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言易行難
首爾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城市,值得走走逛逛的地方十分有限,有人就曾經戲言,去漢江公園找一圈,隨手扔一塊磚頭,說不定就可以砸中一對正在約會的明星情侶。要不是韓國沒有狗仔隊,否則韓國娛樂圈還要更加精彩。
江南區沿着漢江的這一片區也一向十分熱鬧,酒吧、飯店、俱樂部、KTV房、咖啡屋數不勝數,新村太生活化,弘益大學太年輕,明洞太商業,梨泰院太多外國人……所以,許多時髦的白領都喜歡在這片區域逗留,其中還有不少爲了吊金龜婿而刻意在這附近遊蕩的大醬女。
雖然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夜晚的首爾寒風刺骨,漢江上空飄過來的冷空氣更是讓人忍不住直髮抖,但街道上依舊有着熱鬧的人羣在三三兩兩地行走着,透露着酒氣的呼喊聲順着空氣飄過來,讓整個空間都變得擁擠起來。
看着眼前繁華的景象,顧七月卻覺得無比得孤單無助,人羣越洶涌,寂寞就越強烈。金泰妍那雙充滿疑惑的眸子倒影着自己模糊朦朧的臉龐,卻讓顧七月越發不忍心,只想要狼狽地躲避開視線。即使周圍的嘈雜無比喧鬧,還是沒有辦法讓顧七月冰冷的雙手雙腳暖和起來。
顧七月知道,這種事情長痛不如短痛,這種事情必須快刀斬亂麻,這種事情猶猶豫豫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這種事情她這個旁觀者永遠無法真實感受到當事者內心的錯雜……道理她都知道,但她卻很難做到。
此時,金泰妍終於察覺到了顧七月的不對勁,顧七月那雙漂亮的柳葉眉微微往中間靠攏着,修長而濃密的睫毛隱藏了那漆黑瞳孔裡的錯雜思緒,讓人捉摸不透,但眉宇之間陰鬱和躊躇卻泄露了她的心事。
金泰妍瞭解顧七月,顧七月經歷過太多風風雨雨,她總是能夠堅強地面對一切,如果是她自己的事,她反而不見得會太過擔心。所以,顧七月這樣的表情就說明了,她有話對自己說,“七月姐,怎麼了?今晚希澈哥沒有約我們見面吧?”後面這句話說的是疑問句,但金泰妍的語氣卻十分肯定。
金泰妍不是笨蛋,相反她很聰明,而且她總是喜歡想太多。所以很多時候,她總是喜歡離開少女時代的隊友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靜靜地坐着自己的事,給自己一些思考的時間。
顧七月看着金泰妍眼裡的神情一點一點變化着,單純的開心和煩惱正在逐漸變得渾濁,彷佛可以從那透亮的瞳孔裡看到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色,這讓顧七月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知道,如果她不直說的話,金泰妍只會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猜測,女人的幻想力和聯想力往往會讓事情變得太複雜。
“是,今晚是我找你有事。是關於你隊友的事,我不想她們知道。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顧七月攤開了雙手,無奈地聳了聳肩。少女時代的成員足足有九名,女生之間總是有太多太多細小的磕磕絆絆,想要和平相處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金泰妍會如何處理,顧七月也不知道。
金泰妍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卻發現太過沉重,笑容很快就耷拉了下來,“能夠讓你如此擔憂的事,應該不是小事。”顧七月根本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一個神情,金泰妍就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顧七月深呼吸了一下,“事情是這樣的……”顧七月狠狠一咬牙,還是狠心直接就開口說了,“今天上午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了正洙哥……”
金泰妍邁着小小的步伐,似乎是在認真傾聽顧七月的話語,但其實大腦卻是一片空白,只是被動地接受着信息,無意識地朝前走去,腦海裡的拼圖卻在顧七月的話語之中一點一點拼湊起來。明明那些話語是如此熟悉,但卻又如此陌生,金泰妍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似乎根本無法處理那麼繁多那麼複雜的信息。
等顧七月說話完畢時,金泰妍卻是扯嘴輕笑了一下,這次笑容居然真的綻放了開來,輕聲感嘆到,“哦……難怪西卡最近一直在找我麻煩,好幾次我都在納悶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完,金泰妍還呵呵地輕笑了兩聲,就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般。
仔細回憶一下,似乎從“燦爛的遺產”首播那段時間開始,鄭秀妍就在鬧彆扭了,當初電視劇首播的時候就和她有點不愉快。只是當時她並沒有多想,以爲只是行程太過繁忙,勞累之後難免有些小脾氣。可是現在看來,也許,事情就是從那時候萌芽的。
“小心!”金泰妍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卻感受到手臂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整個人就被往後一拉,直接撞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擡起頭一看,赫然是顧七月那張怒氣橫生的臉龐,朝着街道上怒吼着,“摩托車騎那麼快乾什麼?沒有看到黃燈還沒有變成綠燈嗎?趕着去搶豬蹄嗎?”
金泰妍原本還有些鬱悶的,但被顧七月這嘶吼鬧得居然有點想笑,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容終究還是沒有綻放開來。
顧七月低下頭,然後金泰妍就看到了顧七月臉上那故作鎮定的神情,那眉宇之間的慌亂和擔憂根本掩飾不住,那雙墨色的瞳孔裡有着濃濃的擔心,可即使如此,顧七月還是努力做出鎮定的表情。金泰妍知道,因爲顧七月不想要讓自己驚慌,不想要傷害自己。
可問題就在於,傷害已經造成,但根本和顧七月毫無關係。突然就一陣心酸涌了上來,金泰妍原本以爲自己會無所謂的,每次從別人口中聽到男朋友出軌的事時,她還覺得,爲什麼要大驚小怪呢?女人從來不應該依附男人而存在,既然男人已經出軌了,那麼就應該理智地選擇當機立斷,因爲男人都是偷腥的貓,一旦有了第一次,就勢必有第二次,任何同情任何猶豫都是不必要的,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困難,只會讓自己變得可悲。
剛纔,聽到顧七月講述的故事,明明故事裡每一個人物都如此熟悉,但卻又如此遙遠陌生,彷佛那是發生在另外一個時空裡的故事而已,只是人物的名字讓自己感覺熟悉而已。可是現在,看着顧七月臉上那努力裝作雲淡風輕的表情,金泰妍卻猛然被擊中了,她知道,其實這個陌生的故事裡,她是主人公,而不是觀衆。
這個想法猛然集中了金泰妍的胸口,她就這樣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一片茫然,那璀璨的光芒在夜色之中連成了一片,卻將視野裡的所有東西都模糊掉了,只剩下印象畫裡隱隱綽綽的色彩,大片大片的斑斕色彩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團,根本無法分辨。
爲什麼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呢?爲什麼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呢?爲什麼對象會是自己最熟悉的隊友、最熟悉的朋友呢?她應該怎麼辦?她又能怎麼辦?
以前聽到這樣的故事時,金泰妍總是對出軌的那一方不假辭色,因爲她知道,問題從來就不在那個第三者身上。只要當事人足夠堅定,不爲所動,那麼第三者就永遠都沒有可乘之機,相反,當事人想要出軌想要背叛,那麼即使不是這個第三者,也會有二號第三者、三號第三者,永遠沒完沒了。所以,責備第三者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終究還是當事人的錯。
但是……現在事情真的發生了,金泰妍卻一陣茫然,她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釋然。她想不通爲什麼樸正洙會出軌,他們之間真的出問題了嗎?是她太遲鈍沒有任何感覺,還是她太愚蠢沒有認真經營這段感情,亦或者是她太自以爲是對這段感情有足夠的信心。
她也想不通爲什麼鄭秀妍會介入進來,她們之間的矛盾真的不可調和嗎,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還是說樸正洙真的是情聖,擁有如此大的魅力,讓鄭秀妍都飛蛾撲火?亦或者是她純粹只是爲了玩玩而已,挑中樸正洙沒有任何意義,僅僅只是選擇之一罷了?
道理,人人都懂,甚至可以滔滔不絕說上一天一夜。可是,當事情真正發生時,任何道理都不管用了,因爲理智在衝動面前往往會變成一堆廢紙,輕而易舉地被衝破,然後淪爲裝飾品。如果每一個人都可以被理智掌控,按照那些人生道理所講述地行動,那世界也就清淨了。
金泰妍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爲了那樣的兩個人不值得,但爲什麼胸腔卻好像着火了一般,熊熊烈火直接躥了起來,躥上了腦袋,燒得她根本喘不過氣來,彷佛就連血液都開始沸騰了起來。
“咳咳,咳咳……”金泰妍忽然就開始猛烈咳嗽起來,就好像可以把整個肺部都咳出來一般,整個人彎下腰,狠狠地咳嗽着,甚至因爲咳嗽太猛而開始乾嘔,似乎不把過去一週的食物都嘔出來就不甘心一般。
淚水,就這樣滴落了下來,無色卻滾燙,就猶如一粒粒透明的火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