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呂祖一夢醉黃粱

葉暢善謔。

這是在場衆人驚呼之後第一觀感。

葉暢分明把字寫在了右掌之中,方纔他卻故意亮出左掌,將衆人誤導。若不是曹紹夔,還不知多少人要被他騙了去。

善謔者,總是受歡迎的,因此衆人在短暫的尷尬之後,都又笑了起來:“今日得讓葉十一多飲幾杯,竟然將咱們玩弄於鼓掌之間,不灌醉他,不解心頭之恨”

“阿彌陀佛,這寺裡卻沒有酒。”善晦給吵得頭大,聽得衆人要喝酒,立刻說道。

“原本就不想着在你這兒吃,你們大福先寺的素席雖是有名,卻不合我等胃口。”

“正是正是,葉十一,隨我們去北市,也讓葉十一嚐嚐我們洛陽風味。”

“再招呼些伶人來,葉十一在場,怎可無歌無舞?”

衆人七嘴八舌議論,不待葉暢反對,便擁着他出了大福先寺。便是曹紹夔,也被抓臂的抓臂,推背的推背,幾乎是半架着帶出了門。

“善晦師,善晦師,我那桌素餚,你可得給我留着”無法掙脫之下,曹紹夔只有回頭大叫。

善晦合什,正待說什麼,突然間又想起一事:“可是……還未試過那罄是否真不響了啊……”

他的聲音,被遠處的鐘聲淹沒了。善晦呆呆愣了下,這是午餐的聲音,往常此時,鐘聲一響,那佛堂中的罄聲,也是必然要響的。不過,這一次,罄果然安靜了。

他壯着膽走回佛堂,便見那罄老老實實掛在牆壁上。

鐘聲又響了起來,而銅罄毫無聲息。

“沒了……沒了……果然沒了”善晦拍掌大笑,跑出了門。

老和尚這失態的模樣,落入了舍利塔上兩位女郎眼中,兩位女郎對望一眼,目光中既有興奮,又有驚訝。

當真解決了這個妖祟?

“那位曹紹夔曾任太樂令,或許……我們可以去請他?”

“如今是不成,他跟着浮浪子弟去了,只怕今天都不會在。”李姓女郎嘀咕了一聲,然後又道:“我們暫且在這裡等着,莫急,莫急。”

她們正欲下樓,卻見兩個矮小的僧人躡手躡腳,又走入了那間佛堂。這兩僧人行動有些鬼祟,看上去倒象是作賊。兩女齊齊皺眉,現在那佛堂中一個人都沒有,這兩僧人,莫非是去偷東西?

這兩僧人,就是普照與榮睿。他二人到了佛堂,看着牆上的銅罄,齊齊下拜。

“這銅罄之中必有靈,只不過如今神靈已經被收服了。”普照喃喃道。

他們二人雖是剃度爲僧,可從日本來的,自然深受日本萬物皆靈的神道觀念影響。這銅罄,早就是他們關注之物,原是想着求善晦贈與他們的,現在卻不要了。

“阿彌陀佛,大唐果然人物不凡,那位曹太樂,竟然輕而易舉便收伏了罄靈。所謂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市,曹太樂曾在朝中爲官,乃是大隱賢士一類人物啊。嘖嘖,大唐隨意一個人物,都是如此……”

“只恨我二人來晚了,不曾見一行師,據說一行師也是這等人物……”

兩日本僧人嘀嘀咕咕,不過他們倒是有自知之明,沒想着要把曹紹夔弄到日本國去。

“不過師兄,我還是覺得,那位葉郎君更厲害些,你看若非是他,有誰能知道曹太樂竟然有這等本領?”

“是,是,有機會,我們定然要再拜訪他,昨晚太過失禮了,對他這等人物,我們原本不該遮遮掩掩,有什麼事情,坦誠相告,然後苦苦哀求就是。”

兩人議論了一下,便又離開了佛堂。

這一幕看在李、蔡二位女郎眼中,平添了不少疑竇,自不去提它。單說葉暢等人,被擁到了北市——不過是從積德坊走上東門橫街,過德懋坊、立行坊,便至目的地。而且洛陽的坊比起長安的坊要小些,因此前後時間纔是兩柱香左右的功夫。

如長安城中有西市、東市一般,洛陽城中,也有商業繁華的坊市。原是南市最爲繁華,佔了兩坊之地,這北市相形見絀一些,不過也是相當繁榮。北市的牡丹樓,原是神龍皇帝則天武后時波斯人所建,迄今亦有五六十載的歷史,一直是洛陽北市中有名的大酒樓。

此時正是酒樓最繁華之跡,可象這般數十人一擁而入熱熱鬧鬧的場面,也是不多見。酒樓之上,一人垂眼下望,然後縮回頭來:“恁的熱鬧……莫非是當真要開球市了?”

這人二十餘歲的模樣,打扮得貴氣逼人,長得也眉宇清秀,眼帶桃風,一看便知乃是風流人物。他身邊跟着六個使女,各個都是殊色,眉宇中自帶風情,顯然是已解人事。

他手中一柄玉扇,乃是譚木匠所制精品,僅這玉扇,便值百貫。譚家的右軍扇,如今已經風行天下,一年來爲譚家增添了不下萬貫財富。再加上葉暢造紙要用毛竹,譚家在經濟上與臥龍谷是非常緊密地綁在了一起。

頭上的襆頭,綴着明珠,身上的錦緞,乃是最好的蜀綿,腰間繫着玉環。他只是一擡首示意,便有人匆匆而下,向着人羣那邊過去。

不一會兒,那人回來:“啓稟王孫,乃是一羣洛陽城中富貴子弟,宴請前太樂令曹紹夔與修武葉暢。”

“葉暢?葉十一郎?聽說倒是個妙人,此等人物,須得結識。”那貴公子想一想:“不過如今俗人濁物環繞其側,還是先候着吧。”

他語氣之中,對於這些繞着葉暢打轉的洛陽貴公子們頗有些不屑。這也難怪,那些人名義上是貴公子,實際上不過是些紈褲,在他眼中,那些人仰仗父祖餘蔭,根本算不得什麼英雄人物。

此時葉暢正在被衆人纏問,他是如何知道曹紹夔能破解銅罄自鳴之謎的。

葉暢總不能說,此事乃是他看了劉禹錫筆記得知,可是衆人又逼得緊,爲首者正是曹紹夔本人。葉暢無奈,便又只能推得夢裡去:“某曾有一夢,得侍從仙人丹藥,夢中知曉此事。”

這說得仍然含糊,讓衆人很是不滿,於是又強要罰酒。葉暢飲了一杯,然後搖頭:“此酒太淡,太淡,實在沒有什麼滋味。”

“拿三勒漿來,快拿三勒漿來,今日非要讓葉十一喝高興不可。”便有人大叫道。

三勒漿乃是有名的烈酒,但是葉暢又是一盞下肚,然後搖頭:“還是淡,莫非洛陽沒有好些的烈酒麼?”

衆人見他飲下這有名的烈酒,卻依然面不改色,一個勁地叫淡,不免有些咂舌。葉暢其實投機取巧,用的是小盞,若是按着時人一斗一斗地喝酒,哪怕是再淡的酒也能讓人喝醉了。

“誰說我們洛陽沒有好酒,來人,給這位郎君上一罈馬乳蒲桃春”

卻是牡丹樓的主人,一高鼻深目的波斯人前來招呼客人,聽得葉暢如此評論,當下不服氣道。

“是太宗皇帝親釀的馬乳蒲桃春?”有識貨的便驚道。

李世民時破高昌,得馬乳葡萄,將之種於御苑之中,成熟後採摘釀酒,所得酒史載“芳香酷烈,味兼醍醐”。聽得那識貨之人評價,那波斯人昂然道:“正是此酒”

人們不免咂舌,這可是宮中御釀之酒,坊市之間如何能買得到?

“某家父祖生性喜酒,自從知道宮中有這馬乳蒲桃春後,便百方搜求,卻只是自天后處得賜一罈。”那波斯胡傲然道:“某聽父祖言及此事,常恨生得晚了,未遇其時。但某念及,太宗皇帝的釀酒之法,既是自高昌國得來,想必高昌尚有流傳。某耗時六載,花費百萬錢,這才得此酒方,釀得此酒。原本輕易不與人嘗,今日這位郎君小視我洛陽酒界,某這纔拿出來——這位郎君,可堪飲否?”

葉暢仍是一盞,一飲而盡,咂了咂嘴。

比起起先的幾種酒,確實要烈些,但是也不過三十度左右,對葉暢來說,當真不算什麼。

“酒是好酒,但還不夠好。”葉暢搖頭:“仍不夠烈”

“郎君如此小瞧我洛陽美酒,莫非是曾嘗過比這更好的酒?”那波斯胡人上下打量着葉暢,露出鄙夷的神情:“還是隻虛張聲勢,誑騙我等?”

“胡說八道,葉十一是何許人也,他既說有更好之酒,必是有的”有人便喝道。

葉暢笑着招了招手:“烏骨力”

“來了”

崑崙奴烏骨力頓時一躍而至,他背上揹着個包袱,依葉暢示意,將包袱向桌上一放,打開之後,便見一個瓷瓶兒

瓶瓶的口部,被木塞子塞住,饒是如此,衆人還是隱約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某曾聽過這樣一個故事。”葉暢沒有急着開酒,看着衆人:“也與某當初一夢有關。”

波斯胡人倒是不知他提到的是什麼夢,隨葉暢一起來的洛陽富貴公子們卻是知道,葉暢是在說那遇仙之夢。

“說是開元七年之時,有一盧生,屢試不第,於邯鄲道中遇一道人,自稱姓呂以酒相勸,飲罷三杯之後,時邸舍主人正煮黃粱,生便入夢……”

稍稍改編之後的“黃粱美夢”,在葉暢口中娓娓說出,原本週圍還有些嘈雜的,但後來,竟然鴉鵲無聲,衆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葉暢口才原本就好,這故事又是他醞釀久了,有方氏潤色,因此說得當真是扣人心絃。待得夢醒事罷,衆人不禁紛紛吸氣長嘆,一時唏噓之聲,不絕於耳。

酒樓上層之中,那貴公子模樣的人,悚然動容,扼腕長嘆。

酒樓外邊,兩個日本國僧人,相顧駭然。

良久,待衆人從這黃粱美夢中醒來後,葉暢一拍桌子:“某曾夢中得見仙人,賜此酒秘方,細心反覆,方得此一瓶。諸位皆是洛陽俊彥,可品評一二。”

說完之後,他猛然拔起酒瓶的軟木塞。隨着這個動作,幾滴酒水滴落出來,頓時香氣四溢,到處都是陶陶然醺醺然的酒氣,將原本這牡丹樓裡的酒味,盡數壓了下去

這可不是一般的酒,乃是六十度以上的燒酒,原是甘露酒基礎上再添香粒蒸餾而成。瓶塞打開之後,有那量淺的,只是嗅了嗅,便覺得頭昏眼花,“啊喲”一聲,跌坐了下去。

這原是一個意外,可配以葉暢方纔的故事,周圍盡皆大駭。

“曹公德高,請先飲之——此酒乃仙人佳釀,凡體難受,故此不可多飲。”葉暢一邊說,一邊給曹紹夔倒了一小盞。

曹紹夔嗅得濃烈的酒香,又見葉暢說得慎重,當下微微一抿。酒才及脣,便覺不對,到舌之時,舌頭幾乎麻了,待到了喉間,彷彿喉內有火龍來回盤旋。曹紹夔也是啊喲一聲,咂着嘴,眼睛頓時亮了。

“如何?”

“好酒,好酒”

曹紹夔除了這兩個字外,不知該怎麼去評價這酒了。

足夠了,他那臉上的神情,加上方纔的事情,足夠讓周圍的人紛紛舉起酒盞,潑了原本的酒,向着葉暢伸過來:“與我,與我”

葉暢一一爲他們布酒,那瓷瓶並不大,不一會兒,便倒得不剩多少了。波斯胡人見狀大急,忙搶了個杯子,向着葉暢道:“葉郎君美酒,還請賜些與某,某方能口服心服”

葉暢笑着給他也倒了一點,然後舉起自己的酒杯:“飲勝”

“飲勝”

周圍一片這樣的聲音,衆人舉杯便飲,性急的一口灌下,慎重的小小抿吸,然後不是劇烈的咳嗽聲,便是嘖嘖的咂舌聲。

“好烈的酒……”

伴隨着這聲音,便有兩人爲酒勁所衝,坐在地上,便站不起來了。

“醉了的朋友,便有勞店主了。”葉暢向那波斯胡人拱手道。

那波斯胡人正拿着杯子,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他仿製出馬乳蒲桃春,可不僅僅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口舌,更重要的是用這種烈酒招徠生意。但嘗過了葉暢帶來的酒之後,他便知道,自己的酒在對方的酒面前,幾乎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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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何酒,葉郎君可爲其取了名字?”

“取了,名字便是由方纔那傳奇而來,叫‘醉黃粱,。”

“好一個……醉黃粱啊。”那波斯胡商眼睛轉了轉,然後慨然道:“葉郎君只管放心,這些都是小店貴客,小店自會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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