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朝醒,武青玦捂着醉酒後有些昏沉的頭從牀上撐起身,初雪聽到動靜,從外室轉進屏風,行到牀邊,扶起她發軟的身子,輕聲道:“小姐醒了?奴婢讓人熱着醒酒湯,一會兒端過來給小姐喝。”
武青玦懶懶地靠在她身上,打着呵欠道:“什麼時辰了?上學不會遲到吧?”
“十點了。”初雪笑道,“小姐別擔心,老爺差人去學院給你請了假,今兒不用上學了。”
自從武則天將十二時辰計時制改成了二十四小時制,百餘年來,人們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用法,對武青玦來說,自是方便不過了,不用去麻煩去換算。
“請假了?”武青玦心中暗暗叫苦,那不是躲不過一會兒的教訓了?還不如去上課呢。果然,初雪接着道:“老爺說等小姐用了早膳後去書房見他。”
“他今天心情怎麼樣?”武青玦忐忑地試探。初雪會意地抿了抿脣,笑道:“今兒奴婢可看不出來,你知道老爺對我們這些下人一向很和氣。”
武青玦咬了咬脣,垂頭喪氣地任初雪給她換衣裳,初雪幫她繫好腰帶,見她沒精打采的樣子,笑道:“小姐怕老爺罵你麼?其實不用擔心,昨晚小姐睡着了,老爺一直守在小姐牀邊,不知道多關心你,就算是責備兩句,也是爲你好。”
武青玦怔怔地道:“他一直守着我?”她昨晚雖然知道紀詢有守在她牀邊照看她,但沒挺多久就昏睡過去,紀詢幾時走的也不知道。初雪笑道:“是啊,昨晚一直是老爺幫小姐擦汗降溫的,弄到夜裡三點多,小姐沒發熱了,纔回去的呢。”
武青玦的脣角不自覺地微揚:“真的?”
“奴婢什麼時候騙過小姐了?”初雪幫她理好衣裙,突然“咦”了一聲,“小姐,你的生辰玉哪兒去了?”
武青玦回過神,隨口道:“哦,我送人了。”
“送人?送給誰了?”初雪緊張起來,“小姐,那生辰玉是聖上御賜的,怎麼能隨便送人呢?萬一被聖上怪罪下來怎麼辦?你送給誰了?奴婢去討回來。”
“皇祖母賜給我了就是我的了。”武青玦不以爲意地道,“我連處理一塊玉的權利都沒有嗎?”
“可那畢竟是御賜之物……”初雪有些着急,武青玦打斷她的話,笑道,“家裡的御賜之物還少了?皇祖母哪能件件都過問,好啦沒事啦,你不是說要端醒酒湯給我喝嗎?還不快去。”
初雪囁嚅着住了嘴,轉出房去,指揮小丫鬟們端進醒酒湯和洗漱水,這廂剛服侍武青玦梳洗完,那頭早餐也擺上桌了,武青玦磨磨蹭蹭地用完早膳,見初雪已經取了狐裘候在一旁,知道再也躲不過,只得讓初雪幫她穿上狐裘,心虛地往書房行去。
難得的冬日暖陽,書房的門窗大開,武青玦遠遠就見着紀詢的身影立於窗前,行得近了,見他原來正立於窗邊的大畫案上作畫。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給他全身蒙上一層金色,那修長的身影彷彿也如一個發光體,透着一股暖意,吸引着逐火的飛蛾奮不顧身。武青玦怔怔地看着他,停下腳步,初雪見她停住,不明所以地道:“小姐?怎麼了?”
這番響動已經驚擾到紀詢,他轉頭看了武青玦一眼,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來了怎麼不進來?”
武青玦垂下眼瞼,沉默地踏進書房,行到畫案前,老老實實地垂手而立。紀詢沒有急着教訓她,手裡的畫筆沒有擱下,而是繼續在畫紙上勾勒。武青玦往畫紙上看了一眼,見紀詢畫的是一幅牡丹圖,紀詢是與武明玥並稱於世的才子,丹青自然精妙,武青玦前世也鍾愛繪畫,不過偏好水粉畫和油畫,對水墨畫並不見長,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的欣賞水平,紀詢的畫風清麗雋雅,筆觸細膩卻不呆板,描物寫實卻不匠氣,實在是畫得極好。不過畫再好,也比不上作畫的人對她的吸引力,武青玦的目光隨着那隻握筆的手緩緩上移,偷偷落到紀詢半垂着睫的臉上,一縷頭髮從他的腦後不聽話地搭到了耳側,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的頭髮散發着一種藍調的金屬光澤,令她突然生出伸手撫mo的衝動。她悄悄地伸出手,微微欠身作畫的男人突然直起腰,嚇得她趕緊垂下眼瞼,伸出的手縮到衣袖裡緊緊握成拳頭。垂着眼瞼,只能看到他的手,還有他投到畫案上的陰影,武青玦伸出手,輕輕按住書案上的影子,彷彿想通過它,感受到一絲他身體的溫度。影子落到武青玦的指背上,她的眼眶有一絲微熱,紀楊……她的思緒頓時被拉回到多年前,那時候,這個男人的身和心都屬於她,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撫mo他、擁抱他、貼緊他,攝取他的體溫,不像現在,她只能遠遠地看着他,連撫mo他的影子,都只能偷偷摸摸。
“發什麼呆?”紀詢擱了筆,見女兒像是受驚似地縮回放在畫案邊緣上的手,在心裡嘆了口氣,將筆放到她手裡,“想試試嗎?”
筆桿上還留着他的體溫,武青玦捏緊了筆,擡頭看他:“讓我畫嗎?”
“學院有教習作畫了吧?”紀詢見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幫我着色,看看你學得如何。”
武青玦甚少見到紀詢的笑容,一時呆住,傻乎乎地道:“你不怕我畫壞你的畫?”
紀詢對武青玦從不肯叫他“爹爹”已經習以爲常,心中雖然不快,想起妻子的忠告,還是耐住性子道:“你用心點兒畫怎麼會畫壞?”
“哦。”武青玦不知如何應答。紀詢轉出來,把她抱起來,武青玦的身子微微一僵,還未放鬆下來,已被他放到畫案後的椅子上:“這樣夠得着了吧?”
“嗯。”武青玦的臉微微一熱,心跳不由快了兩拍,她握緊手中的筆,不讓自己的指尖因緊張而輕顫,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沉着地將筆尖浸到了盛着硃砂的顏料碟裡。這是第一次,紀詢待她如此親近,她不允許自己犯錯,浪費這不容易得來的相處機會,如果用作畫可以得到他的欣賞,讓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駐片刻,那就這樣吧。
紀詢的目光隨着武青玦的筆觸的運轉漸漸變得有些驚異,只見她用色潑辣大膽,有些地方的顏料簡直堆得太多,初看不以爲然,只覺得她畫工拙劣,不懂用色,再一看發覺畫面滋潤清新、濃淡相宜,那些堆徹的顏料並未破壞畫面的質感,仔細看後又覺得着色厚薄得當、濃郁酣暢,分明是使用了一些怪異的技巧,再看她運筆嫺熟自然,心下不由大奇,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武青玦臉上,見她神情認真專注,看似成竹在胸,分明不似胡亂敷衍。
等她畫完,紀詢的目光落在畫上,只覺得眼前一亮。因了她潑辣的着色,這幅牡丹圖細膩中又見寫意,畫面一掃清媚之態,顯出宏厚之風,紀詢目不轉睛地看着畫卷,訝聲道:“誰教你這樣着色的?”
武青玦怔了一下,爲了討紀詢高興,她很認真地爲這幅牡丹圖上色,不自覺地使用了一些水粉畫的上色技巧,這會兒聽他這樣一問,頓時啞然。紀詢長於丹青,這樣的繪畫技巧他一看就知道絕不是學院的夫子們教出來的,而且他顯然已經想到這一點了,他看着沉默不語的武青玦,語氣裡帶着一絲不可思議:“是你自己想的?”
“嗯。”武青玦點了點頭,既然無法否認和推脫,只好自己承認了。
——2008、2、13、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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