色:“自食其心而求存,這就是妖物之道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在我眼前的,到底能不能算是你呢?”
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那小孩子也沒有出來,黑甲旋即起身,向水潭走去,伸手要將那小孩子捉出來,卻不料剛一接近,那小水潭中所有的水都噴了出來,形成沖天水柱,隨後又盡數落回了水潭之中,而那個小孩子卻已經不知所蹤。
就在黑甲疑惑之際,一陣劇烈的頭痛涌起,疼得他齜牙咧嘴,同時虛無之中有無數的聲音在衝着他發出各種嘶吼之聲,一陣陣的難以言喻的衝擊在他的身心之中涌動,一股股妖魅之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
霓晚滿臉是淚,眼神卻堅定無比:“黑甲,既然是你給我的,那你就把它吃下去吧,我不要你一口一口的撕咬,我要你整個的吞下去!”
黑甲終於撕開了自己的胸膛上的血肉,鮮血不斷滲出,順着皮膚流出,遠處的霓晚哭喊大叫,而黑甲卻擡頭看了霓晚一眼,雖然隔着面罩,但從眼神之中可以看出,他似乎露出了一個微笑。黑甲揚起手向霓晚伸了出去,似乎是想要將她拉過去,但伸出的手卻又怎麼能跨越這麼長的距離。兩人之間始終不能觸及,半空中的霓晚落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滾燙的淚水似乎將她的冰霜之容也融化了開來,她不再嘗試飛向黑甲身邊,而是衝着他綻放出了一個微笑。
就在這時,忽然四周天搖地動,整座斷崖碎裂開來,無數的石頭跌落深淵之中,黑甲也隨之向萬丈深淵之中摔下,整個世界頓時燃起了漫天的大火。
羽化臺上,荒未央突然從黑甲身邊跳開,連聲道:“可惜,可惜!原來如此,難道妖物沒有魔邪劫!”
黑甲哈哈大笑,一張嘴,將手中的心塞了進去,咕嘟一下嚥了下去,然後衝着天空中的霓晚揮手道:“你看,我聽了你的話!”
黑甲正要詢問霓晚,忽然心中響起一個惡魔一般的聲音:“黑甲,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從今以後,你已經不再是你!”
黑甲聽得這句話,驚恐萬分,嚎叫道:“不!我就是我,我就是我,我不是你,我不允許你變成我!我永遠是我自己!”呼叫聲中,他不斷地撕開黑袍,一直袒露自己的胸膛,他還要繼續撕扯,似乎要把自己的皮肉也剝開來。
“黑甲!”
咆哮了半天,四周卻是一個人也沒有,莫名的頭痛和那個殷切呼喚的聲音同時消失,黑甲發現自己已經立身在了一處斷崖之上,四周冷風激烈,觸目之地皆是頑石荊棘,到處都擁有地火從巖縫之中流出,火紅耀目,點燃荊棘,形成樹狀的火焰。
黑甲眼中露出驚喜,但卻有一種疑惑,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自己又爲什麼會在這裡,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爲什麼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呢??
話音未落,一動不動的黑甲則是忽然喘了一口大氣,好像從某種夢魘之中醒了過來,身子一晃,幾乎摔倒在地,幸虧一邊的霓晚將他扶住了。一瞬之間,黑甲已經明白過來,剛纔自己是中了荒未央的法術,對方居然如此高明,能夠無聲無息的讓自己進入那樣的幻境。
黑甲站起身,衝着荒未央看了一眼,然後道:“未央天,了不起!”語氣之中,相比之前大有敬佩之意!
黑甲冷冷一笑道:“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連今天都不會有,更不要說站在你的眼前了!”
荒未央聞言,沉默不語。
黑甲道:“未央天,我改變心意了,這陰陽八派的秘密還是你自己留着吧,我決定還是挑戰八大神器合成的太極陣,你剛纔不是說要跟我打賭嗎?你說說看,到底要打什麼賭?”
哪知荒未央卻搖了搖頭,道:“我剛纔也想清楚了,這陰陽八派的秘密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公佈出來!”
此言一出,淵無咎和含弘光幾乎同時起身驚呼:“未央天,不可!此事幹系牽連太大,也許將危及道門存亡,滌玄天,還請三思,阻攔未央天!”說到最後,兩人已經是雙雙跪倒在了滌玄天的面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