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慘叫傳入張無價的耳中,他知道那是一個來自隴右的老卒,這一下只怕受創不輕。
這是第三還是第四個了?
羣狼的攻擊似乎無休無止,他的腳下,分別踩着兩具雪狼的屍體,身前,被雪撬隔出來的通道,已經倒下了不下五、六頭狼身,硬是將通道給鋪成了平路,身後同樣倒臥着三、四隻,身上被長槍戳得盡是洞眼。
八個方向,八條通道,以這樣的攻擊頻率來算,狼羣已經減員近百隻了,可後頭的身影,依然連綿不絕。
張無價粗粗估算了一下,他們碰上了近兩百隻雪狼的大狼羣,這麼大數量的狼羣,很可能是這片冰川左近唯一的存在,或許還不只,因爲只有足夠大的領地,才能養活這麼多肉食動物。
哪也就意味着,只要拼過這羣狼,前面就不會再有大的猛獸威脅了。
他雙手柱着陌刀,一口粗氣呼出來時,已經變成了白霧,趁着這個難得的空子,將氣息平息了一下,至於肩膀上那道抓痕,就連看上一眼的功夫都沒有,雪狼的身影便再一次出現在視線中。
“簌簌”的箭矢破空之聲從耳邊劃過,比起戰鬥之初,無論是頻率還是準頭都差了許多,任是百戰老卒,這麼一刻不停地拉弓放箭,也難保證始終如一,他哪有心情去苛責。
“唔~”
一隻雪狼被箭矢射中,沒有傷到要害,哀叫着踏着那些同伴的屍體,動作迅捷地踩上了雪撬,以一條近乎之字形的路線,閃過了大部分箭矢,出奇不意地撲向張無價。
戰爭,總會使人進步,無論是人還是動物。
“來吧,畜生。”
張無價盯着它的眼睛,緩緩舉起了陌刀,沉重的刀身讓他的身形一滯,持久的戰鬥已經消耗了他大部分的體力,再也不復之前的舉重若輕。
“嗷!”
雪狼閃電般地疾撲而至,碩大的前爪竟然在刻不容發之際,鉗住了他的刀身,感覺揮動不便的張無價立刻撤手後退,沒等陌刀落地,“唰”得一聲抽出了腰間的橫刀。
右前爪被刀鋒劈開,雪狼顯得有些站立不穩,它踩着陌刀,強健有力的後腿猛力一蹬,長長的大嘴張開,鋼齒般的獠牙帶着一股強烈的腥臭,瞬間就到了眼前。
“鏘”
張無價閃身避開它的噬咬,用空手抓住它的另一隻前爪,那股巨力險些使他跌倒,不得不下意識地用橫刀撐了一下,就在這時,雪狼猛地一個轉身,一條長尾如同鋼鞭一般,帶着呼呼的風聲,打在他的背上。
“嗯!”
他悶哼一聲,身形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跌出,橫刀脫手飛起,口中噴出一股鮮血。
一擊得手,雪狼迅速撲了上去,張嘴咬向他的頭部,張無價閉上眼睛,等待着最後時刻的降臨。
“啊!”
只聽得一聲大叫,張無價詫異地睜開眼,一柄長槍從狼嘴裡插了進去,將整個狼頭高高挑起,隔着這麼遠,他都能感受到雪狼的痙攣,可見這一槍的力道之大。
“啊”劉稷再度發出大喊,手臂上一擰,全身用力前衝,雙目圓睜,滿嘴都是血漬,臉上猙獰一片。
此刻的他,似乎比雪狼更像野獸。
身長兩米,重三百多斤的巨大身軀,竟然被他生生挑起,硬木製成的槍桿漸漸彎成了弓形,直到吃力不住,“啪”得一下折斷。
“還站得起來嗎,老傢伙。”
劉稷朝他遞出半截槍桿,張無價咧嘴一笑,拉着槍桿站起來,扭頭走進陣內,就在被拖到陣後的那頭雪狼屍體上,一屁股坐下來。
“一人一次,我們扯平了。”
劉稷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上前將那把陌刀撿了起來,沉重的刀體讓他輕輕呼了一口氣,狼血加上運動,回覆了不少的體力,他感覺到血液慢慢地在沸騰,一股戰鬥的氣息流轉全身,
“乾坑戍,戰鋒之選,健兒們,這是上天送來的美味珍饈,唯勇士方能食之,吾等豈可錯失!”
他一隻手舉起重達三十餘斤的陌刀,振臂大呼:“宰了這幫畜牲!”
“宰了它們!”
“宰了它們!”
......
因爲長時間持久作戰產生的疲勞和士氣低落,被他在一瞬間鼓了起來,就連張無價都仰天大叫,一時間氣勢如潮,蓋過了風雪,也蓋過了雪狼的嘶吼。
將爲軍之膽!
他重拾活力,整個隊伍一下子沸騰起來,猶如重新被注入了戰意。
“嗷......唔!”
雪狼們的身後,同樣響起了一聲長長的嘶鳴,它們將人類的行爲看做了挑釁,毫不示弱地加以迴應,隨着頭狼的叫聲,剩下的雪狼們紛紛響應,吼聲一下下地響起,久久不停。
更爲慘烈的撕殺,就要開始了。
孽多城下,一隊隊唐軍士卒正沿着河岸開拔,每個人不光騎着馬,後頭還拴着一頭馱馬或是長耳朵驢,馱着那些離不了,又上不了陣戰的事物。
被服、草料、乾糧、甚至還有柴火和鍋竈。
“老封......中丞。”
李嗣業高琚馬上,胯下的突厥俊馬,被他騎着,和一頭大狗差不多,足足高出一旁的封常清半個身子。
一句老稱呼剛剛出口,他就意識到了不妥,趕緊改了過來,這一改,原本沒什麼反應的封常清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還沒想明白。”
“是不是上回那事?”李嗣業低下頭,放低聲音。
“上回?”封常清一時沒想起來,沉吟了片刻。
李嗣業以爲自己猜中了,趕緊解釋:“都是那個胡兒不曉事,某已經罰過他了,你要不解氣,某再去給他幾棍子,親手抽。”
聽到原來是這麼個事,封常清啞然失笑,忍不住拿着馬鞭子,當頭就是一下。
“說你蠢吧,你還挺機靈,學誰不好要學段老四,這種事情,他一想就明白了,就你,還能越想越歪,都快沒邊了。”
當然,這不是封常清的原話,沒這麼糙,也沒這麼溜,但大至意思差不多。
“某不信,若非如此,這前路,怎麼輪得到田麻子?”
“你這老小子,不跟你說明白,你怕是,怎麼也不肯走了。”封常清無奈地搖搖頭,在他偏過來的腦袋邊上,輕聲說道:“五郎臨走時,說過,從這裡到賀菩勞城,不只一條道,他自己選了最兇險的那一路,而你,將會走最遠的一條,這條路,只有你牯蠻子能行,如果你做不到,本官讓樑宰去,你來做中軍,策應田軍使,如何?”
李嗣業一聽就跳了,差點撞到封常清的頭。
“讓某與田麻子做策應,做夢吧他,遠有什麼可怕的,你說吧,該怎麼走。”
怎麼走?封常清轉過頭,那是印度河的方向,順着河谷一直走,就是當年玄奘法師西行的路線。
天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