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開始了麼?”
辛京杲都有些等不及了,他又催促嶽曦道。
嶽曦笑了笑:“可以了,只等將軍下令”
“那好,攻城”
隨着辛京杲一聲令下,拋石機停止投石,那數輛怪車開始向前。
蔡希德看到這些怪車模樣,冷笑了一聲:就憑這些車,連城前的壕溝都過不了,如何能接近城牆
但隨着怪車接近,蔡希德突然“咦”了一聲:“原來是如此”
那怪車底下,分明伸出兩根長長的木頭,看起來就象是轍軌,只不過足有五丈長,看來是用來搭橋越過壕溝的工具
蔡希德指着那怪車下令道:“射穿它們”
城頭的牀弩開始憑藉望山進行瞄準,然後集齊射擊,但是那怪車有鐵板護着,雖然每射中一次,怪車就會劇烈地抖動,鐵板也彎曲變型,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被掀翻。
“開城,準備出城廝殺”蔡希德見此情形,當機立斷道。
不能讓這些怪車輕易架好橋樑
城外壕溝,乃是潼關的又一道防線,防止敵軍輕易就接近城垣。蔡希德一聲令下,城門頓時打開,早準備好的騎兵便要衝出來。
幾乎在此同時,辛京杲也下令:“攻城”
要奪潼關,想要沒有傷亡哪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聲令下,頓時萬軍齊動,吶喊着擁向城牆。
城上的牀弩頓時發出沉重的聲音,一支支充當弩箭的鐵矛被射了出來,短時間內,便在唐軍中造成了大量傷亡。但是還是有大量唐軍擁到了壕溝之前,拼命射箭,將從城門中衝出的叛軍又射了回去。
但是仰射與俯射相比,畢竟是吃了虧,而城頭的那些防禦器械,也確實給唐軍構成了極大威脅。
“快了,快了”眼見城前血戰,嶽曦面色有些發白,手足發冷,只盼着能夠早些靠近。此刻他心中有些懊惱,自己終究是不諳兵事,不該這麼早就將那些怪車推上前,結果遭到對方的激烈反應。
不過付出努力,終有回報,雖然傷亡重了些,那數輛車終於過了壕溝——卻不是它們憑藉自備的長木,而是靠着辛京杲指揮將士冒着箭雨填土。
它們過了壕溝之後,徑直貼到城牆。蔡希德在城上冒險俯看,發覺他們似乎是在挖城牆牆角。見此情形,蔡希德噗笑一聲:“終究是秀才典兵,這樣就挖得穿牆,那潼關也就不是潼關了倒水”
城頭之上,滾燙的沸水往下澆來,雖然被鐵板擋着,卻還是澆得一地。剛看到這些水時,嶽曦神情大變,幾乎跳將起來,大叫鳴金,但發覺倒下來的只是水而不是油,他算是鬆了口氣,又連聲說“慢”。
辛京杲有些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理睬他。對於嶽曦的“秘密武器”,他已經有些失望了,幸好他另有準備,讓人整頓器械,準備好雲梯、登城車等物,準備開始自己上了。
就在這時那數輛車終於發現什麼不對之處一般,其中一輛被推到了門洞之下,然後迅速退了出來。緊接着其餘車也相繼來此,然後離開。
蔡希德在城頭,看到這些怪車開始後撤,心中甚是狐疑:它們到戰場之上是來搞笑的不成?
“退,讓咱們的人退下來”嶽曦拉着辛京杲的手叫道:“成了,成了,再等三分鐘就可以了”
辛京杲下令鳴金,在噹噹的銅鑼聲中,唐軍分批而退,倒是不緊不慢。蔡希德在城頭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他俯着城牒又往下看,看了好一會兒,除了發現那幾輛怪車方纔停的地方出了一個坑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異樣。
“敵軍似乎堆了些東西在坑中。”有人叫道。
蔡希德皺着眉,不管是什麼東西,都絕對不是好事,他下令道:“用火箭給我射”
城頭弓箭手當即拿火箭向着城下射去,也有人拋下火把,然後就聽得轟然數聲巨響,整個潼關的地面都震動起來。
“手雷”蔡希德被震得幾乎站不穩,靠扶着城牒纔沒有出醜,他心中一閃,這個詞立刻浮了出來。
他雖然沒有參與除夕夜的政變,但是“手雷”之名已經如雷貫耳了,就是安祿山下達的軍令中,還特意提醒他,要注意唐軍使用這種詭異武器。方纔那聲勢,與傳聞中的手雷極象,蔡希德慌忙伸頭望去,卻只見一片硝煙,在風吹散了硝煙之後,潼關城牆上,出現了數個崩塌的地方。
不過這崩塌也太小了些,至少對於城牆來說,只是脫了一層油皮,根本於事無損。
那麼大的聲勢,卻只造成這樣一點的損傷,蔡希德見此情形,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葉暢的神兵利器,還不如拋石機……”
話未說完,就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這一次聲響,可是來自於他的腳下
他站在城門樓上,而這聲巨響,就是放在城門洞裡的那些火藥。這裡放的火藥最多,油漆木箱子裝的火藥,足足放了近千斤,而且又是在城洞之內,隨着這聲巨響,不僅城門給炸開,就是城樓也碎裂塌陷下來
蔡希德與他的主要部下,都站在這城樓上,故此無一例外,全部被濃煙與亂石所吞沒
方纔那幾下聲響,雖然也聲勢浩大,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但實際上因爲火藥沒有埋好,數量也比較少,故此有如兒戲。這門洞中乃是重中之重,這一下才是真的,並且門洞相對城牆結構上要薄弱些,被炸之後,由於自身結構被破壞,這才發生塌陷。
硝煙稍散,辛京杲看着這一幕,頓時大喜。
“攻城,擂鼓,攻城”
城頭一片大亂,這正是攻城的最好時機,雖然最初幾次爆炸的效果很差,可畢竟最後一下,卻是將城門炸塌了。這被炸塌陷的部分,就成了攻城的薄弱環節。
他用力拍了一下嶽曦的肩膀:“不錯不錯,果然是好東西”
他如此興奮,嶽曦卻高興不起來。
“怎麼會這樣……”嶽曦盯着潼關城牆,喃喃嘀咕了一聲。
他是少數接觸過火藥的人,因此很清楚,當初在海島上實驗這種木箱火藥威力時,很小的一個箱子,就可以將一幢水泥房掀飛。這是他有如此信心的根源,在他看來,潼關城牆也應當被掀飛纔是,而不應是現在這樣僅僅塌陷。
就是葉暢給他的指示當中,也是說火藥炸城,足以攻破任何雄關堅城,並沒有說只是讓城樓塌陷。實戰中的威力,與葉暢描述的,相差很大。
不過他是個善於總結的人,葉暢的說法應當沒錯,因爲有在孤島上的實驗驗證,那麼就肯定是今日的爆破方式出了問題。
“對了,不該是這樣……應當是掘土鑿地,在比較密封的環境下炸城,而不是隻隨意挖個淺坑……”
他在喃喃自語,辛京杲聽不明白,也懶得再理會,只是看着部隊吶喊着再度向潼關發起衝鋒。
城頭上的叛軍已經組織不起反擊,方纔爆炸的聲勢太大,而城樓的塌陷也讓他們驚恐萬狀,火藥攻城的初陣,雖然並不怎麼漂亮,戰果也就那樣,但至少造成的威嚇效果十足。故此這一次攻城,當叛軍終於開始象樣點抵擋時,唐軍已經踏着塌陷的城門攀了上去。
“成了”辛京杲見此情形,仰天大笑:“這潼關落入我手中了”
如他所言,城中叛軍見事已不可挽回,紛紛棄械投降,少數便是出城逃走的,也被自蒲津關繞至潼關之後的唐軍截獲。
長安城,這幾日是難得的晴天,暖洋洋的太陽照在這座帝國都城之上。
但是有的人心裡卻是冷冰冰的。
禪讓的受禪臺昨日才築好,上面抹的水泥還未於,李亨一臉木然地站在臺下的臺階前,看着上面的儀式。
自曹丕自漢獻帝手中篡取帝位以來,華夏皇朝更迭,多有這個禪讓儀試,晉代魏,宋代晉,齊代宋……便是那些入主中原的胡族政權,也要學習這個形式,乃有北齊代東魏,北周代西魏,魏又禪讓予隋,就連唐高祖李淵,名義上也是從隋恭帝楊侑手中接受禪讓。
現在輪到他了。
李亨突然間有些想笑。
他費盡心機甚至不惜殺親逆父,終於坐上了帝位,可是到現在還不足兩個月,他就又必須將代表帝位的玉璽符印交出去。
交出去之後,若是安祿山真能坐穩天下,那麼他大約會在一兩年後莫明其妙地死亡,史書上載一個“暴卒”,若是安祿山坐不穩天下,在最後滅亡之前,安祿山肯定不會留下他。
雖然對此有清醒地認知,但是李亨卻還是不敢反抗。他看了一眼就站在他身邊得意洋洋的嚴莊,便又垂下頭去。
嚴莊確實得意,安祿山登基之後說得明白,他將會得到一部尚書之職,在局勢穩定之後,甚至可以與吉溫一起成爲新朝的宰相。現在安祿山還需要藉助於舊朝老臣的聲望,因此以陳希烈、吉溫爲相。
臺上的陳希烈搖頭晃腦,正在念冗長的禪讓文章,安祿山在受禪臺的另一端,雖然還沒有正式爲天子,但他如今的儀仗傘蓋,已經與皇帝沒有兩樣了。
甚至昨夜他就正式宿在興慶宮中,被李亨冷落的這座宮殿,卻是安祿山所喜愛的場所,當初還是李隆基臣子時,他每每入內,見宮殿之華美,便生出豔羨之心。
“沐猴而冠。”
底下觀禮的羣臣當中,不知是誰喃喃說了一聲,王維側過臉去望了望,卻沒有看出是誰在說話。
不僅是他,還有其餘人也在尋找誰這麼大的膽子。
他們早就對眼前的一切不耐煩了,甚至連臺上的陳希烈都如此,但是性命攸關,誰都不敢反抗,便只有抽動着臉皮,將戲繼續演下去。
好在安祿山同樣不耐煩。
退回長安之後,他的傷情就開始反覆,如果不是嚴莊等人的花言巧語,他絕對不會搞什麼受禪,那個帝位,一屁股坐上去就是,自己兵強馬壯,至少長安城中沒有誰敢不服氣,偏生漢人多禮,反覆折騰瞭如此之久,
上頭陳希烈唸的那四六駢文,他是不懂的,只知道這廝越是嘮叨,自己站在這兒就越累。眼見座鐘都過去了二刻,他再也不願意等了,大步上前,直接走上了受禪臺。
這可不合禮儀。
因此見他走了上來,陳希烈目光發愣,心中不明白怎麼回事,口裡也不知道是否該繼續念下去。
安祿山一把將他手裡長長的紙奪了過來,直接扔到一邊,然後向着臺下招手:“上來”
李亨知道他在召自己,他心裡冷哼了一聲,只恨不得老天突然降下閃電,將安祿山劈死。
可惜,除夕夜裡的雷聲乃是手雷響,而不是真正天降霹靂,而且若天降霹靂的話,他李亨也不會倖免。
“陛下,你還是快些上臺爲好。”旁邊的嚴莊低聲說道。
李亨又看了看另一側,吉溫在那邊神情肅然,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再拖延又有何用,還不如爽快些。”
“朕待卿不薄,何苦逼朕如此?”
“太上待你也不薄,花萼相輝樓裡何苦逼迫太上?葉暢待你不薄,又何苦逼葉暢?”吉溫壓低聲音道。
李亨見已經有武士按刀過來,情知確實無法再拖,只能邁步,緩緩踏上臺
一階,兩階,總共不過九階,他心中十分渴望,這九步之中,會有什麼變化。但讓他失望的是,他直到登上臺,也沒有任何變化。
他身後,吉溫與嚴莊二人,捧着璽印也走了上來。
按照儀式,李亨從二人手中接過璽印,然後安祿山拜璽,李亨再將璽印將與安祿山,再拜安祿山,這算是禪讓主禮完成,君臣之位互換。此後便是百官朝拜、封賞大赦。李亨抓着璽印,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這璽印,他還沒有抓熱啊……
淚水突然涌上來,他努力了好幾回,也沒有能把璽印交到安祿山手中,安祿山盯着那璽印,終於不耐煩,直接從他手裡來奪。
李亨還抓着不放,卻聽得安祿山一聲喝斥:“鬆手”
在這聲喝斥之下,李亨再也不能堅持,放手,然後痛哭起來。
十餘年謀劃,終成泡影,自此以後,性命都難以保全,更別提重新拿回璽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