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伴隨着最後一聲咒罵和一聲嘆息,郭破虜砍斷了最後一人的頭顱。這間在半個時辰前還觥籌交錯的大廳,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地面。呂文煥的脖子被割斷了,躺在他的位置後方,臉上是死不瞑目的不解。巴雅爾的屍體沒了完整的頭部,倒在大廳靠後方的血泊中,一點也看不出這是在蒙古軍營中叱吒風雲的人物。
那些被郭破虜砍斷了頭顱的叛賊,一個個的屍體排成了整齊的一排,沿着一條斜線指向了不知名的方向。因爲要殺的人太多,在這條屍體和人頭組成的線的盡頭,是一個不太規整的拐彎,更多的屍體繞過了那個拐彎,向着另一個方向彎了過去。倖存下來的將兵們握着手中的直刀,站在一起,看着郭破虜帶進屋的執法隊,開始一具一具的往外拖屍體,才漸漸有了些細碎的聲音。
石雲帆、安妮惠、金俊熙和趙一龍從剛剛開始就沒有說話,所有人的腦子裡都是一團漿糊。不是說要等呂文煥投降的時候再偷偷撤退麼?怎麼突然就把呂文煥給殺了?
不是說今晚是犒勞有功之臣麼,怎麼就衝出來一個蒙古人要殺郭靖?
不是說謝武勝是他們的同伴,死裡逃生回來的膽小鬼麼,又怎麼有勇氣偷襲他們從小就聽着故事長大的主人公?
今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幸好,石雲帆們的疑惑雖然沒人解答,但是他們的存在在這間屋子裡可異常顯眼。隨着時間的推移,屋內屍體的減少,終於有將兵忍耐不住心中的憤怒,喊了起來。
“那些外來人,他們和那個偷襲郭巨俠的人是一夥的!殺了他們!”
這一聲喊好像點亮了大家心中焦躁的火焰,更多的不安和慌張變成了憤怒,要求殺死石雲帆四人的聲音越來越多,漸漸的充斥了整間大廳。
“我們怎麼辦?”安妮惠有些不安的看着距離她不到二十米的那些宋朝的將兵,他們的個子大多不高,身子也略顯瘦弱,但是臉上的滄桑和憤怒卻做不得假。這些人是真的想殺了他們!
“等着。”
石雲帆雖然也有些慌亂,但是卻並沒有崩潰。他的眼睛一直沒有漏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就在那些士兵嘶吼着要殺掉他們的時候,郭靖的夫人黃蓉,一直微微的笑着,打量着他們四人的反應。
“行了,他們是好人,不是叛徒!”
隨意的坐在了血泊中的一張凳子上,郭靖的聲音仍然中氣十足。他那帶着內力的喊聲震醒了在場的人們,大家的情緒像一晃而過的煙雲,消失不見。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的,看着這位襄陽唯一的王,也是他們心甘情願獻上忠誠的王。
“好了,沒有這幾位兄弟,我們今晚的計劃還不會這麼順利,大家息怒息怒”,黃蓉這時走上了臺前,手中拿的還是那根碧玉竹杖,“今天晚上的事情,都在我們的計劃之中。呂文煥這個逆賊私下和韃子眉來眼去不是一兩天了,今天正好藉着這個機會把他拿下,也免了襄陽城的又一場災禍。現在我要跟大家說兩件事。”
儘管已經年逾
五十了,黃蓉的聲音仍然透着微微的甜,她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一是明晨寅時,我們與夏貴夏大人裡應外合,盡起水軍,全軍突圍,離開襄陽!”
出乎安妮惠意料的是,黃蓉話音落下之後,在場倖存的將兵們竟然沒什麼反應,只有一陣小過一陣的議論聲,像春天麥田裡的蝗蟲,聽的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們怎麼沒什麼反應?”
安妮惠小聲的問石雲帆,很快得到了答覆。
“他們在害怕,在害怕郭靖把他們也殺了。”
就在安妮惠想再問幾句時,黃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第二嘛,剛剛大家受驚了,今晚的晚宴,咱們繼續!”
說到這,黃蓉拍拍手,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涌入了無窮無盡的小廝。他們搬來了新的小几子和坐墊,直接扔在了血糊糊的青磚地面上,緊接着又端出了流水般的涼碟酒瓶,一幅重新開宴的樣子。那些將兵猶豫了一下,漸漸的也接受了這頓突然要繼續吃下去的酒席,各自找位置坐了,任由地上的血水沾染到他們的身上,拿起了酒杯,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郭靖。
在這一刻,只有郭靖,能給他們未來的方向。
“各位,辛苦了,明天我們繼續殺韃子!!”
郭靖的敬酒詞簡單明快,卻帶起了沉默人羣的情緒,大家轟然一聲,喝了杯中冷酒,拿起筷子,就這麼在滿地血污之中,又吃了起來。
而這時,原先在北側的這些椅子和小几子,也都被重新收拾好了。黃蓉帶着一絲淡淡的笑坐在了石雲帆身邊,給他端了一杯酒,輕輕的說道:“還要感謝你們,不然今晚也不會這麼順利。”
“哎,我們做什麼了?”
石雲帆這下更摸不着頭腦了,他感覺自己現在是一頭漿糊。之前明明說好的明天晚上纔是裡應外合逃亡的時間,怎麼剛剛黃蓉把時間改到了明天凌晨呢。這個計劃是什麼時候變的,又是什麼時候制定的,爲什麼自己不知道?
而且看郭靖和黃蓉的反應,顯然謝武勝的出手和巴雅爾的埋伏都在他們的意料之中,這也有些讓石雲帆驚訝,難道黃蓉他們早就知道呂文煥要走這一招臭棋?
“你們啊,什麼都沒做。可正因爲你們什麼都沒做,我們才讓呂文煥下了最後的決心,要在今天晚上刺殺靖哥哥。”黃蓉端起石雲帆的杯子,遞給他,繼續說道:“從你們進城以後,我們就一直懷疑你們是韃子的探子,很多給你們透露的消息都是有選擇的。讓安妮惠接近郭襄,其實也是想讓郭襄試探一下你們,看看能不能從安妮惠嘴裡掏出你們背後的指使。只不過沒想到安妮姑娘有這麼好的口才,不僅說動了襄兒,還說動了我和靖哥哥,讓我們定了棄城的想法,也給了我們更多的空間。”
石雲帆很認真的聽着,平平的端着手中的酒杯,他確實沒有意識到自己始終在郭靖夫婦的懷疑中,因此對黃蓉接下來要說的話分外好奇。
“最開始帶你們的馬越馬都頭,還有田伯光田兄和王七兄弟,都
是我們安排的人,目的就是近距離的觀察你們的一言一行,看看你們的目的。畢竟韃子圍城這麼久,你們是他們第一批放進來的百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對你們的來意做最高的警惕。”
“那爲什麼不殺了我們?那樣不是更好麼?”石雲帆有些不解。
“殺了你們,誰去給韃子傳遞假消息?”黃蓉笑的更開心了,她和石雲帆碰了一下,自己仰頭先把酒喝了,才繼續說道:“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以爲你們是韃子安排的高級探子,但是發現你們都不會武武功,而且安排你們上城牆之後,也沒有刻意去了解城防,一點也不像探子。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再加上樊城失守,成立軍心不穩。我們就借雞生蛋,趁你們出去送情報的時候,安排了這麼一場計謀,幹掉呂文煥,讓靖哥哥可以順利的獲得指揮權。”
石雲帆其實只聽明白了一點點。他只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一直都在控制中,也一直沒躲過郭靖和黃蓉的視野。不過讓他說更多,他也不知道怎麼評價郭靖黃蓉夫婦的計謀,只得應了兩聲,才繼續問道:“那所謂的明天晚上撤退,也是專門給我們聽的假消息嘍?”
“不不,給你們說的就是真消息,只不過田伯光去的時候,已經和夏貴溝通好了真正的撤退時間。我們之所以要把三天後改成了兩天後,就是爲了測試襄陽的高層中還有沒有韃子的探子。你看,你聽到那個消息沒多久,他們果然暴露了七八個,非要通過各種方式往城外送信,怎麼攔都攔不住,最後被我們的幾位隨軍武師給殺了。”
“韃子知道我們要撤退?”
石雲帆更驚訝了,他一直以爲撤退這件事保密程度很高,卻沒想到早已被韃子知道了經過。
“是的,你要承認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貪生怕死,覺得給異族人當奴才也沒什麼不好的。不過他們得到的只是假消息,真正的撤退時間,我們幾乎沒有告訴任何人。”黃蓉笑着又給石雲帆斟了一杯酒,繼而給趙一龍、安妮惠和金俊熙一人斟了一杯,才施施然施了個禮,再次道謝到:“總之,這次你們的那位投了韃子的同伴,成了呂文煥最大的希望,也成了他最大的弱點。我們就是藉着這個已經決定背叛大宋的人,才成功的擊殺了巴雅爾,搞死了呂文煥,迷惑了蒙古人,讓他們做出了最錯誤的決定。”
“好吧,你們果然比我想象的要聰明的多……”石雲帆嘆到,語氣裡有些恍然大悟和空虛。他本以爲自己是主角大殺四方的命,可以挽狂瀾於既倒,卻發現自己所在的,不過是一個什麼遊戲的結局。連真實與否,都無法深究。
“總之,多謝各位了。不過給你們的那個任務可是真的,教你們的功法也沒有摻水。靖哥哥說你們是好人,那就要按照好人的標準來對待。而在我看來,只要你們和我們站在一條船上,繼續對抗韃子,永不叛宋,我們就可以找人把你們送出襄陽,讓你們繼續自己的生活。”安妮惠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朝幾人點點頭,起身坐回了郭靖身邊,留下了一羣目光呆滯的試煉者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