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數日,王洵每天都在忙忙碌碌中渡過。領取輜重、器械,服裝、盔甲,安置剛入營的新兵和從原來禁衛軍中打散重編的老兵,帶領麾下士卒整理營房,歸置牀鋪,如是種種,片刻也不得閒暇。
好在周都尉給他指派的兩個隊副,趙懷旭和李元欽都是安西軍中的老手,經驗豐富,辦事利落,爲人也沒什麼壞心眼兒。凡事都按照他們兩個的指點辦,王洵也沒鬧出什麼太大的笑話。看着麾下的二十名新兵和三十名禁軍老兵走在一起漸漸橫豎成排,一股自豪的感覺在王洵心中油然而生。興奮之餘,他又想起了自己剛剛離開家門口時,心中暗地發下的誓言。作爲王家唯一的男人,一定要混出個名堂來,讓雲姨高興,也讓紫蘿她們提起自己就臉上有光。
可到了正式開始訓練的時候,這種壯志豪情瞬間又灰飛煙滅。扛着一長八尺長的白蠟杆子圍繞白馬堡才跑了兩圈,他就開始像狗一樣伸長舌頭大喘氣。待到第三圈路程近半,則恨不能立刻丟下所謂的兵器,抽冷子跑回家去,再也不受這種折磨。只是這種想法只能爛在心裡,很難付諸於行動。趙、張兩位隊副彷彿早就料到王洵喜歡常立志卻無法持之以恆的缺點般,一左一右夾着他,讓他根本沒機會開溜。而隊伍中同樣累得像死狗一般的新兵老兵們,看見三位上司一絲不苟地跟着大夥吃苦,也輕易不敢偷懶耍滑。咬緊牙關把四個圈子堅持完畢,居然使得新兵營七旅二隊,成了所有參加訓練隊伍中,表現比較出色的前三支隊伍之一。
賞罰分明,是所有將領治軍的不二法寶。安西軍既然能成爲大唐最爲精銳的幾路強軍之一,對此四字真言更是執行到了骨子裡。看到新七旅二隊第一天參加訓練,就能完整建制地回到終點,折衝都尉周嘯風在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之餘,自覺知人善用。捋了捋鬍子,笑呵呵地宣佈,賞全隊將士烤羊兩頭,當天中午便可以由伙房兌現。聞聽此言,弟兄們立刻爆發出一聲歡呼,一路上所挨的鞭子,責罵,統統都忘掉了。恨不得將疤瘌臉周都尉擡起來,在地上狠狠墩上三下,以表示發自內心深處的感激。
晨操通過繞着白馬堡跑步錘鍊體質,上午操着重訓練隊形,陣列,到了下午,則是器械使用訓練時間。李隊副擅使長槊,所以同時兼任了全營的槍棒教頭。只見他將一根丈八長的步槊一捋,橫挑豎擋,左劈又刺,登時槍花亂顫,舞了個潑水不透。看得八百多名已經入伍的新兵老兵個個滿臉欽佩,喝彩聲猶如雷動。
可輪到輔導士兵們的時候,他卻把臉一板,沉聲說道:“年刀,月棍,一輩子槊。爾等手中的白蠟杆子,實際上就是步槊的變種。只是現在輪不到爾等上陣,所以去繁就簡,先拿根便宜貨對付着罷了。想學槊,先練臂力,每天單手托住白蠟杆子,平端半個時辰。日日堅持不懈,半年下來,自然就能窺得門徑!”
說罷,將步槊交到右手,握住離地四尺處輕飄飄一託。果然把根丈八長槊像稱杆一樣託了個四平八穩,杆尖與杆尾成一條線,紋絲不動。
“好!”禁軍老兵中有不少識貨的人,扯開嗓子大聲叫好。還沒等喝彩聲落下,周都尉已經又板起了他那張疤瘌臉,用鞭子指着衆人大聲命令,“端起來,端起來,從今天起,每個人每天都端半個時辰。堅持不下來的,沒有晚飯!”
喝彩聲立刻噶然而止,已經呈分散隊形排列的士卒們將白蠟杆子交到右手,亂紛紛端平。看着時容易,自己做起來難。才堅持了不到一刻鐘的五分之一,已經有不少人額頭開始冒汗,手臂哆哆嗦嗦地垂了下去。
隊列前給指導大夥槍棒的教頭李元欽驕傲地看了他們一眼,手臂端着比白蠟杆子重了近一倍的丈八長槊,依舊紋絲不動。疤瘌臉周都尉則帶領一堆如狼似虎的親兵走進隊列,舉起鞭子,衝着試圖偷懶着劈頭蓋臉猛抽,“廢物,戰場上這樣,不但你自己死,還得連累我們大家。想留下,就給老子把保命的傢伙端穩了。不想幹了,馬上收拾鋪蓋給我滾!”
儘管隊伍中,有不少人跟王洵一樣,屬於嬌生慣養,喜歡常立志的傢伙。可這個節骨眼上,還真沒人願意被當做廢物踢出。心中一邊問候着周老虎的祖宗八代,一邊重新將白蠟杆子端平了苦撐,撐上片刻,胳膊又開始發軟。然後又捱上幾鞭子,再度將白蠟杆子端平。好不容易將半個時辰捱過去了,八百多人的隊伍裡,已經有六百多人的面孔變成了慘白色。
“我周老虎,從來不難爲自己的兄弟!”命令已經累得半隻胳膊失去了感覺的士卒們將架勢收起來,周都尉清清嗓子,重複他的口頭禪。白蠟杆子雖然不起眼,但戰場上你卻離不開他。一旦兵器斷了,別的傢伙不好找,白蠟杆子卻隨處都能撿到。安上個槊頭就可以當槊,按上個矛頭就可以當槍。實在沒東西安了,把前頭削上幾刀,一樣可以將敵人捅個對穿!此外,安營立寨,三根白蠟杆子戳在一塊兒,把前頭一綁,就可以支撐起一個帳篷。半夜遇襲,順手從地上一拔,就可以端起來臨時充作拒馬槍。兩軍對陣,僵持不下,後排的士卒還可以把白蠟杆子突然當做投矛擲過去,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從來沒聽說過白蠟杆子還有這麼多好處,王洵聽得津津有味兒。正琢磨着這姓周的傢伙入伍前是不是茶館裡講平話出身,因此練就了一張鐵嘴的當口,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斷喝,“王隊正,你來,跟李教頭一道示範如何拿白蠟杆子做投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