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稷的任命下來之前,渾瑊依然是左羽林的一員將校,像今日這樣的場景,興慶宮一帶擠了成千上萬的百姓,光憑一個右羽林是不夠的,於是他們也奉命前來維持秩序,渾瑊所在的這一營軍士,便是守衛春明門以及左近的街道。
聽到動靜,他馬上一揮手,留下一半看守城門,餘下的二百餘人,全部上了馬,一邊疏散街上的人流,一邊向着道政坊的方向搜索前行。
很快,跑在最頭裡的他就看到了前面的情形,一個戴着青鬼面具的身影后頭,追着一個身上帶傷的女子,女子的身後,則是一羣手執橫刀的布衣男子,爲首之人看到他,又是揮手又是叫喊。
“捉住那個女刺客!”
陳金!他認出了爲首男子的身份,那也就意味着,五郎一定在這附近,渾瑊毫不遲疑地放開繮繩,一手執弓,一手伸到箭壺中摸出兩支羽箭,純以雙腿控馬,穩穩地張弓搭箭,瞄準了那個帶傷的女子。
“噗”
女子側身閃過第一箭,卻沒能避開接踵而至的第二箭,只覺一股大力扯住了她的腿腳,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伴着一聲驚呼栽倒在街面上。
封寒月跑到他的馬前,驚魂未定地指着遠處。
“快,快救五郎!”
她的話音剛落,渾瑊已經策馬加鞭跨過倒在地上的女子,同時將兩支羽箭交到了手中。
劉稷鬆了一口氣,那個聲音並不是封寒月發出來的,也就意味着她應該是脫險了,被壓在身下的女子眼神一變,面部向上微微一擡,劉稷下意識地偏過頭,一道亮光從她嘴上蒙着的黑布透出,擦着他的耳邊飛過去。
差點着了傳說中暗器的道!
因爲這個動作,劉稷壓着她的那隻手鬆了一下,馬上迎來了女子的反擊,上身不能動,她便繼續用膝蓋去頂,想不到一個女子的勁道也不算小,劉稷一面盯着她的臉,一面用上了全身的勁,將那柄圓刺狠狠地壓了下去。
當渾瑊策馬趕到時,只見劉稷依然緊緊壓在女子的身上,手上的圓刺穿過心臟的位置,只餘了短短的一截在外頭,還沒死透的身體不住地抽搐着,如同一條在廚刀下掙扎的魚。
“噗”
等到女子沒了氣息,劉稷一把將圓刺拔出來,帶出一蓬鮮血,顧不得同馬上的渾瑊打個招呼,一邊跑一邊狂叫不已。
“嘴裡有毒,小心!”
正在將另一名女刺客反手捆住的陳金反應極快,一手捏住女子的下巴,一手抓住臉猛然使力,“咔嚓”一聲,將女子的下頜卸掉,手下打着燈籠往她嘴裡一照,鮮紅的舌根下,赫然壓着一根閃閃發光的鋼針!
“阿封。”
“五郎。”
小兩口抱做一堆,附近已經被渾瑊帶來的軍士所控制,沿着周邊的街道開始布控和盤查。
“唔”
神情一放鬆,傷痛便襲上心頭,不知道碰到了哪裡,引得他直皺眉,封寒月趕緊放開手,緊張地往身上看。
“傷到哪裡了?”
“無妨,被那婆娘踢了兩腳。”
劉稷解開下襟,小腹上已經青了一大塊,正是那一撞的結果。
“掛彩了?”
渾瑊下了馬,看了看他的身上,除了被濺到的血漬,並沒有外傷。
“還好。”劉稷揉着肚子,將帶血的圓刺遞過去:“這是她們所用的兵器,你看看有沒有線索。”
“說不好,不是咱們唐人慣用的。”
渾瑊不太肯定地說道:“附近沒有可疑,一個死透了,身上除了衣物,什麼也沒有,面相上看像是契丹人,活的那個,你打算怎麼辦?”
“死士,只怕問不出什麼,你有辦法麼?”
“女人就沒有能保守秘密的,你想知道什麼?”
劉稷給了他一個白癡般的眼神:“你說呢?”
“給某半個時辰。”
渾瑊帶着手下將活口押走了,他會怎麼做,劉稷並不關心,方纔的事情讓他有些後怕,這兩個女子分明是早就盯上了自己,在人羣中因爲被手下擋着無法下手,只能等到人流散去,如果不是早有準備,就憑她們的身手,只怕早就得逞了。
而這一次,很明顯是衝着自己來的,是誰那麼想要自己的命?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陳金帶着手下圍了上來,劉稷先是捏了捏一直提着心的少女的手,然後對他們說道。
“今天是一個教訓,你們是第一次做,以後一定要記得,首先要保護的是自己人,其次纔是追敵,也怪我大意了,讓你們拿活口,那個女子分明就是故意吸引注意,所以不必氣餒也不要自責,打起十二分精神,咱們會做的,敵人也會做。”
“是”
陳金與弟兄們一齊應下,仍是按之前的佈置分散開,只是加強了對靠近之人的警戒。
劉稷拖起少女的手,拉着她走到之前被襲擊的地方,那裡除了一灘血,周圍散落着許多大大小小的事物,全都是在大慈恩寺時買的,他撿起一個紙筒,用遺憾的語氣說道。
“可惜踩爛了,要不我還是去你屋外頭站着吧。”
少女先是一怔,既而一笑,然後哭出了聲。
劉稷解開她臉上的面具,摟住纖腰,慢慢地覆上少女的櫻脣,少女掂起腳熱烈地迴應着,良久之後兩人才分開。
“明日我要隨父親回鄉了,會有好些日子見不着呢。”
劉稷伸出手指,爲她擦去淚水,聽到他的話,少女淚眼朦朧地點點頭。
“我等你。”
“等我做什麼?”
迎着男子的壞笑,少女口齒清晰地說道:“娶我過門。”
劉稷執起她的雙手,笑着說道:“可惜了,最後一天,也讓她們破壞了,那個惡婆娘,踢我兩腳也就罷了,把咱們的鴛鴦燒了,你說該不該死?”
少女的目光停在地上的一堆殘骸上,那是她扔下的,已經燒得沒了形狀,連竹編的架子都着了火。
見她又有傷感的趨勢,劉稷趕緊說道。
“傳聞鴛鴦成雙成對,少了一隻都活不下去,你瞧瞧,它們在一塊兒多好?”
少女怔怔地聽了,靠在他的胸膛上,悠悠地說了一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劉稷沒敢問,他看到渾瑊的身影正從街頭走過來。
“等我一下。”
將封寒月放開,他迎着對方走過去,渾瑊拿着一塊粗布,一邊走一邊擦拭,然後隨手扔掉,劉稷看得分明,那塊布上蘸滿了血漬。
“如何?”
渾瑊面色嚴峻,猶豫了一會兒,壓低聲音說了兩個字:“永王。”
“多謝,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請說。”
“今天的事,壓下去。”
劉稷本以爲他會爲難,沒想到渾瑊似乎鬆了一口氣。
“參與審訊的都是某的弟兄,已經打好招呼了,至於那個女刺客。”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劉稷點點頭。
“我欠你一個情。”
便轉身走向少女的方向,面上已是寒霜一片。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