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豈因私怨致國殤

那樵夫長歌而來,吸引了衆人注意力,以至於他身後一個揹着漁簍的漢子,彷彿成了他的影子,被衆人所忽略。

他到了衆人面前,還未說話,那邊蕭白朗已經跳了出去:“王羊兒,可識得你家爺爺我”

樵夫斜睨他,不屑地道:“手下敗將,如何不識,幾年不見,瞧你胖成那模樣,還能在球場上跑麼?”

蕭白朗“哼”了一聲,卻知道此時不是說閒話的時候,又向樵夫身後的那漢子拱手:“原來是蔡先生,一向少見了。”

被稱爲蔡先生的看了蕭白朗一眼,然後轉向葉暢,神情變得冷竣起來:“可是葉大使在前?”

“區區正是葉暢。”

“啊呀,這便是那狗奴奸賊”聽得他這樣說,那王羊兒頓時跳過來,揮手便是一拳,向着葉暢頭部擂去。

葉暢早有防備,退了一步,在他身邊的善直一伸手,與王羊兒胳膊交在一起,兩人同時抓住對方,吐氣開聲,嘿的一下,善直的身體飛將出去,摔出了足足有兩丈遠

葉暢眉頭一擰,而跟着的衆人也全部是大驚。

善直神力,在葉暢手下當中,可謂無雙無匹,而且他又精通技擊,單打獨鬥就是南霽雲這般勇將也要退避三舍。從來只有他摔別人的,還不曾看到有人在角力上佔了他的上風,今日卻被那虯髯漢子摔了出去

不過那虯髯漢子也吃了點虧,故此身體僵了一僵,沒有來得及乘機追擊葉暢。葉暢旁邊的李白已經拔劍在手,擋在葉暢身前,劍芒吞吐,有如蛇芯

李白絕不是隻會讀書寫詩的迂腐文人,上馬可提劍,下馬能提筆,他的劍術亦是精妙,而且他也有殺人的膽量與決心,故此這劍芒一迫,逼得虯髯漢子不得不止步。

“狗賊,待爺爺拿兵刃來”那虯髯漢子嗷一聲叫,曉得不能吃眼前虧,轉身便跑了。

蕭白朗在身後呼了幾句,卻都沒有用處,那王羊兒已經消失不見了。蕭白朗又向那位蔡先生行禮:“蔡先生,快快攔住他,莫讓這莽漢子做出傻事來

“這天下能攔住他的,唯有一人。”蔡先生搖了搖頭,自顧自地道:“卻不是我。”

蕭白朗還待再說,那邊葉暢卻已經揚聲道:“修武葉暢,前來拜謁王公,王公何吝賜見?”

這“王公”一出,那蔡先生臉色微變,而李白更是騰的一跳:“這……這是王公居所?”

“兩年之前,王公自播川太守遷作能州太守。”葉暢道:“能州與播州只是一山之隔。”

這位大賢,也就是葉暢口中的王公,竟然就是已經從大唐軍政舞臺上消失了數年之久的王忠嗣。

王忠嗣是被作爲韋堅、皇甫惟明同黨而處置的,韋堅、皇甫惟明已死,唯有王忠嗣被貶往邊遠外郡爲官。葉暢來拜訪王忠嗣,卻要冒不少險,別的不說,外間都在傳言,是他向天子進了讒言,才令王忠嗣等蒙受冤獄。

對此葉暢雖然否認過,可是相信他的人並不多,如今他是李林甫的女婿,願意相信他的人就更少了。

隨着他的聲音,整個小莊子都被驚動了。

“葉暢在哪?”

“葉暢狗賊休走”

“無恥奸賊,竟然敢出現在這裡,今日非誅之不可”

一片叫罵聲裡,十餘名漢子從村裡衝了出來,他們各執刀兵,瞬間便將葉暢等人圍住。

剛剛拿着自己的兵刃,一柄長陌刀衝回來的王羊兒看到這一幕,反而下不了手了:“這……這是啥子回事?”

兵刃所指,李白只覺得手心冒汗,他不知道,葉暢來拜訪的大賢竟然是王忠嗣,更不知道,來拜訪一個人也會惹來性命之憂。

他瞄了一眼葉暢,發覺葉暢神情卻是淡然,非常鎮定,而且這種鎮定絕非僞裝出來的。

“王公治軍,果然名不虛傳。”見衆人只是圍着自己,卻沒有一人真揮動兵刃,葉暢微笑着說了一聲,然後將指着自己的一柄長矛推開,徑直向裡走去

“站住,你想做什麼”那蔡先生神情肅然地喝道。

“連同我在內,只有五人,而且並未執長兵。”葉暢拍了拍手:“王公面對突厥人千軍萬馬,尚且夷然不懼,莫非還會怕我們這五個人?”

“呸,果然伶牙俐齒,一望便是進讒言的貨色”那王羊兒氣急叫道:“讓我去殺了他”

“慢來,慢來,你方纔所唱之詩,乃某所作,專爲王公邊疆大勝而賀……你以這陌刀對某,豈是待客之道?”

葉暢不懼,李白自然不會輸與他,將劍收起,他迎着王羊兒手中陌刀而去

“你……那詩分明是我家主人教我的……”

“這位莫非就是青蓮居士?”聽得李白這樣說,蔡先生不禁訝然:“這……青蓮居士怎麼與……”

還沒有說完,那邊聽得有人咳了一聲,衆人立刻肅然,衆人望去,卻見一中年男子,相貌清瘦,臉帶病容,背手而立。

“各做各的去吧。”那人說道。

衆人頓時散去,便是那王羊兒,也只是恨恨盯着葉暢,一步一回頭離開。葉暢沒有理睬這些人,而是看着這位中年男子。

他應當就是王忠嗣。

王忠嗣看上去有些老,與他的實際年紀相比,要大上十餘歲的模樣。而且他的身體似乎不是很好,臉上帶着病態的潮紅。

“葉大使要見我,爲何不語?”王忠嗣緩緩說道。

“來得冒昧,對王公聞名久矣,當初亦曾有書信,卻不想王公竟然是這般模樣。”葉暢也道。

當初王忠嗣寫信召他,讓他去教足球戲,他未能前去,結果蕭白朗代他前往,此後蕭白朗爲中間人,他們二人其實通過一些書信。後來在長安城中,雙方陣營不同,亦有角力。但真正見面,這還要算第一次。

對於此人,葉暢相當佩服,唐中期名將,大半出於他的部下,僅此一點,便可以看出,他乃真正的帥才,而不僅僅是破軍奪城的將才。

王忠嗣微微一笑:“大使此來,可是李相不放心,欲取我之性命?”

他話聲才落,那王羊兒又不知從何處衝了出來,厲聲吼道:“他敢”

“退下,這世上,除了謀朝纂位,還有什麼事情是李相公不敢做的?”王忠嗣喝退王羊兒,但話語裡終究還是帶着幾分怨氣。

這也難免,正值建功立業的年紀,也終於有了名揚青史的機會,卻只因爲政客們的內部傾軋,他這樣的名將便被打發到潮溼的播川、能州,在這裡等死,他如何不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葉暢正視着王忠嗣,緩緩說道:“某與王公,並無怨仇,攻訐王公者,並非爲某,王公以爲是否?”

王忠嗣略一猶豫,緩緩點頭:“確實並非你。”

“韋堅、皇甫惟明,包藏禍心,圖謀不軌,此事當屬實,王公以爲是否?

這個問題叫王忠嗣好生爲難,他自己心中有數,韋堅皇甫惟明即使沒有圖謀不軌,但至少以邊將之身勾聯太子李亨,意欲挾軍權而自保,確實是犯了朝廷大忌。當時的情形,甚至有可能讓太子李亨都一起垮臺,李隆基只追究了他們幾名大臣邊將,卻放過了李亨,應當說還是給他留下了餘地的。

沉吟了會兒,王忠嗣伸手延客,葉暢跟着他便踏入莊子裡。

這莊子二十餘戶人家,除了王忠嗣自己之外,其餘都是他昔日部屬,不願意離他自去者,就都跟隨他來此。

中間稍大的屋子,便是他的宅所,他待罪之身,雖然有個官職,實際就是領一份薪俸吃飯罷了。能州人口稀少,他能管的事情也不多,故此才能這般清閒。

“王公身體不適?”葉暢見王忠嗣神情有些不對,便開口問道。

王忠嗣有些苦澀:“瘴癘之地,久居自病。”

“且待我爲王公把脈。”

這幾年跟着駱守一身後學醫,葉暢雖然談不上醫道高明,卻能勉強爲人把脈了。把完脈後,又看了看王忠嗣眼瞼、舌苔,葉暢心中微微一凜。

王忠嗣身體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妙,但並不是他身體本身的緣故,而是心病。

閒置已久,絲毫看不出希望,而且對於政治的失望乃至絕望,都讓他不再愛惜自己的身體,故此身體迅速衰朽下去。

“葉大使此來,不是奉李相之意來取我性命,又是爲何?”王忠嗣問道。

“是來向王公問計。”

“什麼?”王忠嗣訝然,看着葉暢一臉誠懇模樣,知道眼前之人,並不是虛言作僞,良久之後,他喟然一嘆:“論胸襟氣魄,吾不及汝遠矣”

他對葉暢還是有些怨氣,葉暢明知此怨氣,卻仍然敢來向他問計,這心胸,在他所見之人中算非常傑出的。

“南詔之事,於繫到數萬將士生死,於系大唐南疆安定,豈可爲個人私怨而置數萬將士於死地?”葉暢道:“葉某非此等人物也,王公亦非此等人物也。故此葉暢與王公,可求同存異。”

王忠嗣只覺得葉暢這番話簡直說進自己心坎中去了——不,這句話分明就應該是自己說的他與葉暢只算是初次交談,可僅憑這一句話,他就大生知己之感。心中不禁感嘆,若不是韋堅、皇甫唯明亂來,葉暢原該是他們這一陣營者,如果真能如此,他必請天子將葉暢調至他身邊,親手教導,爲大唐十幾年後再添一名將。

不過旋即他又自嘲:哪裡需要他教導,葉暢在遼東威名遠揚,已經是如今大唐的名將矣。

“既是如此,某知無不言。”王忠嗣道。

他們談話之間,便已進了屋子,賓主落座,葉暢注意到王忠嗣這裡顯得非常簡陋。王忠嗣幼長於宮中,如今卻落魄如此,他心中鬱氣不解,也是難免的事情。

“南詔此次背唐,不知王公何以教我。”

“若你是南詔,此時當如何?”王忠嗣反問道。

這個問題,葉暢早就思考過,此時南詔已經攻下了姚州城——事實上在李林甫得到南詔背叛的消息時,南詔便已經偷襲姚州得手,而在罷免鮮于仲通的消息抵川之前,鮮于仲通已經與南詔戰過一場,所率三萬劍南兵,折損過半,更損失了大量軍械與物資。

故此葉暢抵達之時,劍南已經震動不安,軍士士氣低落。

“我若是南詔,自是卑辭求和,去虛名而佔實利,先將姚州佔穩再說。若是朝廷允降,便假意歸降。另外就是遣使者與犬戎相通,若朝廷不允降,則與犬戎夾擊劍南。”

“此乃大略,朝廷大軍來攻,南詔當如何應之?”

“以一腹心之將,於步頭路阻安南都護之兵,以安後方,自領大軍,讓出姚州,于山道之中騷擾伏擊,截阻糧道,待朝廷兵馬疲憊之時,再擇地決戰。

“若朝廷分兵,繞點蒼山,直指太和,如之奈何?”王忠嗣聽得葉暢這般說,神情便有些不自然。

“山川即其屏障,林木爲其耳目,朝廷分兵,南詔豈有不知之理,當亦遣一心腹之將,仍舊棄城不守,于山川莽林中騷擾,斷絕糧道,先破一路,再取另一路”

“幸哉,汝非南詔之人,否則我唐軍無片甲還矣。”王忠嗣長嘆了一聲:“你既知此,當有備而來,不知你欲如何行事?”

李白聽他們說戰略戰術,如此細緻,不禁有些赧然,無怪乎葉暢對於他路上的進言不置可否,確實,他說的都是對的,但都缺乏可行性,葉暢如今需要的,乃是可以⊥他在戰術上擊敗對手的計策。

“我雖略有謀劃,卻不熟此間地理,不知此處人情,故此來向王公求教。

“欲勝蠻人,須用蠻人。”王忠嗣沉吟了會兒,然後才說道:“能在南詔羣山莽林中擊敗蠻兵者,唯有蠻兵自身。皮羅閣統一六詔爲時尚短,大唐天威於六詔中卓顯,故此須緩進軍、威凌逼之,廣賜賞、分而化之。閣羅鳳尚有一弟誠節,可取之以爲南詔王,使其諭閣羅鳳諸將,令其叛閣羅鳳。原先五詔餘族,亦可許其自立,凡願棄閣羅鳳而就大唐者,皆與爵賞。另遣一大將,於清邊城、保寧都護等,威脅犬戎,使其不能全力施救……”

第327章 前怨就此樑上懸第374章 千萬軍中千萬膽第149章 流言積毀困周公第43章 長安新雨浥輕塵第491章 長安大道終不孤第245章 燕子還時葉郎還第33章 冤家從來道路窄第248章 海外奇珍悅上意第79章 山因高士有賢名第253章 紫幔遮溷錐破李第109章 先至天街聞市賽第243章 魑魎浮蚍亦猖狂第93章 更爲蒼生除此狼第221章 臨冬北風忽驟起第167章 天下誰人不怨君第72章 未料後院火難妨第85章 解開心結引風尚第203章 橋底中流楫擊浪第164章 故園紅袖默添香第196章 長安城中急風雨第416章 宵小無癩何須懼第13章 彎出虹渠引甘霖第221章 臨冬北風忽驟起第109章 先至天街聞市賽第125章 無知豎子真無畏第475章 繁華恩愛轉成空第105 南山別業無知音第211章 仙家奇寶顯玄妙第492章 頻頻獻計何所第501章 衛國無患多君子第466章 又見李氏生平陽第185章 與虎謀皮豈足誇第316章 羞愧惶恐難擔當第265章 昔時之因今之果第321章 小子福淺延仙緣第211章 仙家奇寶顯玄妙第254章 昔日亢龍今有悔第86章 噓寒送暖我所願第444章 願奉葉公清朝堂第46章 夢中偷取生花筆第500 心腹之內起隱患第194章 血海黃衫亦飄香第370章 西陲烽火翻陣雲第151章 詩河羣星耀洛陽第501章 衛國無患多君子第343章 五十青錢卜兇吉第282章 重山千萬馬蹄輕第49章 先生清貴勿言俗第201章 別有天地可建功第2章 葉家十一郎第149章 流言積毀困周公第357章 勇士無用求巫蠱第290章 主客易位有誰知第266章 面似寒梅腰似柳第251章 月光鏡前心遲疑第461章 樓外評話樓內客第314章 忽如傾廈倒金樑第437章 河陽橋北馬蹄急第425章 不可回絕勢必得第431章 涇渭濁水浸河洛第208章 血色空碧心自涼第210章 無德無行聲繞樑第68章 細軟地契替汝藏第254章 昔日亢龍今有悔一五零道雖殊途亦相謀第310章 計謀有陰亦有陽第433章 舉世滔滔孰最賢第176章 再請邊公些許血第211章 仙家奇寶顯玄妙第405章 將此紛爭聊解悶第385章 休令蕭牆存僥倖第513章 一輪明月照九州第200章 安得桃源攬雄強第509章 天視原爲我民視第419章 旋奏凱歌將軍還第50章 宮中有缺汝來否第475章 繁華恩愛轉成空第249章 爲我漢人謀遠計第154章 我是男兒爲國羞第87章 莫非前世對頭冤第40章 右軍扇搖風潮起第315章 不知何處卜吉兇第149章 流言積毀困周公第275章 左右跋扈誰與共第63章 野外新廟舊仇敵第147章 登門問罪探前因第244章 不過蛾賊撲火光第147章 登門問罪探前因第512章 共剪銀燭話分權第339章 蠻地亦聞漢道昌第514章 滿堂朱紫爭先後第22章 布帷泥塑知秋葉第375章 恩威並施收軍心第305章 郎君不愧見聞廣第249章 爲我漢人謀遠計第36章 它山石醜可攻玉第243章 魑魎浮蚍亦猖狂第268章 獨自憑欄休上樓第417章 昔時風波今又起第175章 惡念兇膽夜開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