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葉暢有什麼陰謀詭計,目前來看,他都沒有時間來施展
齊亞德不希望遠恩的愚蠢壞了自己的計劃,他需要在一場真正的激戰中來觀察葉暢指揮下唐軍的真正戰鬥力,而不是一場鬧劇中看石國人和葛羅祿人用小心思應付自己。
河中諸軍鬧哄哄地向前推進,葛羅祿人被他他擋住,後撤到一半,就不得不又被裹挾着衝向了唐軍。
“哈”
看到這一幕,李嗣業啞笑了一下,他回身向着自己的部下:“兒郎們,怕不怕?”
“烏合之衆,有何可怕”
“那就殺光他們,爲怛羅斯城外倒下的兄弟們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
唐軍呼嘯着,將手中的武器頓得震天響,各隊隊頭挺陌刀而出。
“還是一樣,六花陣,六花陣……唐人沒有吸取怛羅斯城外的教訓榔丨”齊亞德滿意地想。
雖然唐人列起六花陣,將河中諸國那些烏合之衆殺得落花流水,但看在齊亞德眼中,這種六花陣比起他們學自拜占庭的戰陣要差不少。如果僅是如此的話,那麼明天與唐軍決戰,他還是有十足的信心。
對於河中諸國的軍士來說,這六花陣卻是極爲恐怖的衝擊陣型,在各隊隊首的帶領下,唐軍象是絞肉機一般,穿入了河中諸國軍隊之中。足足向前殺了數十步,河中諸國聯軍才憑藉人數上的優勢,把唐軍擋住。
城頭上弓矢如雨,城下血刃紛紛。李嗣業當先在前,他手中的陌刀乃是特製,比一般陌刀更重,也唯有他這般力氣奇大之人,方可以運轉如風。河中諸國之人,無論是一般軍士,還是身着鎧甲的將領,面對他的長刀,都無法獨力阻擋,不是被劈死,就是被砸死。
“射,射死他,射死他們”遠恩狂呼濫叫,他不敢上前,只是在後呼嘯
他的聲音傳入李嗣業耳中,李嗣業擡頭望了一眼,依稀認得這人模樣,頓時大吼着挺刀向他這個方向衝來。遠恩身邊的親衛,舉起彎弓不分敵我亂射,李嗣業身邊的親兵擡盾相護,將他的身體掩住,饒是如此,他身上的鎧甲上還是掛上了幾枝箭。
好在鎧甲護着,裡面又襯着絲綢衣裳,箭上的倒鉤並未深入身體,並不是很影響李嗣業作戰。
“兵力少了……”李嗣業此時也有些疲倦,他心中暗想。
但這也是無法的事情,稅建城外的地方並不是太空闊,五千人的軍陣在此展開,已經是有些狹小了。
“下令,騎兵出擊”城牆上,葉暢發覺唐軍的衝鋒勢頭似有衰減,當下下令道。
這已經是僵持,他必須搶先動用作爲預備隊的騎兵,因爲這還不算是決戰,故此能佔多少便宜就先佔多少便宜。
城頭鼓聲猛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號角之聲,隨着這號角,城外一處小溪對面,大約有五百騎出現在河中諸國聯軍的側翼。
齊亞德第一時間就注意到這支人數並不多的騎兵,因爲這支騎兵的裝備,讓他警覺起來。
這些騎兵所騎乘的馬,與此前他所見大唐軍隊所乘之馬略有不同,更爲高大、強壯,看起來象是拔汗那人的好馬。據說在大唐的傳說之中,拔汗那人的馬被稱爲“大宛良馬”,甚至其中,有汗血寶馬存在。這些大宛馬高大、健壯,與拜占庭人的騎士們所騎乘的戰馬相比,並不遜色。
而且如今這五百騎,看上去也有些象拜佔廷的騎士。
他們全身都被重甲所籠罩,就連他們的戰馬,也披有鐵甲。他們手中的武器很多,現在握在手中的是機弩,齊亞德已經見識過這種武器,這種拿在手中發射的短弩,射程雖然不遠,但也可以進行遠程打擊。
除了短弩之外,他們馬身上的得勝勾上,還掛着被唐人稱爲馬槊的長槍,它是唐軍騎兵的主要突擊武器。
另外,每名騎士腰間,還有兩柄彎月狀的彎刀,在他們左臂之上,則縛着一個小圓盾。
這樣一支全副武裝的重騎,所需要的花費,絕對不是少數,或許也只有富庶的大唐,才能輕而易舉地準備出這樣的一支部隊吧。
“大約是五百騎,看起來有些變化,騎兵並沒有放在他們的軍陣之後,而是放在了陣外,作戰時乘機遊走,繞到我方側翼唐國的這個葉暢,還是吸取了一些教訓丨果然,比起高仙芝要難對付一些。不過,這也只能對河中諸國的軍隊有用,如果換了我們的軍隊,用不着呼羅珊精銳,就是我手中的軍隊,就可以⊥他這小隊重甲騎士撞個頭破血流了。”
“讓他們退下來吧,休整一夜,明天看我們的。”齊亞德道:“把遠恩召來,他在這裡沒有作用了,讓他回去,爲我組織糧草——與唐人的交戰,看來要持續一段時間,這個葉暢,比起高仙芝要難對付”
到這個時候,齊亞德才算真正堅定了要將葉暢徹底趕出河中地區的決心。
唐軍展現出了與他一戰的戰鬥力,如果不乘着己方佔優勢時將唐軍徹底趕出,他一退軍,葉暢必然隨之奪取怛羅斯。因此,必須將大唐安西軍團重創,讓他們再也不敢西顧
齊亞德的命令,可謂十分及時,那五百騎剛剛開始渡河,纔在河畔擺開陣型,準備衝鋒之時,大食聯軍開始向後收縮。原本那五百騎對着的是河中諸國軍的側方,隨着他們的收縮,變成了側前方。
重騎開始衝鋒,他們在距離敵人四十步的時候,將手中的弩射出,然後將弩機撇下,抓起了馬槊,緊緊夾在臂下。這幾乎是一轉眼的功夫,他們已經衝進了河中諸軍陣內。
齊亞德向他們衝進的地方看去,那裡的河中諸國聯軍,象是被斜斜刺了一刀般,出現了一個大豁口。
那些唐人的重騎,手中的馬槊並沒有用太長時間,很快他們又拋了馬槊,改用更方便揮動的彎刀劈砍。在河中諸國聯軍中狠狠剜下一大塊之後,他們又憑藉彎刀,斜斜殺了出來。
如果他撤退的命令下得晚一些的話,只怕損失的兵力會更多些,雖然死的都是河中的異教徒,齊亞德一點也不心疼,但也也不願意讓唐人太囂張。
“列好陣,迎擊。”他向大食本部下令道。
呼喝聲中,大食軍本部開始向前推進,退下來的河中諸國聯軍從兩翼分開。齊亞德向稅建城中看了一眼,這個時候,那位年輕的唐國將軍,應該見好就收吧?
真正的大戰,明天才開始,當然,如果那位年輕的唐軍將軍不懂得什麼是見好就收,自己也會給他一個沉痛而難忘的教訓丨
“敵軍退了,我們佔優,中丞,要不要衝出去?”城中此時,有人向葉暢問道。
“鳴金,收兵,讓李嗣業回來,不必再追了。”葉暢道:“今日之戰,到此就甚至結束……接下來,看晚上了。”
“晚上?”
“是,晚上”葉暢眯着眼,笑了起來。
李嗣業聽到城中收兵的鑼聲,他意猶未盡,卻不敢違令,只得滿肚子鬱悶地回來。兩軍脫離接觸,唐軍將自己的死傷都帶走,李嗣業匆匆趕來見葉暢。
“中丞,爲何不令小人追,小人定然擊破大食軍,一雪前恥”
“你做得已經非常好了,你看那邊。”葉暢指着城外。
站在城頭上,能夠看得更遠,李嗣業順着葉暢所指望去,只見遠處數裡之外,大食人已經列好了軍陣,在空闊之地,若是唐軍追過去,必然要與大食人纏鬥。他是在怛羅斯城外吃過這種纏鬥苦頭的,當然知道,真要是這樣,即使能勝,唐軍的損失也會非常大。
“大食人有準備,追之無益,我們另有計策。你先領着部下去休息,用不了多久,便會又用上你們。”
李嗣業不敢多說什麼,只能唯唯喏喏退了下去。若是在安西初來時,葉暢這般對他,他肯定也會不理睬葉暢,但現在不同,他與高仙芝的慘敗落入了葉暢的眼中,特別是在慘敗之後棄軍潛逃、傷害友軍之事,讓他實在無法在葉暢面前擡起頭來。
要知道,在他們殺害友軍奪路而逃時,葉暢卻領着軍隊逆勢而上,生生擋住了大食聯軍潮水般的進攻,甚至還破圍救出了被困住的近三萬大唐將士
他下了城頭,經過街道時,街道鬧哄哄的,許多工匠與士兵都在將木頭堆在一起。李嗣業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異樣,便尋人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中丞有令,讓我們將木頭紮成柵欄,明日送上城,充當擋板女牆,防止大食人用拋石機”
“這東西來擋拋石機?”李嗣業琢磨了一下,或許會有些用處,但從那些木頭柵欄的密度來看,與其說是柵欄,倒不如說是木排。
他搖了搖頭,這位葉中丞行事,實在是讓人無法琢磨。
“看來是苦戰啊……”
李嗣業這邊才走,那邊又有人打着旗幟過來,看模樣,應當是個大食人。他單身一個,緩緩靠近,外邊留着的唐軍遊騎飛快過去,將他包圍起來,不一會兒,有人奔回城,在城下大叫道:“中丞,大食軍來了使者”
“現在還敢派使者來?”葉暢有些好奇,他砍了兩個假冒石國人的大食使者,按理說大食人應該知道他不是口舌能說得動的,怎麼會再派使者來送死?
“讓他城下說話。”葉暢道。
不一會兒,那個使者被帶到了城下,他下了馬,將手放在胸前,向着城上的葉暢鞠躬行禮。
“奧薩瑪見過大唐的將軍。”這廝竟然能說一口相當流利的華語。
“你來這裡,是爲了什麼?”葉暢道:“簡單一些。”
“我奉齊亞德將軍的命令而來,齊亞德將軍讓我轉告您,雖然雙方的立場並不相同,但大食與大唐至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對勇士的尊敬。在怛羅斯的戰場上,大唐勇士遺留的屍體,得到了體面的埋葬,傷者也得到了妥善的治療。希望大唐能夠給予大食對等對待,如果在真神的啓示下,您能夠答應這一點,我們將會派遣一支由兩百人組成的隊伍,不攜帶武器,來到稅建城外救治傷者和運走死者。”
葉暢很有些驚訝地揚了揚眉,不僅是他,周圍的唐軍將領,也都是一個表情。
大食將軍提出的竟然是這個要求,完全出乎他們意料。
葉暢沉吟了會兒,他更想拿這些諸國聯軍的死傷者來鍛鍊的隨軍軍醫。不過,反正這種材料還會有的是,這一次,就答應對方吧。
“回去告訴齊亞德將軍,大唐乃仁義之邦,中華爲禮儀之國。他既然以禮相待,我們也會對等迴應,他可以派三百人來,我們的軍士會保護好他們的安全。”葉暢揚聲道:“但是,我們不會交還俘虜。”
“我的主人一定會感謝您的仁慈。”那個奧薩瑪再度鞠躬,向葉暢行禮:“我的主人還說,今天能夠見識到您的指揮技巧與麾下勇士,是他的榮幸,他很期待明天,能夠與您在最前線上交鋒。”
這是公開約戰,不過齊亞德的意思,當然不是兩軍主將單挑,而是指明天將要全力攻城。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向葉暢示威,同時施加壓力。
這些大食人,還會玩心理戰,不過對葉暢,這一套是沒有作用的。葉暢微微笑了起來:“齊亞德將軍真是這麼說嗎,你也轉告他,我們很快就會見面。
奧薩瑪第三次行禮,然後轉身騎馬離開,葉暢目送他遠去,等他成了一個小點時,他舉起了望遠鏡。
在望遠鏡的鏡頭裡,奧薩瑪來到了一座小山下,牽着馬上了山,然後在一羣大鬍子的大食人面前行禮,其中有一個在問他什麼,他一邊答一邊向這邊指了一下。
那個大鬍子也向這邊望來,葉暢可以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有些驚訝。
大鬍子就是齊亞德,他驚訝是葉暢答應的很自然,還有一個原因,是他看到稅建城頭,不知道是什麼,把陽光反射過來,讓他望去時,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