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覆釜山下遇前嫌

“啊呀!”

葉暢翻身而起,只覺得渾身汗水涔涔。

他夢本來不多,但方纔那夢,讓他險些嚇壞了。他夢見響兒與蟲娘在屋子裡打了起來,倆人先是互撕互咬,後來發展到拿針扎拿剪刀刺,弄得炕上鮮血淋漓,兩人同歸於盡。

這夢中情形實在讓他心驚,二個女孩兒當中,他待響兒自然是親近得多,可是對蟲娘也是有好感——這隻能說是投緣,而不是有別的什麼功利之心。無論是哪個小姑娘有什麼意外,他都會難過傷心,只要他有機會,便一定會全力阻止這種悲劇的發生。

一念及此,他起身披衣,推開門出來,只見外邊星河沉沉,尚未完全融化的雪反射着天光,使得周圍隱約可見。響兒的住處就在葉暢的西側,葉暢向那邊行去,到得響兒屋外,側耳聽了聽,周圍一片寂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應該……沒有事情吧,只是一個夢罷了。”葉暢沒有去推門。

他不是那種將希望只寄託在蟲娘對他的情誼上的人,昨夜安頓好蟲娘之後,他立刻找來焦遂,修書信一封,託焦遂連夜趕往長安。信中有委託覃勤壽、賈貓兒等走楊玉環的門路求情的,也有請尋玉真長公主美言的,還有找韓朝宗進言的。

總之,若是這邊有什麼變化,那邊就會立刻行動,甚至於在蟲娘人回到長安之前,一切準備工作就要做成。

有備才能無患。

隨着天色漸亮,臥龍谷漸漸吵鬧起來,跟着蟲娘一起來的足有幾十號人,臥龍谷中是住不下的,他們被安置到了村子裡。如今天光了,他們自然要趕來隨侍。葉暢心細,專門問過他們,雖然脾氣有些大,但倒是沒有什麼太過擾民之舉。

直到這時,響兒與蟲孃的屋子裡仍然沒有動靜,這讓葉暢着實慌了,他顧不得其餘,用力敲門:“響兒,響兒,貴主,貴主?”

當着蟲娘隨從的面,他可不敢真呼其閨名小字。

敲了幾下門,裡面沒有聲音,葉暢用力推了推,門閂從裡面掛上了,他心中一急,擡腳便踹,結果門恰在這時打開,他一腳踹了個空,整個人前衝,又被門檻絆倒,骨碌一下滾了進去。

開門的響兒還迷迷糊糊中,便見一個身影撲了過來,依稀這身影就是自家郎君。她伸手去扶,結果她人小力弱,哪裡扶得住,葉暢把她也帶得向裡倒去。

然後又是一雙手來抓葉暢,卻是蟲娘,此時葉暢已經恢復平衡,衝力小得多了,被她一扶,便站穩來。

“你們……你們無事吧?”葉暢看着倆小姑娘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問道。

“睡覺怎麼會有什麼事情?”響兒與蟲娘對望一眼。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響兒,你臉上怎麼回事?”葉暢突然發現響兒臉上有一道淤痕。

“她睡覺不老實,抓了我一把。”響兒道。

蟲娘哼了一聲:“你就老實了,我脖子上也不知是哪來的野貓撓出了印子,喏,十一郎,你看,你看。”

蟲娘一邊說,一邊伸長了自己的脖子給葉暢看。在她粉嫩纖瘦的脖子下端,靠近鎖骨的地方,果然有被撓傷的痕跡。

響兒睡覺……一直很老實啊,自己又不是沒有見過。在遷來臥龍谷之前,響兒就睡在自己屋前,夜裡有時自己起牀,便看到她象只小貓一般,縮在牀的一角,彷彿生怕佔據的地方太多了一般。

倆小姑娘看到葉暢狐疑的眼神,都露出一絲慌亂,相互使着眼色。看她們這模樣,葉暢忽然覺得沒有什麼可以追究的了。

“洗漱一番,該吃早飯了,貴主此次來,可是要去藥王觀祭拜,須得趕早才行。”

葉暢拋下這句話便出去,響兒與蟲娘在他背後相互做着鬼臉,待葉暢稍走遠些,蟲娘便威脅道:“你今日再敢對我無禮,我就擰死你!”

“我會抓爛你!”

“莫要以爲我答應不打你臉就會與你好好相處,我是貴主,你只是小使女,哼,我倒要瞧瞧,葉十一郎最後是喜歡你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小使女,還是我這個貴主!”

“我家郎君,纔不在乎你是不是貴主,你不乖巧,我家郎君就不喜歡,就要打你屁股!”

倆人怕被葉暢聽到,因爲湊在一起象是咬耳朵般爭吵,葉暢偶一回頭,見她們這般親密,還以爲小姑娘家仇來得快去得以快,倆人已經成了好友呢。

“貴主此來,既是祭拜藥王,少不得要去藥王觀。不過山上雪融路滑,步行不易,貴主還是乘肩輿上山吧?”飯畢之後,葉暢與蟲娘商量道。

這麼正式地商議,當然是當着蟲孃的隨從面前。跟着隨從來的,除了服侍的太監、宮女,還有道官,特別是隨伴的女官,昨夜被安排別宿,原本就讓她們心驚膽戰,今日若有什麼異樣,她們回宮之後還不知道會如何報告。

現在聽得商議正事,她們心裡總算好受了些。

“一切都依郎君安排。”蟲娘笑眯眯回答:“不過有些好玩有趣的地方,我要下來看看。”

“這位小貴主,在宮中循規蹈矩沒有絲毫逾越之處,可到了修武,卻象是變了一個人般,倒不象宮中的貴主,而是象普通人家的女兒了……”見葉暢和蟲娘說話時蟲娘那神情,女官們心中都在暗暗稱奇。

請了兩個熟悉山路的鄉民擡肩輿,葉暢爲嚮導,領着這一行人便向着山上行去。藥王觀稍稍偏遠了些,但近年來香火極甚,因此修了石階山路。最初時蟲娘坐着肩輿,但旋即她便覺得不適:葉暢可是步行,她居高與葉暢說話,讓葉暢很不自在。

因此,纔到山腳下,她便要求下來步行。

“你……”

葉暢正待勸說,突然間,他隱隱發覺不對。

藥王觀香火旺盛,因爲官道便從這山下經過,此時在官道前方,他看到大隊人馬正在逼近。

還隔着老遠,便見其氣焰熏天,足足有百騎!

“是官兵!”周圍跟來的鄉民有些慌了,官兵如今的軍紀可不是很好。

“無妨。”葉暢皺着眉道。

話還未落,便見那邊飛突二騎過來:“滾開,滾開!”

葉暢示意衆人讓到路邊,蟲娘微微撇了一下嘴:“其實可以打起我的儀仗!”

“先不要……咱們玩一次扮豬食虎吧。”葉暢見對方氣焰囂張,心中頗爲不喜。

“我纔不是豬。”蟲娘嘀咕道,不過還是依葉暢所言。

他們只是稍稍避讓,讓出了半條官道,來人見這模樣,頓時大怒,遠遠地便將鞭子揚起,眼見要抽下來。

隨蟲娘來的也有官兵,而且他們是前幾年新設的左右龍武軍中之人,乃是大唐皇帝親衛,在長安城中驕橫慣了,哪裡受得這委曲。眼見對方舉起鞭子,這邊頓時有人同樣揚鞭,準備回對方一下。

雙方馬一交錯,對方兩人在那一瞬間竟然閃身,可手中的鞭子卻照樣抽出,只聽得“啊喲”、“啊喲”的兩聲響,兩名龍武軍軍士翻身下馬,臉上鮮血淋漓!

“大膽!”這邊其餘龍武軍軍士又驚又怒,紛紛喝罵,有人甚至已經拔出軍械在手。

“約束好他們。”葉暢低聲對蟲娘道:“對方人多!”

蟲娘頓時會意,嚴聲喝令,衆人才勉強控制住。葉暢皺着眉望向那邊,他原是見對方驕橫,有意給對方一個教訓,讓他們再前行時不敢過份。但現在看來,葉暢心中覺得極是不妥。

跟隨蟲娘出來的,當是禁軍,馬術與陣戰之術不會太差,可是在對方的兩個先哨面前,都是吃了大虧,這證明對方極爲精銳!

面對這樣的精銳部隊,自己這邊又人少,唯一可以憑恃的,就是蟲孃的身份。

此時仍是大唐盛世,大唐天子的威風至少在國內是沒有誰敢挑戰的。因此,葉暢向蟲娘道:“還是支起儀仗吧……”

蟲娘卻怒笑着擺手:“葉郎君,我在外可不能削了皇家體面,這還是你昨日教我的。”

無論如何,她都是李隆基的女兒,與響兒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使女鬥氣沒有關係,那只是私交私事,但此時不同,她是爲天子欽使,前往名山祭祀乃是公務!

既是公務,屬下受了氣,遭了委屈,她就得爲他們出這口氣!

“什麼狗東西,膽敢與我們動手,再不滾遠些跪下,便要了你們性命!”

那邊前哨折過馬來,破口大罵。

“你們是什麼人!”在蟲娘示意下,有人上前喝問道:“膽敢於官道上如此橫行霸道?”

“咦,還有膽子?爺爺乃是平盧節度使、驃騎大將軍安公帳下壯士,爺爺手中在邊塞不知……”

那前哨正大言不慚,突然間本陣傳來了一聲哨聲,那前哨頓時住嘴,催馬趕回本陣。

葉暢向對方本陣望去,只見對方陣腳不亂,沒一會兒,有一騎出來,徑直到了葉暢面前。

“你是何人,爲何阻攔我等去路?”那人目光森冷地盯着葉暢,在他身後,數十騎已經開始準備衝鋒了。

“嗯?”葉暢覺得極不對勁,他眯着眼在對方人羣中一掃,然後猛然注意到那人身後諸騎中有一人自己很熟悉。

再一細想,他吸了口氣,記了起來!

胡人!

長安城中明顯對自己流露出惡意的胡人!

被懷疑那夜刺殺他的胡人!

瞬間,葉暢覺得自己身上的寒毛全部豎了起來,彷彿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他第一個念頭是看自己左右,和尚善直是否在身邊。

但今日是去道觀,而且葉暢也沒有想到此行會遇上什麼危險,又有蟲孃的數十名護衛兵士在,所以他並沒有請和尚跟來!

靠着蟲娘身邊這些龍虎軍士兵,想要保護好他與蟲娘,明顯不可能,最大的依靠,還是大唐帝國對胡人們的震懾力!

特別是這些胡人,應該是歸化胡,方纔聽他們的口氣,乃是平盧節度使……

葉暢想到這的時候,第二次被冰水澆過的感覺襲來。

平盧節度使,安姓,如果他沒猜錯,豈不就是安祿山?

這個大唐盛世的毀滅者,竟然就在眼前?

葉暢的腦子裡,有短暫的空白,安祿山爲何要殺他,而且還派人在長安城中殺他?

不過那個空白只有一秒,他深知這個時候,蟲孃的身份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因此厲聲大喝:“大膽狂徒,大唐陛下貴主二十九娘奉帝命於此祭拜,爾等衝撞輦駕,莫非意圖謀反?”

他的嗓門絕對不小,而此時更是心中急切,可以說拼了命大喝。

聲音遠揚,傳到了近百步外的對方本陣之中。

“二十九貴主?”對面的人羣裡稍稍騷動了一下,那個前來喝問的人臉色也變了:“胡說,冒充貴人,該當死……”

“儀仗!”葉暢揮手。

頓時他身邊,那些龍武軍軍士、宮監將儀仗舉了起來,甚至收攏的旌傘都在短時間內撐開。

蟲娘抿着嘴,眼中閃動着憤怒的光芒,她極聰明,從那人方纔的言行舉止中感覺到了殺意,對方甚至想在她亮出儀仗之前殺了葉暢!

這可不僅僅是對她的挑釁,更是對大唐皇族的挑釁,而且,傷害的是葉暢,是她複雜的生活環境中唯一瞧得上眼的人物!

“誤會,誤會!”儀仗一亮,便見對方跑來一人,此人與先前那人交頭接耳一番之後,便堆着笑上前道。

這是個漢人,滿臉都是笑,看上去便是八面玲瓏的角色。他上前來,看着葉暢:“既是二十九貴主在此,那便各自前進就是。”

此語說得衆人都是錯愕,蟲娘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名頭竟然這麼不好使。對方是一鎮節帥外藩大將不錯,但說不好聽些,只是她李家看家護院的守戶犬罷了,竟然敢如此無視她!

但看到對方一羣驕兵悍將,蟲娘也明白,自己身份嚇不住對方的話,根本無奈對方何。

這種情形之下,看來只有忍氣吞聲了。

雙方儀仗相對而過,葉暢凝神向對方當中望去,只見衆人簇擁之下,一個身長八尺、腰圍幾乎也有八尺的蝟須大漢昂然而過。

此人就應該是安祿山了,他目不斜視,讓葉暢微鬆了口氣,今日之難,看來是度過了。

就在對方過去之時,昨日對着葉暢陰陽怪氣說話的那個太監突然開口尖聲道:“見了貴主也不下拜行禮,雜胡,安敢如此!”

此言一出,那蝟須大漢側目怒視,殺氣盎然,而葉暢只覺得冷汗滾滾。

“豬隊友!”他悲憤至極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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