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衝突(二)

東市是整個長安城裡最爲擁擠的區域,之一。

兩旁屋子的最多隻有三層,除了建築材料的因素,也有制度的約束,位於街邊的一座酒肆就是如此,從最上層一間雅室推窗望去,下面的情形一覽無餘。

李俶端着一個盅子站在窗邊,神色有些緊張,而坐在屋中的李泌,卻是一臉愜意地吃着酒菜,嘴裡還在嘖嘖稱讚。

“如此佳餚當前,殿下食不甘味,莫非下頭有什麼美色,更讓人無法把持得住麼?”

“先生何故說笑,若是三郎一個不慎,就會一舉得罪高、封兩個將帥,事後至尊知曉了,還不知道會如何降罪,我哪還有心情吃酒。”

“殿下是在擔心建寧王,還是那劉家小子?”

“三郎手上有刀,該擔心的怕是那個劉稷吧。”

“一樁街頭偶遇,天子知曉了,也只會當做趣聞,建寧王爲人沉穩,下手不會不知輕重,某隻擔心,他扮得不像而已。”

被他這麼一說,李俶也忍不住笑了,太子府中一衆兄弟,自小就被嚴格管教,想找一個輕浮之人都不成,李倓更是其中最不像的那一個,可李泌偏偏就看中了他,看到下面已經動上了手,李俶怎麼也無法淡定起來,既擔心三弟手上沒個輕重,也憂心後續的發展,會不會真得如他們所願。

聖心難測啊。

下面的街道被兩邊的護衛和僕從給堵住了,兩旁都擠滿了人,連帶着店鋪也是人山人海,都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位子,以便能看得清楚,瞧熱鬧本就是人的天性,更何況是那種有背景的人相互鬥毆。

由於手腕上不太靈便,李倓不得不雙手執着長刀,身上的袍服不適合打鬥,他的動作也不如平日裡靈便,可招招都有些模樣,看着還是滿唬人的。

劉稷被他逼退了好幾步,眼見着快要落入人羣中,依然只是閃躲,每每都在刻不容緩之際,便讓對方的招術落了空,雙手背在身後,並不是他託大,而是暗地裡在解腰間的刀鞘。

眼見對方已經退無可退,李倓雙手舉過頭頂,長刀化作一道白虹,直直地貫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猙獰,顯然已經被對方的行爲激起了真火。

“啊!”圍觀的百姓不由自主地驚呼失聲,高君羨、封浩等人目瞪口呆,封寒月更是芳心緊緊揪在了一塊兒,眼都不敢眨一下。

“鐺!”得一聲。

李倓的全力一擊砍在一個硬物上,發出金石般的聲響。

劉稷單手抓着連鞘的刀身,牛皮製成的刀鞘被長刀砍斷,他將對方的招勢架開,欺身上前,橫身一個肘擊打在李倓的胸前,將他打得連連後退,同時空着的右手搭上刀柄,“嗖”得一聲,將橫刀從只剰下一半的刀鞘中拔出,整個動作連貫自如,一氣呵成,頓時招來一片喝采聲。

“小心了。”

劉稷在謾天的喝采聲中,揮刀疾斬,逼得對方拿刀去擋,而他刀刀都砍在長刀的刀身上,一刀未盡一刀又起,讓對手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長刀本就沉重,這麼橫着去架對方的劈砍,極爲吃力,終於李倓的手上一麻,長刀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這就不成了?撿起來,咱們繼續打。”

劉稷並未上前,而是提着刀,冷笑着說道。

李倓又羞又惱,腳底一挑,將長刀挑起執在手上,搶先出招砍去,劉稷在刀光及身的一瞬間,閃身避過,又是一個靠山肘,打在他的胸口,李倓只覺得胸口上血氣翻騰,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

劉稷的刀光再次追斬而至,依然是同樣的打法,刀刀硬砍,逼他去擋,李倓慢慢回過味來,對方的招勢全都衝着自己的刀子,他就是想閃都閃不掉,很快,手上又一次吃不住勁,再度掉到地上。

“撿起來。”

李倓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心知再來也是枉然,此人雖然年輕,勁道卻是極大,又是身形敏捷,打法怪異,他哪裡還會自取其辱。

“撿起來。”劉稷再次催促道,見他站在那裡不動彈,乾脆背過身去,雙手高舉,面向圍觀的百姓,他的行爲就像是得勝而歸的勇士,頓時挑起了百姓們的熱情。

“撿起來!”

“撿起來!”

隨着百姓們的起鬨聲,李倓的臉色愈加難看,這種場面,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已經變成了騎虎難下的局面,眼見那些護衛都在躍躍欲試,就要變成一場羣毆。

就在這時,一行人騎着馬衝了過來,擋在前面的百姓紛紛避讓,爲首的男子在馬上大叫着:“且慢動手!”

高君羨和封浩首先鬆了一口氣,因爲那是封常清來了,他的身後,是許光景等乾坑戍一干將士,瞥見站在人羣當中的戍主,齊齊跳下馬來,拿着連鞘的橫刀一路分開人羣,在他的身旁站定。

高君羨和封浩則迎上了封常清,悄聲向他介紹了對方的身份,又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的起因。

封常清上前一拱手:“小女無知,衝撞了郡王殿下,下官在此爲她陪個罪。”

李倓一聽那個俊俏的男子居然是女兒身,頓覺有些鬱悶,這一下,紈絝子弟的名聲算是坐實了,還是當着這麼多百姓的面,不由得冷哼了一聲,背轉身去。

劉稷將手中的橫刀扔給許光景,反手一握,將一隻柔軟的小手握在了手中,回頭看了一眼那對飽含擔憂的眸子,微微一笑,手上暗暗用力捏了捏,示意她無須擔心。

方纔的一番打鬥,之所以沒有下死手,除去對方的身份,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事情透着蹊蹺,太子府是個什麼情形,至少在天寶十五載之前,他們都應該是夾着尾巴,過着戰戰兢兢的日子,自保還不及呢,哪會主動挑事?

高君羨之前已經報上了自家的父親,對方卻沒有半點息事寧人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挑釁自己?爲什麼。

更關鍵的在於,這個李倓恰恰是李隆基衆多無能的子孫中,還算有點出息的一個,他若是本性好色不奇怪,但會是這般。

愚蠢麼?盛唐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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