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紫袍(九)

“屬下得到消息之後,曾經寫過一封信給大帥!”高適微微一笑,露出保養得極好的一口白牙,“屬下記得曾經在信中建議大帥不要急於向楊相示好。他的人情隨時都可以還,主動權在大帥之手。而萬一與安西軍交惡,卻得時刻提防着封常清報復!兩相比較,最好是稀裡糊塗將輜重隊放過去!可能是大帥公務繁忙,根本沒注意到屬下的提醒。”

“有這麼一回事?”哥舒翰又是一愣,模模糊糊中,他對此信還真有點兒印象。可這封信,當時是被夾在一大堆公文當中一道送過來的,封皮上沒有任何特殊的標記,他怎可能有精力仔細去讀?更何況他一直認爲高適這個人書生氣太重,根本不可能做出什麼長遠謀劃。所以只是匆匆掃了幾眼,就將信丟到廢紙堆中去了。

如今,被對方當面提起來,哥舒翰的臉皮登時有些發燙。扭頭避開高適的目光,低聲說道,“唉!你怎麼不再多提醒我一下!本帥每天要處理那麼多公務,哪可能有時間仔細看每一封信?估計是底下的參軍歸錯了類,所以根本就沒有引起本帥的注意。唉!這幫疲懶傢伙,盡誤我的事。早晚我得找機會好好整頓他們一下。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晚了,封常清我也得罪了,楊國忠那邊也沒落到好!唉!我怎麼這麼倒黴啊我?!”

話音落下,參軍們在一旁都咧嘴苦笑。當初哥舒翰執意要報達楊國忠的知遇之恩,大夥誰有膽子給他添堵?也就是高適這個在地方官場上打滾打圓了的刀筆吏,纔會想出此種既盡到了提醒責任,又不會惹哥舒翰發怒的辦法。未必期望它起到什麼作用,唯求事後心安而已。

“其實,大帥如果想要補救一二,也不是很難!”沒等衆人將笑容收起,高適又拱了拱手,拋出了一句驚人的言論。

“補救,我怕他們?”哥舒翰冷笑着撇嘴,臉上寫滿了不在乎的意味。“本帥得罪的人車載斗量,也不怕再多出一兩個來。不過,你到是可以說來聽聽。如果只是舉手之勞的話,本帥也不介意賣他楊國忠和封瘸子兩人些許顏面!”

“死要面子!”衆將心中腹誹,目光卻齊齊轉向了高適。看他如何能把哥舒翰砸漏了的鍋底再給補上。

“當然不是誰怕誰的問題!”高適笑了笑,衝大夥輕輕點頭,“只要咱們河西軍上下齊心,誰也奈何大帥不得!屬下只是想替大帥解決掉一些小麻煩而已。中原有句古話,千日防賊,不如一舉除之。大帥請想,王校尉等人沒死的消息如果傳回楊國忠的耳朵,他將做何反應?!”

“那廝!一定會罵本帥不用心替他做事!然後立刻想陰招給咱們河西軍添麻煩!”對於楊國忠的脾氣秉性,哥舒翰看得非常清楚。苦笑了一聲,輕輕搖頭。

既無宰相之才幹,又無宰相之人品。這是高適當初和李白、岑參等人指點江山時,大夥對楊國忠的一致看法。笑了笑,他非常誠懇地對哥舒翰說道:“楊國忠初登相位,根基未穩,估計不會立刻跟大帥翻臉。但日後待其在朝中站穩了腳跟,恐怕難免會翻舊賬。所以,大帥不如趁現在及時送一份厚禮給他,讓他從此不再對我部未能如其所願的事情耿耿於懷!”

“什麼厚禮?”哥舒翰皺着眉頭反問,“他楊國忠現在還缺錢麼?”

如果換了別人做宰相,高適肯定不敢妄下結論。但對於楊國忠這種市井混混的心思,他卻閉着眼也能猜得七七八八,“此人性喜豪奢,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但光送金銀玉帛,就顯不出大帥與楊相之間的交情來了!況且他現在剛剛取代了李林甫,最需要的也不是什麼錢財,而是切切實實能顯出自己比前任高明的政績!”

“政績?”哥舒翰的眉毛鎖得愈緊,額頭上因爲酒色過度而早生的皺紋清晰可見,“我是武將,如何能白送政績給他?”

“開疆拓土,怎少得了宰相的運籌帷幄之功?”高適狡猾地笑了笑,低聲迴應,“李相執政的最後這幾年,心態一直懶散得很。撥給邊鎮各地的糧草輜重,屢被剋扣。而邊鎮各地,除了大帥之外,也沒人拿得出任何耀眼的功勞。特別是天寶十年的恆羅斯之戰,由於葛邏祿部陣前背叛,導致高仙芝大將軍進退失踞。糧草輜重盡喪於敵手,兩萬四千將士最後平安殺出重圍者尚不到千人!此戰,乃我大唐立國以來少有的奇恥大辱。朝野聞者無不爲之扼腕。事後李相雖然多方掩飾,可畢竟難塞天下悠悠之口,也在陛下心裡從此留下了一根毒刺。據屬下所知,這也是高仙芝隨後回京師養病,將安西兵馬俱交予封常清代管的原因之一!”

這些話,即便不用高適說,哥舒翰心裡也非常清楚。自從皇帝陛下即位以來,大唐將士東征西討,幾乎無往不利。然而恆羅斯一戰的慘敗,卻讓朝廷顏面盡喪。若是仔細追究其中責任,領軍主帥高仙芝固然活該丟官罷職,作爲宰相的李林甫恐怕也難辭其咎。畢竟自從此人掌管朝中大權以來,撥往軍方的糧餉輜重就一減再減。

如今楊國忠終於成功取代李林甫爲宰相,上任之後,想要證明他自己比前任能幹,最便捷的方法就是開疆拓土。假若有人能及時送上一兩場過得去的戰績,恐怕在楊國忠眼裡,將無異於雪中送炭。非但先前再大的嫌隙,都可以一筆勾銷。日後待楊國忠坐穩了丞相位置,也會將此人引爲左膀右臂。

想到此節,哥舒翰忍不住用力撫掌,“好你個高達夫,不愧是官場老油子,簡直把人情世故都讀透了!就依你說的辦,待明年開了春兒,咱們立刻把弟兄們拉出去,結結實實給楊國忠送上一份厚禮!”

“大帥英明!”“大帥威武!”“打,打,再不打仗,老子的胯下都長肥肉了!”火拔歸仁、阿布思、左車、渾惟明等幾個哥舒翰的心腹將領齊聲呼喝。老是沒仗打,他們早就閒得渾身發癢,巴不得早點找個軟柿子揉捏一番。

“但是,打哪?”哥舒翰擺擺手,制止了衆人喧囂,“達夫,你接着說,咱們該從哪下手?”

“當然是哪最方便,從哪下手!”高適早就準備好了答案,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迴應。“據屬下在陽關城時打探到的消息,吐蕃贊普病入膏肓,其大相與王子之間,好像已經勢同水火。這個時候,大帥不趁機宰上他們一刀,更待何時?”

“嗯!的確是個機會!”哥舒翰點頭沉吟,聲音卻不是很堅定。取代王忠嗣掌管河西兵馬之後沒幾天,爲了證明自己的才幹,他就領軍跟吐蕃人打了一場硬仗。雖然如願拿下了青海湖、大非川一帶的幾個戰略據點,可因爲天氣和地勢等諸多不利因素的影響,麾下將士的損失也着實慘重了些。

此戰的後遺症至今還沒有完全消除,中原文人提起來,便衆口一詞地嘲笑他哥舒翰好大喜功,拿弟兄們的鮮血替自己換來一件御賜紫袍穿。安西軍中數得着的猛將張守瑜和高秀巖二人也先後藉故離去。一個回家鄉養老,從此懶聞金鼓之聲。另外一個乾脆直接去投靠了哥舒翰的老對頭,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

“此乃一舉兩得之計!”偷偷看了看哥舒翰的臉色,高適繼續替對方小心謀劃,“開春之後,趁吐蕃內亂南下,只要有所斬獲,便可以令楊相對大帥感恩。而封常清之所以急着向朝廷討要軍械補給,想必是準備向西用兵,洗雪安西軍當年恆羅斯慘敗之恥。一旦他與大食人重新開戰,最擔心的便是被吐蕃人從背後狠插一刀。而如果我河西兵馬將吐蕃主力全部牽制於積石山一線,想必封常清也不會忘記大帥的援手之德。他那個人雖然特立獨行,可國事和私仇哪個輕,哪個重,想必還能分得清楚!”

“妙!”沒等哥舒翰完全理解了高適的建議,忠武將軍魯炅已經開始大笑着撫掌。“姓王的背景再深,此刻也不過是個校尉。在軍中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如果咱們河西軍在安西軍西征之前,搶先一步替他解決了後顧之憂,諒那封常清,也沒臉再跟大帥計較!”

“嗯——,給我取輿圖來!達夫兄,你儘管把你的設想標在上面!”哥舒翰沉吟了片刻,突然把腳一跺,高聲命令。

就在剛纔那短短的一瞬,他的心思已經轉了上百轉。直覺告訴他,高適的建議,肯定不止是爲了替河西軍減少麻煩那麼簡單。其背後說不定還包含着其他動機。然而,這條計策所表現出來的巨大利益,卻讓他無法拒絕。正如忠武將軍魯炅所言,有了這份人情,足以令封常清說不出替王洵討還公道的話來。更重要的一點是,無論對於哥舒翰本人,還是剛剛當上宰相的楊國忠,這都是一場及時的功勞,足以令他們再度攜手,前嫌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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