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就這麼過去了,路遙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就又匆匆的出了宮,火鍋樓的生意依舊火爆,她剛進去,就見掌櫃的過來了,道:“公主,有人在後廚等你,他有王大人的信物,所以就放他進去了……”
“是誰?!”路遙道。
“是有名的硬石頭,就是從前的齊尚書大人,”掌櫃的壓低了聲音道。
路遙點點頭,這個掌櫃,她特意挑的人,也算是自己的心腹了。
她聞言進了後廚,既是齊尚書,也難怪他不進包廂。能讓他進後廚,未嘗不是對他的信任。
京城之中,出了名的硬石頭的名號,也是極爲響亮的,雖謗名有之,然而百姓多對他有敬重,她挑的掌櫃也不例外。
齊尚書在廚房遠遠的看着鍋裡的紅紅的辣椒之物,嗆的似乎眼睛有點辣,但是卻壓抑着想要咳的聲音,生怕影響了這裡廚子們的工作。
路遙小小的身子往他身側一站,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襬。
齊尚書驚訝回頭,看着路遙道:“公主?!”
路遙道:“先生請隨我來……”
齊尚書忙笑了,道:“好。”
路遙對掌櫃的道:“送上一小鍋鴛鴦火鍋到我的辦公室來,多備幾個菜,再燙一壺酒,讓先生嚐嚐鮮,還有茶也備上……”
掌櫃的應了,忙去吩咐。
齊尚書似乎紅了面,道:“……公主,在下前來並非是爲吃……”
“我知道,我請你吃飯,待客之道,總不能沒有吧,”路遙笑着道:“你不必有負擔,一點菜而已。”
齊尚書是知道這火鍋其實並不便宜,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價了,清貧的他是花不了這麼多錢的,所以臉有點漲紅,似乎覺得佔了她的便宜,十分不好意思,可是面對盛情,他又不好拒絕。
齊尚書一身乾淨的布衣衣裳,人雖老了,眼睛卻乾淨而澄澈。疼愛的看着路遙,動了動脣,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
“如今你被免職,倒不好尋到我了,進不了宮,只能來這裡說話。”路遙笑着道:“之前在宮裡,反倒利落些。”
路遙帶他上了樓,還攙扶了他一把。
進了佈置的稍現代化的辦公室,掀簾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盯着的人倒多,只怕我們見面的消息,父皇很快就知道了,嗯,不止有父皇……”
齊尚書驚訝道:“不止有陛下在盯着你嗎?!”
“我可是個香餑餑,盯着我的人,很多啊……”路遙笑眯眯的道:“有點萬衆矚目的感覺,生來就被人盯着,真是彷徨,”
路遙的語氣有點調侃的味道,可是齊尚書卻聽出心酸,便道:“小小年紀,委屈你了……”
“快坐。”路遙扶他坐下,齊尚書似乎對這個軟軟的沙發一樣的東西很是覺得奇特,坐着彈了彈,道:“這裡的佈置,從未見過。”
路遙的一切都讓他驚訝,似乎弄出這樣的東西,好像也並不奇怪。
他很快就找到了專注力,鄭重的對路遙道:“此次前來,是爲晉陽而來。公主可知,晉陽之事?!”
路遙笑着道:“不瞞先生,我一直在晉陽長大,晉陽的事,瞭如指掌。先生是特指何事?!晉陽的事有很多……”
“糧種。”齊尚書目光炯炯,道:“那糧種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以訛傳訛?產量真的能提高這許多?!或者都是假的,還是隻是晉陽吸引人的手段??說是會送出來給天下民戶耕種,是真是假?!”
他似乎有點激動,坐在軟軟的沙發裡,握緊了手,定定的看着路遙。
路遙看着他,笑着道:“先生既想知,爲何不去晉陽看看呢?!”
齊尚書一下子就語塞住了,怔怔的看着路遙,說不出話來。
“先生怎麼不說話了?是不願意去,是怕被騙,或是捨不得這裡?先生都被罷官了,還有什麼留戀嗎,對這裡,還有什麼期待嗎?!”路遙一心的想要哄騙他去晉陽,所以,說的話很是尖銳。
“先生就不曾對朝廷失望過嗎?!”路遙嘆道:“永寧侯先倒下了,接着是先生被罷官,先生以爲,下一個會是誰呢?!”
“永寧侯與先生都曾是他的刀,用過了,鈍了,開始磨傷他自己了,於是就都折斷了,”路遙輕輕的道:“他們都倒下了,第三個,便可能是定遠侯了,不過他現在是倒不了的,畢竟,大戰在即,這把寶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還得用……”
齊尚書似乎恍了一下神,聽着路遙說出這番話來,整個人都有點吃驚。
“先生,我也不與你說暗話,畢竟咱們的見面機會少,而且見面會被人盯着,不怎麼方便,有些話,我就直接說了……”路遙並不避諱自己的精明,繼續道:“先生既來找我,是否也是關心天下臣民的生死呢?!”
“先生這樣的大儒,我都懂,先天下之憂而憂,情懷讓人佩服,可是,我有一言,敢說先生。”路遙擡起眼,直視着他的眼睛,十分尖銳,道:“……先生的擔憂,還有晉陽的糧種,是否可以救天下人?!”
齊尚書嘴中有點苦澀,道:“……不能!”他明確的知道,就算那糧種產量屬實,也救不了天下。
“地在那些人手中,百姓手中無地,有糧種,又有何用,種的累死了,也不過是爲他人作嫁衣,自己飽受飢餓,所種出來的糧食就算產量極多,又能怎麼樣呢,不過是全都堆滿在富人的倉庫,寧願喂碩鼠,也不會多分給他們分毫。敢問先生,這樣的朝廷,存在的意義何在,先生就算是累死在戶部的任上,又能改變什麼?!先生餓一人,就能飽天下人之腹嗎?!先生再節儉也是沒用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出現先生這樣的清官,本身就是一件悲劇的事,世人鼓吹清官,像先生這樣的高節清官,我覺得,這是扭曲制度下才有的東西,若世間清明,便不會出現特例的清官,所有的官員都是隱形的,感覺不到重要性的,這纔是真正的好的制度……”路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