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東贊拿着一方錦帕看了又看,又放到眼前嗅了嗅,打量了一番來人,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
“你家主人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回貴人的話,是守城的象雄人,告訴我們主人的。”小五彎下腰,恭恭敬敬地答道。
“她還住在那裡嗎?”
“是的,主人說,貴人什麼時候方便,都可以過去。”
息東贊笑了笑,將錦帕收入懷中,走上前去,雙手按住小五的肩膀。
“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今天夜裡,我就去。”
入夜後,息東贊帶着幾十個隨從出了門,那些當地的巡兵,在檢驗過他的腰牌後,都是自覺地放行,雖然不是本地的主官,吐蕃貴人的身份,依然有着相當的震懾力。
一行人騎着馬來到王宮不遠處的街區,黑黝黝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兩旁的屋子裡也是漆黑一片,只有前方的某個庭院下,點着不堪明亮的火把,在風中搖曳不已。
息東贊本能地感到了一絲涼意。
“貴人,咱們進去嗎?”
“你帶人去敲門,看看人在不在?”
手下帶着人進了巷子,他放慢了馬步,隔着兩個馬身的距離,吊在他們的後邊,這種感覺純屬一種戰場上的本能,並沒有什麼道理,從心底裡,他不相信那個女子,會對自己有什麼不利,畢竟一直以來,自己還是頗爲看顧的。
很快,他的人就來到院門口,那個手下下馬敲響院門,開門的正是小五,他看了看來人和後面的馬隊,問了一句:“貴人呢?”
“後頭。”
手下從他的身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吐蕃女子,轉頭朝着後邊的人示意了一下,一切如常。
息東贊跳下馬,交給手下,一邊暗笑自己是不是杯弓蛇影了,一邊朝着大門的方向走去。
“是他嗎?”咄骨利點點頭,他的視力不錯,隔着一個屋頂,在對方剛剛走到門口時,就認出了自己的目標。
“你射出第一箭,做爲攻擊的訊號。”
劉稷吩咐了一句,用黑布罩住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反手將那把短刀執在了手中,刀身已經經過了處理,不會在夜裡發光。
做完這一切,他貓着腰,幾乎貼着屋頂,慢慢地向前挨着,一點一點地從屋頂的邊緣探出頭去,下面就是吐蕃人的身影,一共來了二十多人,全都騎馬。
而被這些吐蕃人圍在當中的,是一個年青的吐蕃人,說年輕,當然是與其他人相比,他知道,那個人就是好幾次擦身而過,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息東贊。
這就是曾九孃的條件,讓劉稷很意外,更讓他不解。
太像是一個圈套了,可最終他還是決定接受,併爲此做了預案,動手的只有他們兩人,陳金和其他兩人在外圍接應,以防不測,兩個人都有各自的逃跑路線,並不會依賴於女子。
一擊即走,無論中還是不中。
從洞開的院門,息東贊看到了熟悉的女人,依舊是那樣迷人的笑容,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看着他步步走近,曾九孃的笑容越來越盛,這種突如其來的熱情,卻讓他覺出了一絲陌生,以往這個女子對自己總有些若即若離,從未如此主動過。
疑惑讓他的腳步慢了下來,那種莫名的警醒由然而生,就在這時,一個極輕微的聲響,在耳中劃過,很像是布帛被撕裂時的那種聲音。
息東讚的反應很快,立刻做出了一個後仰的動作,只聽得“噗”得一聲,一支羽箭插進了他的肩頭,如果沒有這個動作,原本應該射入的,就是心臟的位置。
劉稷自房頂疾撲而下,手上的短刀透體而入,就像一隻黑色的蝙蝠,從擊中到拔刀,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攀着院牆翻上去,轉眼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敵襲!”他的手下一聲大喝,同時飛身上前,一下子撲到了息東讚的身上。
同時,其餘的手下紛紛拔出刀,護在他們的周圍,息東贊扶着手下站起身,怒視屋檐下的女子。
女子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更沒有慌亂或是無措,身前只有那個名爲“小五”的男子擋着,
“想要我的命?來呀,來呀!”女子的態度讓他感到比身上的傷痛還要難受,息東贊嘶吼着發出指令:“抓住她,殺掉這裡所有的人。”
就在他的手下衝進屋子之前,女子轉身退了進去,就連小五也沒有做任何阻擋,息東贊再次感到了一絲不妥。
“貴人,你的傷?”手下仍然緊緊地擋在他的面前,將之前箭矢射來的角度封死。
“我沒有關係。”
息東贊一把拔出羽箭,發出了一陣澀耳的摩擦聲,原來他的長袍下,覆着雙層鐵甲,箭頭只刺穿了第一層,在另一層上被夾住,而背上的那一刀,也同樣入肉不深,就連血都沒怎麼滲出。
就在他的人踏入屋子的那一刻,突然從裡面衝出來一隊隊的士兵,這些裝備精良的象雄士兵,並不是普通守軍,而是王宮衛士!
緊接着,馬蹄聲踏破了黑夜的寂靜,屋子的周圍被一隊隊火光迅速接近,聽着紛至沓來的蹄聲,息東讚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因爲那是吐蕃人騎兵,自己似乎落入了一個圈套中。
衝進屋子裡的手下又一步步退了出來,被這些象雄士兵圍在身後的,是兩個女人,其一個自然就是邀請他前來的當事者,而另一個穿着本地傳統服飾,看着不過是個老婦人,卻讓他的心沉了下去。
老婦人一直在不停地安慰着那個女子,方纔一直微笑不語,神情優雅的女子,此刻依偎在婦人的身邊,嘴角發白,神情驚恐,任是誰看了都會以爲受了極大的驚嚇,就連息東讚自己,此刻最想做的,不是辯白或是逃跑,而是衝上前去,將她摟在懷裡,好好地安慰一番。
“息東贊,你想殺光這裡所有的人,我沒有聽錯吧。”
老婦人的音調不高,語氣也是平平淡淡,卻有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