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霜可謂“出師不利”,她躺在地上,一時很想哭。
她想過會有不順利的時候,卻沒料想到能不順利到這個程度。
她剛出關,已是四境神念境的高手,自認爲即便不能挫敗一隻受傷的豬王,多走幾個回合,拖延一定的時間是能做到的。
她收斂氣息,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破境的消息,就是想要驚豔所有人。
特別是那個有眼無珠的傢伙。
可是面對豬王,她連三個回合都沒扛下,就被暴打成了豬頭,整個腦袋都不像是自己的,想要說話、哭泣,甚至眨眼睛都不受控制。
最爲關鍵的是,她最想驚豔的人此刻就在眼前,說她是個豬頭,胸還是假的。
也等於說,她出門到現在,沒有驚豔衆人不說,馬上要被擡下去消失了,這傢伙還是沒正眼看過她一次。
甚至連認都沒認出來。
很快的,豬頭三人組被擡下去醫治了。
他們可以說傷得很重,卻都還活着,像是不會死。
很顯然,這把人打成豬頭又是豬王找到的樂子之一。
因爲以祂的實力,應該能很輕易的殺掉這已沒有任何戰鬥力的三人。
季缺三人顧不上這傷員了,他們必須抓緊時間找到豬王。
可以說,這是他們離豬王最近的一次。
因爲從信號發出到他們趕到,用時不超過五分鐘。
如果三人能再多拖一段時間,也許他們就能撞上了。
可惜三位同志盡力了,敵我差距懸殊。
“看來這豬王,要三境來拖實在勉強。”季缺分析道。
這時白靈霜被拖走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她掙扎着,想要大聲說“我是四境,實打實的神念境!”,可惜嘴巴腫得只剩下了一條縫了,根本發不出聲。
其實季缺形容她是豬頭都是好的,因爲後面,他們的臉已像逐漸發酵的麪糰,比豬頭還嚴重。
季缺和寧紅魚一起跳上了樹屋,確定了豬王確實不在那裡了。
他們又被耍了一次。
前面的林子越來越荒涼,樹木也越來越高大,那想要把人聚起來的難度也越來越大。
因爲樹木會遮擋人的視線。
不過寧紅魚很清楚,這不是鬆懈的時候,而是繼續。
最好的情況是他們遇到豬王,然後儘可能的多拖一段時間。
他們年紀不大,可戰鬥經驗應該是這支盟軍裡最豐富的一批。
如果他們都拖不住,其他人應該也夠嗆。
小小的老鼠繼續奔行起來。
季缺三人跟在後面,天空已越來越暗。
林香織生出了一點疲態,畢竟他們已遭遇了好幾次挫折,這對信心有很大的打擊。
同時,她也對豬王越發恐懼。
這豬王一會兒拿人器官湊字,一會兒自己剝皮佈置陷阱,一會兒又把人打腫,這實在讓人摸不透祂到底要幹嘛。
就像一個身懷武藝、利器的瘋子熊孩子,你不知道祂會怎麼冷不丁的來一下。
其實他們三人中,也有人有這種特質。
那個人自然就是季缺。
他的不少行爲總是出人預料,顯得惡搞和殘暴,這也是不少敵人不被他弄死,就是被他嚇死,或者弄瘋的原因。
不過林香織不怕季缺,因爲他知道他本性善良,是正義的夥伴,有的時候,對她這種同伴還挺溫柔,以至於她老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林香織趕緊搖了搖頭,拒絕自己再想下去。
明明很嚴肅的追蹤任務,這忽然想着想着就心動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心底又很快生起了一點小疙瘩,因爲前面一同趕路的寧紅魚和季缺兩人,看起來確實挺配。
他們和自己不一樣,看起來沒有一點疲憊和畏懼不說,反而有些興奮。
他們看起來纔像是真正的獵人。
季缺和寧紅魚的心態很好,也很有耐心,他們知道面對狡猾的對手持久作戰的重要性。
可是兩天一夜之後,兩人的心情也發生了變化。
他們已跑死了四隻鼠鼠,並且可以說一無所獲。
是的,這一天一夜裡,對方連一點皮肉做的陷阱都沒有留下。
這樣的局面就和眼前的風景一樣,陰沉的天幕下,只留下了茫茫的野草和雜樹。
你像是在一片無邊的海洋上,連一個錨點都沒有。
在這裡,人很容易迷失,懷疑自我。
這樣找下去,真的有結果嗎?
是不是豬王早就料到了這一步,才逗樂的讓他們這般疲憊追蹤?
他們這兩天一夜裡的前進速度很快,他們覺得可能和大部隊脫節了。
也就是說,即便是本來一大羣人的正義羣毆,極有可能變成他們三人併肩子上。
如果豬王其實也有幫手呢?
他們會不會追上了豬王,發而被一羣豬羣毆?
人在這個時候,意志是很容易動搖的,也容易胡思亂想。
寧紅魚揉了揉眉心,睜着美麗的獨眼說道:“繼續。”
他們帶着八隻老鼠,準備全部跑死了再想其他的。
破爛外翻的皮肉,腐臭的味道,其中有血管露在外面,血液流動時,隱隱有紅色星火般的光芒在血管皮下閃動。
綠頭蒼蠅趴在腐爛的傷口上打轉,有的甚至還掉進傷口深處。
遠遠看去,這已分不清是一具腐爛的屍體,還是鬼怪。
豬王依舊在走着,對這一切像是沒有看見。
和滿身創傷,黯淡的肌膚相比,祂的雙眼又大又亮,配上越發消瘦的臉頰,看起來非常不協,甚至十分恐怖。
可即便這樣,祂臉上的表情依舊是興奮的。
“死老頭兒子,偷襲都能把本座打成這樣。”
“好玩,真好玩!”
說着說着,豬王的聲音都變了,像是忽然從一個抱怨的中年男子變成了一個頑皮的孩童。
“快兩天沒有新樂子了,難受!”
很顯然,豬王傷勢並不輕,祂也預料到了追兵狀況,這一路上一直沒有停下。
可自從把那兩女一男打成豬頭後,祂這兩天一夜都沒有找樂子了,所以心情很不愉悅。
從他手中的蛇被扯成了十多截還不肯放下就可以看出。
只是這荒山野林裡,除了讓毒蛇咬他兄弟外,祂實在找不到更好的樂子。
而這個時候,本來茫茫的野林裡出現了一條泥路。
有路就有人,人總是比蛇好玩一點的。
豬王的眼睛更亮了,很快順着路往前走去。
道路旁邊,很快出現了一個茶鋪子。
這種茶鋪子一看就是給過路人歇腳用的,煮的都是些粗茶,再賣些煮花生,勉強算一門能餬口的生意。
豬王看在眼裡,只覺得這茶鋪子生意真是不行,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一個年輕男子躺坐在那裡打瞌睡。
祂一揮手,趕走了那些綠頭蒼蠅,盡力用衣服遮住了傷口,實在遮不住的,就把皮多扯一截過來,用口水勉強粘上。
這樣縫縫補補,勉強又像是個正常人。
豬王整理妥當後,徑直往茶鋪裡走去了。
說實話,這玩了這麼久,祂也有些乏了,於是對着那藤椅上的年輕人說道:“店家,來一壺茶,一碟花生。”
說着,祂就擺出了一排大錢。
那年輕男子迷濛的睜開了一下眼睛,又閉上了,說道:“茶在桌上自己倒,花生自己去抓。”
那模樣,彷彿多看祂一眼都浪費了力氣。
豬王化身在人間遊歷時間並不短,見過的生意人成千上萬,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做生意的。
只有一次在南嶺山的一座小城裡,也是遇見了一個偷懶的屠夫,讓顧客自己割肉和上秤,自己只收銀子和看秤,以至於賣了半天肉,肥肉和精瘦肉被割了個乾淨,只剩下了一堆不好看的貨色。
可那懶惰的屠夫和眼前的年輕人相比,就顯得勤快多了。
屠夫至少自己收銀子和看秤,而眼前的年輕人怎麼看起來被人把鋪子一鍋端了都還在睡的樣子。
豬王覺得這人挺樂,於是自己去到了那桌前,親自倒起茶來。
這茶一看就已經涼了,可祂也不介意,端起碗就喝,再順手去櫃檯抓了好大一把熟花生。
祂一邊喝着涼茶、吃着花生,再看着鋪子外的青山斜陽,還挺享受。
祂是豬王的化身之一,有獨立的意識,卻也有天生的缺陷。
祂並不能很好很安靜的度過時光,只要沒找到樂子,祂就會很難受。
祂能在降魔樓裡潛伏那麼久,就是因爲那裡的樂子比較大。
等待陳老實恢復,恢復後再馬上把對方偷襲打成重傷,就是祂的樂子。
這個時候,豬王忽然注視到了那懶得要死的年輕掌櫃桌子上的一隻袋子。
那一隻袋子上佈滿了油污、油脂,黑得發亮,彷彿手一摸上去,就能被油脂蓋滿一般。
祂實在想不出裡面是什麼,忍不住問道:“喂,賣茶的,你那袋子裝的什麼?”
“喂!問你呢!”
豬王有不太喜歡服務不好的店鋪。
那年輕掌櫃被吵醒,一臉睏意道:“你自己看看不就得了,打擾我睡覺幹嘛?”
說着,他又閉上了眼睛。
豬王愣了一下,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年輕掌櫃別說鋪子了,人被偷了他恐怕都還在睡大覺。
祂想看看這袋子裡到底是什麼,如果沒什麼驚喜的話,祂會拿這年輕掌櫃找樂子。
這麼懶的人,實在是罕見。
豬王二話不說,走了過去,扯開了那滿是油污的袋子。
шωш ¤tt kan ¤℃O 從這裡看去,裡面像是什麼都沒有。
只是下一瞬間,祂明亮大眼睛裡的瞳孔極速收縮起來。
“艹!”
豬王如摸到了烙鐵一般,猛的撒開了袋子,往後掠去。
茶鋪內,只見一點寒芒先至,之後寒光如龍!
那油脂包裹的袋子裡,涌出來的盡是可怖的刀光。
殺豬刀!
豬王退的速度已夠快了,過處是一片殘影,空氣中更是響起了刺耳的破空聲響。
可惜祂還是慢了半拍!
在祂衝出茶鋪的時候,身軀已然被刀光淹沒。
之後,就是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那並不大的袋子裡,上百把殺豬刀沖天而起,劇烈的刮在這豬王的肉身上。
祂的皮膚被迅速切開,血管和肉筋斷裂,肌肉更是被攪成了碎絮。
那些殺豬刀衝向祂後聲勢不減,直接衝向了對面山崖,把山崖切開了一條大切口。
這袋中刀可謂能殺豬,能斷山!
唐衣躺着看着這一幕,感嘆道:“屠伯伯這一次還真是花了點本錢。”
刀鋒破開山崖和豬王的慘叫聲持續不絕,直至過了一盞茶功夫才逐漸停下。
而這個時候,本來躺坐在躺椅上的年輕人已帶着椅子滑了出去。
只見被切開的山壁光滑如鏡,飛舞的草木山石全部成了碎絮。
貫穿了近兩裡的切口最深處,煙塵還在瀰漫。
唐衣順着切口洞壁往內滑去,忽然聽見一聲不是人的叫聲猛然響起。
之後,一個看似只剩下了骨頭的人形東西衝了出去,消失在了山林裡。
唐衣帶着椅子追了一小下,然後就停了下來,感嘆道:“好累啊,追不動了。”
是的,把這隻袋子帶到這裡來已把她累得夠嗆。
可以說,她長這麼大,應該從來沒有這麼勤快過。
這豬王死不死她已不想管了,不過總之,那個討厭的傢伙應該不會死了。
她疲憊的神情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點氣憤。
她這麼努力,那傢伙卻沒看見。
“不對,不能這麼放過他。”
這個時候,唐衣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裡忽然多了一點“樂子人”的光芒。
啪啪啪.
只剩下了一副破爛骨架的豬王一直在跑,只是一邊跑,身體就會一邊發出豆子般的炸響聲。
那是骨頭開裂的聲響。
祂從復甦過來到現在,一直找別人的樂子,卻從來沒有料到,會被一個茶鋪裡的懶貨掌櫃找了樂子。
那掌櫃自然不會是真的茶鋪掌櫃。
那袋子裡的刀光實在可怖。
祂實在想不出,有誰能養出那麼兇的殺豬刀,還是那麼多把?
祂很清楚,那懶貨年輕人不會是這些刀的主人。
而那刀真正的主人出馬的話,絕對有弒神的能力。
嗯,不只是祂這種化身的神祇,而是能和完全體的自己較較勁。
睡了這麼多年後,這人間已這般可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