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蠶的事告一段落,季缺和林香織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在他們過往的經歷中,太多事都是立場鮮明的,特別是降妖除魔這種事。
可這一件,卻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當大蠶吐出七彩葉赴死之時,兩人竟感到了些許傷感。
趙闖趕了回來,比他們預計的要早一些。
“東家,她呢?”趙闖神情恍惚道。
季缺指了指下方的一棵桑樹,說道:“她死了。”
趙闖走了過去,看着那隻已沒有了任何氣息的大蠶,緩緩蹲下了身子,抱住了她。
“她說走時想要燒乾淨點,如果再選的話,她寧願只做一隻爲你吐絲的蠶,而她死時,剛好是絲盡的時候。”季缺看着他,轉述道。
季缺和林香織可以清楚看見,趙闖肩膀輕輕顫抖起來,從這裡看不見他的臉,但大抵是難過的。
很顯然,每次解決了一個相對大的麻煩,他的黴運又會消停一陣兒,一如賢者般寧靜。
如果讓季缺聽到這句話,他定然會懷疑那位公子是不是另有別人。
季缺點了點頭,認同了他的觀點。
這讓季缺感受到了危險的存在,因爲那長脖子女人反覆提到過一個詞——畸變。
寧紅魚聳了聳肩,說道:“之後的事你們應該能隨便猜到了,異物要圍我們,也要看它們敢不敢在天子腳下放肆。”
“可是我有了妖身。”林香織皺眉道。
看到這片葉子,季缺幾人心頭忍不住生出了想吞食的衝動。
唐衣思索道:“可我家還有親戚要和我住一個城裡。”
寧家能富有這麼多代,就是靠着這一個個“聚寶盆”延續下來的,只是這幾年出現了一點變故,這纔開始打祖地財神爺留下的東西的注意。
唐衣點了點頭,饒有興致道:“我家親戚和我一樣好吃懶做,你不怕吃虧?”
“客觀,你們要的火鍋小的已經備好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者是因爲我們運氣不好,這些東西像是在靠近我們,要把我們吞掉。”
從最開始那個老太婆的玉扳指開始,到如今的這片彩色葉子,他們可以說和異物是老熟人了。
“對,過年熱鬧一下沒什麼不好。再說,如果你說的異物在不知不覺靠近我們,想把我們吞掉的話,去京城是最好的選擇。”寧紅魚說道。
神仙很遠,天宮很遠,卻並不是遙不可及。
可以說整個清平縣最大的產業都是他和寧紅魚兩個人的。
其中還有能提取人記憶的作用,只是並不穩定,容易被提取的記憶影響,這也是趙闖和大蠶悲劇爆發的導火索。
窮人是最討厭冬天的,本來就吃不飽、又冷,衣服也單薄,人生簡直雪上加霜,而富人是喜歡冬天的。
“那叫他們全部去我家,你親戚十個八十個都沒有問題。”寧紅魚爽快道。
“有意思,拖家代口去情敵家過年,行,不過我得躺着去。”唐衣也頗爲痛快道。
這種感覺彷彿是在下棋,他們是棋盤中的白子,周圍則有黑子圍過來,想把他們吃掉。
唐衣這時發話道:“他去你家我年了,留下我倆有什麼意思?”
夥計兒覺得,這三個女人裡有一個陪着,那都是天上掉金餡餅的美事,而這丫一次來三個。
再多叫幾個,能把這裡降魔樓半數中流砥柱全拉走了。
季缺趕緊說道:“看我幹嘛,我運氣挺好的。”
吃到中途,寧紅魚不由得說起了過年的事情。
林香織自己都不知道爹現在在哪兒,到底是什麼情況,於是一下子失去了底氣。
唐衣躺在那裡,埋怨道:“你們就不能幫我盛一碗,放在我面前就行,又不要讓你們喂。”
客棧,油燈搖晃。
這些異物有擁有着化腐朽爲神奇的力量,可是卻沒有造福過人間一次,反而帶來可怕的麻煩。
“爲什麼?”林香織問道。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這常道國的人竟然找到了天宮的所在,發現仙佛消失後,漸漸消化了仙佛留下的資源,進而取而代之。
扳指讓人死而復生,帶着濃厚的怨氣,玉頭顱操縱人的影子,差點讓整個桑水縣陪葬,而這片七彩葉子則讓一隻蠶化了形,醞釀出了一段孽緣。
這個時候,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如果這種不穩定多了,遲早帶來禍事。
“當然,我爹”
一邊看,一邊“唔唔唔!”的吃着,像是在和她說話,又像是隻顧着吃。
他們羨慕不只是因爲季缺吃得好,還因爲季缺一個人和三個美麗至極的女人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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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今天運氣真不錯,吃豬皮都沒遇到上面一堆長毛的狀況。
衆人做了這麼久的事,特別是唐衣,竟然說了兩句仔細分析過的話,早就餓了,於是讓人趕快端進來。
季缺看着林香織的模樣,問道:“你難過什麼?”
寧紅魚皺眉道:“你爹也叫他回去過年?”
最終,夥計兒給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寧紅魚說道:“不,從之前我和季缺瞭解到的情況來看,異物會已然衰落了不少,他們對異物的掌控有些問題。我始終更擔心的是太歲鼎。”
那半片七彩葉子在燈火的映照下,周身彷彿有霞光圍繞一般,隱隱有一股仙氣。
入冬又過了一月時間,季缺一行人就準備去寧家過年了。
“我以前在京城裡聽過一個笑話,那就是有一夥兒匪賊想要劫一家當鋪,而那當鋪剛好是清氣司的一個秘密據點,據說當時最厲害的一羣神捕全在那裡商談切磋,結果忽然聽到了有人大叫‘打劫!不然把你們全殺了!’。”
“我爹來信了,讓你回我家過年。”寧紅魚放下了酒杯,淡淡說道。
“天下的卷宗,京城最全,我們要查異物和異物會,從那裡入手比較容易。如果我們已被異物會盯上的話,北地修士分佈得太零散,缺雲端上的人物,可京城不一樣。
“你們有沒有感覺,不管是異物會,或者是這些異物,看似不常見,卻總是圍繞在我們周圍。”一直沒有說話的唐衣開口道。
於是乎,看起來較爲綿長的車隊就在衆人的注視下出發了。
這時,寧紅魚騎馬過來了,說道:“那你問問王師妹的意見,再把大師也叫上。”
“什麼!你還想嫁別人?”
他這算運氣好?
林香織率先開動了,夾了一片五花肉,好吃得近乎喵喵叫。
她的聲音懶洋洋的,可是表達的意思卻讓寧紅魚和林香織慎重起來。
眼看季缺已要風捲殘雲,寧紅魚也加入了戰場。
因爲葉子只剩下了半片,只能看到“物”字的一半留在葉片上,可依舊能推斷出葉子完整時定然刻着“異物”兩個古篆。
“我多大歲數了,我還嫁不出去,別人都笑話我。”
那裡,燃起了一團火。
林香織反駁道:“他憑什麼去你家過年?”
季缺見狀,說道:“這算什麼,異性相吸,還是老鄉見老鄉,激動得眼淚飆?”
太歲鼎,上代老君造人的產物。
本來這裡的人,除了季缺都是富貴人家出生的,三女人本來想保持一下矜持,可惜實在是太香了。
“這公子運道好的逆天。”
寧紅魚皺眉,說道:“你的意思是?”
這織襪火起來,銀錢就躺着飄進來,簡直跟有一個聚寶盆一樣。
林香織聽在耳裡,不由得皺眉道:“人妖,怎麼聽起來有點怪呢?”
嗯,她的意見貌似不太重要?
一男一女說着話,逐漸消失在了那片桑海間。
因爲不管是異物會或者這些異物,多少都和祂們有些聯繫。
林香織一時還有些猶豫,結果那邊的唐衣就這樣答應了。
“沒問題,這次我多準備點車,或者讓這傢伙單獨去坐一輛。”寧紅魚回答道。
兩人看了一陣兒,林香織不由自主靠在了季缺懷裡,季缺也摟住了他,兩人看起來既親密又傷感。
外面的夥計兒看着這一幕,不禁好生羨慕。
畢竟他真的賺銀子了。
之後,季缺和林香織便離開了。
結果陳竹剛興奮的去問王花,就被一陣教訓。
“你讓我們兩個去你家過年?”唐衣疑惑道。
自始至終,林香織都像是隨波逐流的存在,小的,或者丫鬟。
“所以於情於理,我們都最好去京城,去我家。”
客棧老闆連着幾個小二趕緊把桌子收拾乾淨,端進來來了一口正在燃燒柴火的鐵鍋。
不知不覺間,冬天已來臨了。
不過說到運氣不好的問題,三個女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季缺。
因爲冬天可以穿着雍容華貴的長袍,圍着毛髮細膩的圍脖,一邊賞雪,以及一邊在溫暖的房間吃火鍋。
季缺只希望前代仙佛留下的一切能剋制住畸變的可能,讓他們都好好當神仙。
以前摳摳搜搜的季缺,如今已有了改觀,面對那好幾輛低調奢華的馬車,都只有一點點肉痛了。
結果三人同時端着碗轉過身來,看着她。
是的,他這一邊降妖除魔拯救世界,一邊賺點銀子很合情合理。
說實話,如果這北地降魔樓沒有我們和陳尊者,早就撐不住了,而在京城裡,和陳尊者差不多的高手不多,卻也不算少。”
寧紅魚看在眼裡,說道:“目前我們只知道,它們都是前一代老君留下的東西,看起來亦正亦邪,實際上都讓人感到邪性。”
可是懶洋洋的唐衣一發話,局勢就發生了微妙的逆轉,彷彿她纔是女主人一樣。
畸變有好的,有壞的,卻往往代表着不穩定。
這屋裡一時溫暖如初,每個人吃得熱火朝天,之前商量仙佛異物的陰冷可怖,全部都因此消散了乾淨。
唐衣喝了口放在胸襟處的茶水,慵懶的說道。
那真正的聚寶盆已在寧家手裡呆了大半年,不知道已變出了多少財富。
“你那是想去作客嗎?我都不想明說,你就是不想見我爹孃。你滾!你去你的,我馬上讓我娘找人說個媒嫁了,不找你了。”王花憤怒道。
“伱是妖?你不是人嗎?”季缺反駁道。
風蓮神女的真身就曾降臨過,那時如果沒有凌千戶在場,恐怕無法收場。
面對唐衣的問題,寧紅魚頗爲爽快道:“你們也一起啊。”
自從這葉子到了後,之前唐衣收着的那顆玉頭顱就一直抖個不停,宛若要跳舞一般。
鐵鍋裡油料翻滾着,冒出了濃烈的辛辣香味,看着裡面沉浮的肉片,幾人都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哪裡怪了,挺好聽。”
英勇的正義之士就不該窮。
如今天上之所以還有仙佛,還有老君,地上還有異物會,和老君造人脫不開關係。
季缺揉了揉腦袋,覺得這次登門的人也太多了吧。
如今季缺早已成爲了一名富人。
常道國國人自認爲是老君的後代,這個說法其實也成立,只是他們應該不是老君靠血脈生下來的,而是造出來的,所以那一國人會那般容易畸變。
林香織思索道:“意思是,我們該注意異物會的動向?”
“多謝。”趙闖聲音沙啞道。
從一開始,寧紅魚就像是在說一件彷彿天經地義的事情,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吩咐家裡的小的。
“那你也是人變的,不能單純算作妖,如果非要說的話,你也是人妖,人在前,妖在後。”季缺認真解釋道。
最終,唐衣還是沒有坐住,起身來到了飯桌前,吃了起來。
寧紅魚淡然回答道:“相信我,我家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銀子吃虧的。”
“都是妖,你會不會也這麼對我?”林香織觸景生情道。
在走到山坡上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的停足遙望。
這鍋裡本來就有煮好的羊肉、五花肉,香氣四溢得厲害。
陳竹見狀,說道:“季哥,我還想去。上次當車伕我沒什麼存在感,我這次要去作客。”
陳竹一急,一下子抱住了王花的大腿,怎麼甩都甩不掉,老熟練了。
寧紅魚自知他是來不了了,於是揮了揮手,就此出發。
聽見王花的說法,寧紅魚只能無奈笑了笑。
修士也是人,也要生活,也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