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太后真是心力交瘁,她一直以來都是將這一切掌控在內的,她一直以爲,她可以把控一切,然而,第一次,她嚐到了引狼入室,卻無法約束的感覺。嚐到了失控的惶恐。
徹底的亂了套了。幾面受敵。
胡人也南下,在攻打青州,然而現在的馮家兄弟早被晉陽的水米養的兵強馬壯的,哪裡肯讓胡人討半分好處,又得了晉陽的信說往死裡打,不必顧忌,因此胡人半點都沒討着好,反而被打個臭死。
如此,胡人倒被攔在青州以北了,不光不能寸進,反而半點好也討不着的同時,節節敗退。
胡商們簡直氣死了胡人的趁火打劫,連累的他們進出都難,生意都不好做了,因爲青州審查起來,倒攔了他們大半。
大胡商們哪一個沒來頭,多少都有點家族倚仗的,因此將怒火給發到打仗的部落上去了。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因爲他們一回去鬧騰,胡人本就各部落不和,這下子反而內訌起來,斷了財路的要出氣,被打的節節敗退丟了面子的需要撒火,他們自個兒倒先打了起來……
洛陽一團亂麻,如太后腹背受敵,苦不堪言。
而此時阿水已經帶着大軍出了雍城關,直接往洛陽去了,而西北總督府也派出大軍往洛陽前去,兵分幾路往洛陽包抄而去,一路勢如破竹。
縱然齊蜮是戰神出世,此時也是焦頭爛額,加上監軍催促,各部將並不服他,內訌不斷,幾乎每一個軍令都被扯了後腿……
如此仗還沒怎麼打,參他的摺子更是一封封的上去。
齊蜮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說實話,他沒有打過這樣窩囊的仗,哪怕最難的時候,他爲將領,首帥的權威是在的,哪裡像現在,一號指令發出去,與自己對抗的吵架的無數,而軍令能被執行到三成,就算是不錯的了……
這樣的仗怎麼打?!
齊蜮若不是顧忌着在洛陽城中的兒女的性命,他又何須這般的作踐自己,受這等的氣,打這等的仗。
偏偏監軍還諷刺他,挖苦他,不斷的說他。
齊蜮越來越消沉,到最後不光因爲軍令不能被完全執行,就連前線的消息也滯後了,因而很多軍令本身就反應延遲,越來越受滯。
這樣的狀況再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糟糕。
而所有的人幾乎都將一切全怨到了齊蜮身上,也都一個勁的往齊蜮身上推。
如太后平息不了衆怒,此時的事態,連她都已經無法平息了。
她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殺了齊蜮,以齊全軍之心。
她畢竟是個連小皇帝都能捨的人,要不是不能捨,她早舍了,所以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做出了取捨。
給監軍下了密詔。
監軍進了大帳,齊蜮已經平靜的卸下了頭盔,表情十分平靜。
監軍表情十分輕蔑,道:“齊王,請吧……”
齊蜮笑了笑,道:“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就早一步先去了。”
監軍心中一寒,什麼早一步的,什麼意思,難不成他還能晚一步去不成?!
“如今這局勢,太后只能舍我纔能有一擋之力,可惜,她當初留我的目的是什麼,衆人都心中清楚,我若走了,也還是註定潰敗的,我先去地下等着你們……”說罷竟是將毒酒給端到了手裡。
“你少危言聳聽,這北廷只你一人能戰不成?”監軍冷笑道。
“是有能戰之人,可惜不能齊心,兵敗只會如山倒,多說無益了……”齊蜮的心情反而是輕鬆的道:“只望太后謹守承諾,我死了,放過我的家人。不然我在地下也不會放過她……”
監軍聽的心中發寒,努力想反駁他的話,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看着他的表情平靜的樣子,想到現在兩軍的局勢,竟十分不安,意欲訓斥再問幾句,然而齊蜮已經將酒杯端了起來正欲喝進去了,那股決然的姿態,彷彿對世間早已看透,毫無留戀的決絕。
他正想問問是什麼意思,卻沒來得及,因爲一支箭突然嗖的一聲射了進來,將他手中的杯子給射碎了……
啪,聲音清脆的要死。
監軍嚇了一大跳,待回頭去看,喉嚨卻被第二箭給射穿了,最後的表情是他略帶驚恐的眼神盯着帳外。
而同樣的,齊蜮也是驚愕的看向箭射來的方向。待阿金的臉龐突現在他眼前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又驚又喜,又悲又愴。
“一個大男人,別人叫你去死,你也不知反抗麼?!”阿金的聲音很沉,很怒,帶着一股沉穩的味道,還有點不爭氣的意味。
“真的是你……”齊蜮喃喃道:“死之前能見你一面,我死而無憾了……”
“到現在還想着死,”阿金白了他一眼,上前拎着他就出了帳,忙上了馬,先帶着他走。
齊蜮回首去看,只見晉陽大軍不知道是從哪裡冒了出來,都已經殺進主力營中,一片混戰。
齊蜮表情略顯茫然。
“你的兒女,青雲已經安排人救出來了……”阿金道:“他們都好好的……”
齊蜮哽咽了,道:“……難爲你還掛記着我,洛陽被盯的很緊,怎麼可能救得出來?!”
“如太后現在自顧不暇,哪有空天天盯着你的兒女?得了確信我纔來尋你的,就怕你傻乎乎的真喝了毒酒……”阿金道:“所以,別動不動就說死,男子漢大丈夫不到最後一刻,何須言死?!”
齊蜮心中大喜,道:“當真?!”
“騙你作甚!”阿金道。
齊蜮心中涌起一股豪氣,道:“就是如此,才活的恣意暢快,這幾年,我都快憋屈瘋了……阿金,多謝你還牽掛着我,秘密的來找我,尋我,還掛記着我……”
阿金沒有說話,良久,迎着風聲道:“……以後戰事平定了,勞你到我娘靈前祭拜一回,也不枉她臨死之前還牽掛着你……”
“……好。”齊蜮動了動脣,這一生一世,他既欠了阿金的情,現在又欠了他一條命。
此生此世,欠的怎麼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