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箭芒鋒利指阿誰

“十二歲之少年……”

李隆基很是無語,真想瞪着葉暢,斥責他吹牛說謊不打草稿。

國子監助教出的難題,旅順書院十二歲的少年就可以輕易解開,這豈不是在說,堂堂大唐最高學府的助教,還比不得旅順的一個頑童少年麼?

但是李隆基心底明白,葉暢這話……只怕不是假的。這種事情,葉暢一向不好吹噓。

而且葉暢方纔提到的庖丁解牛的例子,也讓他霍然驚覺。

葉暢爲何在十一年前橫空出世之後,能做出這麼多大事?從他最初虹渠引水,到今年在蔥嶺西大敗大食,這些成就,他自己總結時,曾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他能取得此成果,不過是因爲比起一般人更接近於“道”罷了。

萬事萬物俱含大道,能識大道,便可借用萬事萬物之力。

李隆基一時之間,不禁深思,而就在這時,試場之中局面發生變化,楊帆解出了第二題,緊接着,嶽曦又解出了第三題。

瞿曇巽此時眼睛都紅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除了第一題,在他看來簡單一些,是個硬加的題目,第二第三題,可都是需要動一番腦筋的難題,第三題乃是韓信點兵題,出自《孫子算經》物不知數,只不過比起《孫子算經》中舉的例子要難許多,而解這道題的方法,正是計算天文曆法所常用一次同餘式解法。

“這怎麼可能……唉呀,是了,是了,葉暢擡高僧一行,一行之侄張休便在他手下,這些少年的算學,便是張休教授,他們乃是一行之再傳弟子,會解此等題在所難免,只是……他們怎麼算得如此快?”

瞿曇巽雖然心中焦慮,卻還沒有到陣腳大亂的地步。

前面三題,只是麻煩,卻並不能算難題,真正的難題,還在後頭。想到這裡,他稍稍定下心,然後坐了下來,才一坐下,便聽得自己這邊太學生中有人呼了一聲:“成了”

他們終於解出了第一題,將答案送到小吏手中之後,瞿曇巽暗鬆了口氣。

第一題解開……第二題應當不會太難吧?

結果讓瞿曇巽失望,第二題乃是一道不規則田畝求面積之題,關鍵是,這田涉及到扇形、三角形、菱形、梯形等多邊形,還要進行切割修補——也就是要做數條輔助線。雖然題目中那田形狀就畫了出來,可是衆人還是禁不住傻眼,愣了一會兒,瞿曇巽怒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等模樣的田,分明是刁難

諸太學生面面相覷,他們出給對方的題目,其實也是刁難的題,但誰知道對方竟然如此輕易答出來了呢?

“快做,快做,先撿容易的做出來。”瞿曇巽也知道怒不起作用,當下便開始檢視題目。

周圍的百姓當中,有人忍不住開始小聲議論,還是差役彈壓,他們才又安靜下來。

這一安靜,便聽得旅順書院這邊開始噼噼叭叭的清脆聲響,原來是嶽曦在開始用算盤,不一會兒,楊帆、蔡晨果先後也抓起算盤開始計算。

“這聲音倒是清脆,不過那玩意兒,當真可用?”有人低聲問道。

“自然可用,別忘了,那東西肯定是葉中丞發明,葉中丞這些年來發明的物件,有什麼是不好用的?煤爐子、火炕、地井、四輪馬車、轍軌,依我說,葉中丞才智機巧,不亞於魯班孔明”

百姓們現在對葉暢都有些盲目的信任了,擠在人羣中的陸羽微微點頭:其實何止這些,葉暢還有許多非常重要的發明,只不過一般人不知罷了。

他這幾年行走四方,想要找出天下三十六名泉來泡茶,在長安與洛陽,都看到了水力帶動的紡織作坊——這些工坊原是葉暢首創,但現在卻被不少人學了去,雖然他們的效率還無法與遼東相比,可是規模卻是越辦越大。

這也導致棉花種植面積在中原越來越多,糧價緩慢上漲,而棉價卻被這些控制着紡織作坊的權貴們壓得甚低,不少佃農不得不放棄租佃,轉而進入工坊中作工。

陸羽隱約覺得,葉暢似乎是有意無意地在推動這一進程,而他修路、疏浚水道、辦郵政等事情,則是在緩解這一進程中產生出來的問題。但葉暢終究只是一己之力,天下還是李唐的天下,他的好心,也只能照顧到他視線所能及之

江淮,甚至江南,非葉暢之力所及處,那裡的情況,很不樂觀。葉暢通過水路、轍軌,將江淮的糧食大批運送到中原,緩解關中的糧食壓力,可這樣一來,江淮的糧食價格就在上漲,青黃不接之時,甚至以菜爲食。

此等情形再發展下去,恐有不測之風雲

陸羽雖然年輕,見識並不多,卻也有這種感慨,各地地方官豈會不知。但如今天子,好大喜功,愛聽粉飾太平之語,驕奢淫逸,厭見犯顏直諫之人,誰會和自己的前程過意不去,拿這等事情去掃天子的興致

正琢磨着自己的心事,陸羽聽得身邊諸人呼道:“啊呀,好快”

他一擡眼,便見嶽曦又將一題答案交了出去,看神情,甚爲輕鬆。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國子監算學館那邊,一個個臉色都青白交替,顯得壓力極大。

“四題了……旅順書院這邊轉眼就做好四題,這才過了多久,一刻鐘還不知有沒有”有人看了一下放在一邊的滴漏銅壺,驚得呼了一聲:“剛好一刻鐘”

總共十題,一刻鐘就做掉了四題,先不論對錯,單說速度確實讓人吃驚。

“爲何會如此,莫非國子監算學館有意放水,出的都是些容易題?”

“倒是聽說過有人操持賭盤,意欲押此試勝負……”

“休得胡說八道,此次大試,干係到國子監算學館的名頭,甚至於繫到算學館博士、諸生前途,如何會放水?”有通事理地冷笑道:“你們也不想想,這些算學館的諸生,要靠着這算學本領擔任官職的,若是輸了,豈不是說他們還比不上葉中丞私學教出的弟子?”

“那爲何旅順書院做得如此輕鬆?”

“實力,實力上的差距你懂不懂,若是算學館的博士、諸生與旅順書院的算學本領相差甚遠,他們出的題目,又怎麼能難得住人?”

“差距……有這麼大?”聽得這句,周圍的人都驚呼出來。

城上李隆基也覺得有些尷尬,從目前來看,國子監算學館與旅順書院的算學水準,相差真的很大

“葉暢,看來你之信心,不是沒有來由啊。”他斜斜看了葉暢一眼道。

“陛下所指?”

“絕對優勢啊,如此看來,大約有個兩刻鐘你們就可以勝出了。”

“聖人有所不知,旅順書院以周禮之法授算學,與算學館自然不同。”

“周禮之法?”李隆基想到葉暢的那份奏摺,笑着搖頭:“你所說周禮不過是六藝罷了。”

“正是,《周禮保氏》所載,‘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其排名雖有先後,但重要卻無主次。據臣所知,國子監算學館名爲算學館,實際上還是以詩書文章爲主,算學只爲其輔,在其教學研習之中,十不佔一。而在旅順,算學與書藝禮樂射馭一般,爲書院顯學,打小便極爲重視。有此差別,故有此結果。”

李隆基微微點了點頭,他看了葉暢一眼:“爲何你要如此重視算學?”

“臣以爲,天下諸般大道,離不開算學爲基石。”葉暢輕輕頓了頓足:“修葺城池,開掘河道,收取算賦,支應軍糧;春種夏收,秋貯冬藏,漁獵商販,百工興旺。此等事情,離開算學便會生亂。”

說到這裡,葉暢看了楊釗與王一眼,這二人爲了在李隆基面前爭寵,搜刮百姓以爲理財手段,逼得百姓窮困,也極大影響了遼東工業品的市場,這等蠢物所爲,葉暢豈有不知。他覺得,這個時候,正是一個機會,當下便又道:“臣說一句直言,當初前朝楊廣手中,若有精通算學之輩,且能信而用之,想來運河之役,遼東之徵,不至於招致天下怨憤,身死國滅”

李隆基愣住了,葉暢這樣點評前朝亡國之君,特別是在他面前,這還是很少有的。而且葉暢話中有話,似乎另存深意,他如今年邁,有些事情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大言不慚,雖說你旅順書院算學甚佳,卻也不可如此無限拔高算學之效用。”楊釗咳了一聲,然後出言反駁道。

他一出言,李隆基就反應過來:原來如此

葉暢這是委婉地在批評,如今進士取士,重文章辭賦而輕算學。如果按照的葉暢的意思,將算學提高到和文章辭賦相應的高度來,豈不意味着每年要從旅順書院選舉大批學生爲官?這些人到了官場之上,與葉暢盤根錯節,形成一股很大的勢力,必然會成爲宰執的心腹之患

楊釗顯然是明白這一點,所以雖然他儘可能避免與葉暢正面衝突,此時也忍不住站出來了。

葉暢笑着道:“隋煬帝開鑿運河,發工無度,征伐遼東,聚斂無限。若是有人先計算國家財力、人力可支撐之限,再算開河、征伐所消耗財力、人力之極,兩者一比,隋煬帝雖是殘暴,豈有不知此二者不可急行的道理?”

“你……”

“行了,莫爭了。”李隆基淡淡地說了一聲,打斷了楊釗的話。

牽涉到算數的東西,還是不要與葉暢爭論爲好。只不過,他不欲人楊釗與葉暢爭,卻擋不住葉暢與楊釗爭。

葉暢豈是輕易偃旗息鼓的人,他的目的,也不是那麼簡單。

“朝廷今日賦稅,據聞三倍於晉公爲相之時,臣心中覺得有些詫異,如今戶籍未能三倍於彼時,田畝未能三倍於彼時,產業興盛未能三倍於彼時,而國庫年入賦稅卻三倍於彼時。臣不知是戶部算學不精,亦或者是其餘原因,還須聖人詳察。”

“這”楊釗吸了口氣,象是牙疼一般,葉暢這般攻擊,當真是讓人難以忍受,城頭上衆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等待他的迴應。

在吸了口氣之後,楊釗道:“葉中丞不說此事,臣也要向聖人請罪,臣身爲戶部尚書,確實有過,未知民力而擅增稅賦,有竭澤而漁之患也。”

衆人目瞪口呆,楊釗竟然把這個過錯認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承認這個過錯,對楊釗來說可是一大挫折,方纔的情形,還沒有到這個地步,楊釗究竟是什麼打算?

衆人再看葉暢,發覺葉暢神情自若,沒有任何意外,然後聽得楊釗又道:“不過,臣計算這稅賦所增,主要有三,其一乃是安東、雲南兩大商會與安東銀行之稅,其二乃京城、東都即陳留等重鎮商稅,其三乃是京畿賦稅。臣愚駑,其一其二如何而來,臣都有數,唯有京畿賦稅,爲何在聖人連年減賦之下,猶數倍於以往,則非臣所知。”

王原本在一邊冷眼旁觀,看着葉暢與楊釗二人死掐的,但聽得楊釗這般說,他臉色一變,正等出班迴應,偏偏此時,葉暢卻接着楊釗的話題說了過來

“此事臣倒是有所知,據聞聖人仁慈,免去京畿百姓租庸調,但京畿採訪使卻令百姓繳納轉運費用,所收運費,勝過百姓租庸調數倍。臣在安西時又聞,朝廷舊例,衛戍邊疆將士當免租庸,六載輪換一回,但臣在安西時發覺,高仙芝屢屢喪師,卻恥於告知朝廷,故陣歿將士之名,猶在戶籍之上,京畿採訪使竟將此等爲國捐軀之士,充任逃人而加徵其家之租庸,有一次收三十年者。

葉暢話說得不緊不慢,聲音也不算大,但聽得朝臣耳中,卻彷彿是一個晴天霹靂,便是李隆基,也瞪得眼睛,目光在葉暢與楊釗兩人身上移來移去。

這二人分明是一唱一和,他們的矛尖所指,乃是王

朝臣們原本以爲葉暢與楊釗鬥得勢不兩立,雙方藉着這些比試算學,都是爲了打擊對方,卻不曾想,這兩人不知何時又恢復了默契,他們的真正攻擊對象,竟然是王

就是王自己,也一時間蒙了,呆在那兒,不知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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