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內,陳應望着李世民嘴裡噴出液體,由黑紫色慢慢變成明黃,陳應擺擺手道:“來人,換清水!”
儘管非常噁心,這是洗胃的必要步驟。沒有辦法,李世民一旦死在東宮,李建成絕對說不清楚。
李建成望着滿殿內污濁之物,以及瀰漫着讓人嘔吐的酸臭味,煩惱不已。
魏徵讓人一邊清掃顯德殿,一邊觀察着陳應。
此時御醫未來之前,陳應拒絕任何人接觸李世民,他不時的朝着李世民嘴裡灌清水,直到李世民的肚子喝得鼓鼓的,陳應提腳踩在李世民的肚子上,隨即李世民的嘴裡就噴出一道水箭!
如此反覆再三,清水入肚,李世民噴出來的也是清水,帶着些許殷紅的血絲。
陳應鬆了口氣道:“請太御前來給秦王診治吧!”
李建成神情恍惚的道:“本宮沒有殺弟!”
陳應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我相信你!”
魏徵嘆了口氣道:“你相信沒有用,關鍵是陛下怎麼想!”
“陛下如何想,已經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了!”陳應甩甩髮酸的胳膊,苦笑道:“我先去洗洗!”
陳應離去。
李建成突然望着徐師謨問道:“師謨,那個死士的身份查清了沒有?”
徐師謨點點頭道:“查清了,是膳食司丞胡三在一年前舉薦而來,平時沒有什麼差錯,存在感極低!”
李建成苦笑道:“胡三已經死了吧?”
魏徵點點頭道:“已經死了,全家十三口,無一倖免,包括其孫尚不足歲!”
“真狠,太狠了!”李建成喃喃的道:“怎麼下得去手!”
魏徵卻一本正經壓低聲音道:“不這樣做,秦王府怎麼脫困!”
李建成腦袋裡突然想淮安王李神通要邀請李世民前來赴宴,李建成眼中閃爍着一抹陰鬱,憤憤的道:“淮安王叔……”
魏徵嘆了口氣道:“如此也好,讓殿下看清秦王是什麼樣的人,你再忍讓,東宮上下,定會雞犬不留。若是太子殿下依舊執迷不悟,請太子殿下賜死魏徵!”
李建成驚訝的望着魏徵道:“玄成……你!”
就在這時,宮外傳來韋挺的報:“陛下聖駕已經離宮,前往東宮,最多一個刻鐘抵達東宮!”
李建成指揮着宮娥和宦官道:“把秦王擡到偏殿!”
此時顯德殿一片狼籍,特別是味道,恐怕三五天也難以處理好!
李建成急忙率領東宮幕僚與李元吉、李神通等宗室藩王一起恭迎李淵聖駕。
不過,李淵做着大駕玉輅抵達東宮之後,目光冷冷的掃視了一眼李建成,隨即下令道:“帶朕去看秦王!”
東宮侍從不敢怠慢,在前面趕緊引路。
後面,李淵一臉寒霜的走着,李淵走進房間,望着偏殿裡牀榻上的李世民,以及周圍紅着眼睛的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以及御醫起忙起身,給李淵見禮。
李淵面帶寒霜,走進房間。
正在牀邊垂淚的長孫竭羅,連忙給李淵見禮。
李淵嘆口氣道:“二郎怎麼樣了?”
長孫無忌雙眼通紅,抽泣着道:“發了一陣瘋癲熱,如今睡了多時,還不見甦醒。”
李淵走近牀邊,仔細觀察李世民。
李世民昏迷不醒仰臥在榻上,面容憔悴,嘴脣上滿是青紫痕跡,特別是胸腹之上,明顯一片片青紫,這分明就是毆打的痕跡,特別是中衣上血跡斑斕。
李淵手指李世民的嘴脣以及身上的傷痕道:“這是怎麼回事?”
長孫無忌哆嗦着手道:“秦王殿下在飲酒時,突然吐血,陳大將軍突然像發瘋一樣,不分青紅皁白,就毆打秦王,還用糞水灌入秦王嘴中……這身上的傷痕,都是陳應毆打的!”
李淵一聽這話,勃然大怒,咆哮道:“以下犯上,真是好膽,把陳應給朕叫過來……”
不等李淵說話,御醫正劉奢急忙解釋道:“陛下,請聽臣解釋,陳大將軍此舉雖然粗暴,卻是當機立斷,爲秦王殿下解毒!以避免他毒邪入侵,若非陳大將軍及時將秦王殿下毒逼出體外,恐怕秦王殿下堅持不到這個時候!”
聽到劉奢的解釋,李淵的心情好了一些。
剛剛衝進的元從禁軍士兵也被李淵揮手喝退。
李淵望着劉奢問道:“可查出秦王中了什麼毒?”
劉奢遲疑了一下,緩緩道:“回稟陛下,是結環草和了硃砂、鶴頂紅……天竺大麻,全部乃是劇毒之物。
李淵倒吸了一口涼氣。
長孫無忌趕緊跪在地上,朝着李淵磕頭道:“秦王殿下只是去赴宴……卻未想……遭遇殺身之禍,如今偌大一個長安城……已經容不下秦王了,臣懇請陛下開恩,讓秦王去洛陽或者太原避禍。”
李淵哆嗦着,一聲長嘆道:“看來二郎也活得不易,小民百姓,尚且能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偏偏做了天子,家中事務就如此難斷。
長孫無忌在地上,嚎嚎大哭,他哭泣的身子渾身顫抖。
李淵看一眼長孫無忌,嘆道:“看來你們留在長安,終歸難保全性命,罷了罷了,待二郎身子大好,讓他還是帶着天策諸將,去洛陽吧!”
長孫無忌滿面是淚,擡起頭,感激的望着李淵。
李淵道:“朕若不在了,二郎可獨建天子旌旗,仿樑孝王故事。國家有召,他還可爲國效力。即使兄弟不睦,也可保得一家老小的性命。”
長孫無忌一拜到底道:“多謝陛下活命之恩。”
……
李淵走到顯德殿門口,看着李建成如喪考妣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咬牙切齒的吼道:“隨朕來!”
說着,李淵與李建成登上大駕玉輅。
進入大駕玉輅中,李建成軟軟的癱倒在地上。
李淵怒氣衝衝地來指着李建成道:“你這個大哥是怎麼當的?朕還沒有死!平時你人前人後,高談闊論,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看看你今天做的事情,這是太子儲君的行徑麼?”
李建成委屈地試圖辯解,嘴巴張了幾次,始終吐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陳應換洗一身衣服,聽着李淵在大駕玉輅裡的咆哮。
聽着李建成一不辯解二不說話,氣得衝上去道:“陛下,臣有話說!”
李淵冷笑推開車門,揮手讓陳應上車。
陳應上前躬身道:“太子殿下是無辜的,還請陛下明鑑!”
李淵鐵青着臉道:“有什麼無辜,人在他東宮中毒,險死環生……”
陳應沉聲道:“陛下明鑑,秦王殿下所種毒物共計十三三種,雖然全部都是巨毒之物,兇險萬分,然而卻無大礙!”
李淵一聽這話,氣極反笑道:“你還真能顛倒黑白!”
陳應解釋道:“臣略知醫理,但凡任何毒物皆相生相剋,十三種毒物相互剋制,其實並無大礙,若是陛下不信,可以召孫道長驗證,或者,讓御醫重新配一副同等劑量的毒藥,臣當着陛下的面,當場服下!”
李淵聞言一驚,心中頓時疑惑起來。
李建成指着陳應道:“你瘋了!”
“臣沒有瘋!”陳應淡淡的笑道:“人在東宮出事沒錯,但是……太子如今名正言順,國之儲君,德高望重,朝野歎服,說句大不恭敬的話,秦王何以撼動太子殿下東宮之位?太子殿下爲何要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除掉秦王?有這個必要嗎?”
李淵不傻,現在秦王與東宮鬥爭,落入完全的下風,特別是張亮身爲秦王府中郎將,暗中率領死士進入長安,這顯然是圖謀不軌。雖然張亮口風極嚴,可是幕後之人,不用審問也知道是李世民。
李建成沒有殺人動機。
陳應接着道:“臣可以大膽做出一個假設,若是秦王中毒身亡,太子難辭其咎,陛下若要追責,太子責無旁貸,造成這個局面,陛下以爲誰人會漁利?”
聽到這話,李淵心中一驚。
一個嚇人的念頭在腦海中行成!
李淵的臉色大變,身子搖搖晃晃跌坐在軟榻上,良久無語。
陳應接着道:“所真需要殺人解決此事,世間慢性毒藥何其多矣,如牽機藥、斷腸草、天竺曼陀羅花、鐵線蛇毒、赤色蛤蟆毒……太多太多!這些毒藥快者兩個時辰毒發,慢者可以十二時辰毒發,神不知鬼不覺,又可以避免引向東宮!”
李淵的心神瞬間就亂了,他擺擺手道:“二郎不能喝酒,你這個當哥哥的,以後就不要拉着他飲宴了。
李建成無奈地叩首應允。
李淵揮手道:“你們下去吧,朕乏了!”
李建成與陳應走下馬車,大駕玉輅在元從禁軍的護送下,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停下。
李淵回頭道:“傳朕旨意,將張亮放了,秦王府外面的禁軍,也都撤了。”
陳應躬身道:“臣遵旨!”
李建成望着陳應一臉鄭重的道:“陳應,多虧你了!”
陳應搖搖頭道:“太子殿下,這是臣份內之事!”
李建成拍着陳應的肩膀道:“謝謝!”
陳應鄭重的道:“陳應只是不想讓大唐成爲陰謀家的天堂,大唐應該光明磊落……大唐就應該堂堂正正。”
李建成的望着陳應的眼神,鄭重的道:“卿不負我,我不負卿!”
這個時候,東宮徐師謨、王珪、魏徵、韋挺也來到李建成身邊。
李建成望着衆人道:“此事已了,本宮不會再婦人之仁!”
魏徵長長的鬆了口氣。
……
秦王府李世民依舊躺在牀上昏睡,從清林裡返回的長孫無垢望着李世民滿身傷痕,忍不住淚眼連連。
李承乾嚇得縮在長孫無垢的身後,瑟瑟發抖。
哪怕在昏睡中,李世民的嘴角依舊掛着微笑。
長孫無垢雙眼通紅,眼神裡也全是心疼和擔憂的複雜情緒。
李世民忽的睜開雙眼,緊繃的神色,在看到長孫無垢的面孔時,長長的出了一口大氣。
長孫無垢趕緊擦乾眼淚,強露出一個笑容,不過她的笑,比苦還難看。
長孫無垢道:“二哥,你終於醒啦……”
李世民重重吐了一口濁氣,喃喃自語道:“這一遭,咱們算是暫時躲過去了。”
長孫無垢讓婢女帶着李承乾,然後四下望望,壓低聲音道:“只是不知,這樣的事,我們還能躲得幾回。”
李世民掙扎着想要起身,發現全身上下到處都疼,更讓他難受的是,混身還散發着噁心的臭味。
長孫無垢起身,拿着一方熱巾子,給李世民身上擦拭着。
李世民起身,抱起長孫無垢道:“咱們一起去洗洗!”
李世民的府邸裡也有一座大池子,面積不比陳應府邸中小。秦王府中的下人,始終保持着大池子裡的溫度。
浴室裡蒸汽瀰漫,李世民三兩下脫下衣服,抱着長孫無垢一下子跳進大池子。
引得長孫無垢尖叫連連。
李世民自己被熱水燙得呲牙咧嘴,長孫無垢揮起粉拳,在李世民的胸前擊打起來。
當然,這最多算是給李世民撓癢癢。
李世民望着身上的傷痕,嘆了口氣。
長孫無垢緩緩靠在李世民的懷裡,呢喃着說道:“天將降大任於大王,這點子磨難,又算得了什麼?”
李世民看着,與平日裡歡快活潑的模樣,大相徑庭的妻子,皺起了眉道:“我嚇到你了……”
長孫無垢搖頭,眼淚卻不聽話的掉下來,她慌忙想要閃躲,卻被李世民先一步拉住了手。
李世民幽幽說道:“我今天這番舉動,實是沒法子之下,行險一搏,你……”
長孫無垢淚眼婆娑的道:“二哥,你不就算不說,我……我知道,我知道……”
李世民拉着長孫無垢坐在身邊。
李世民看着長孫無垢的淚眼,淡淡的道:“這一遭,或許能夠暫時瞞過父皇,卻絕瞞不過太子,所以……三姐夫纔給了我一個小小的教訓。讓輔機,先行護送你和孩子離京吧,你們先去東都也好,去太原也罷,你們走了,我才安心一些。”
長孫無垢破涕爲笑,胡亂的擦了擦眼淚,不滿的嗔道:“你又犯傻,沒有了你,天下雖大,哪裡是我們母子的安身之所呢?難道說,你不在了,我們還能苟活在世間麼?”
李世民的喉頭動了兩下,突然之間憤憤的吼道:“你知道麼?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逼着楊文幹起兵造反,我以爲,憑藉一己之力,便能給天下帶來太平。我身上揹負着那麼多人的殷切期望,他們指望,跟着我封公拜相,飛黃騰達,指望着我有朝一日,能夠坐上太極殿,那張無聊透頂的御榻,指望着我使他們的後輩代代受惠……”
長孫無垢急急地握緊李世民的手,心疼的看着他:“二哥,慎言!”
李世民重喘口氣,道:“可他們誰真的爲我想過?那是我的阿爹……那是我的大哥啊……我寧願回到戰場上去,一刀一槍,明明白白,爽爽利利……
李世民呼呼的喘着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
長孫無垢默然無語半晌,才微笑着擡起手,愛憐地輕撫着李世民的髮髻,緩緩開口道:“這裡也是戰場啊……一直都是……”
李世民有些脫力似的,閉上眼睛。
長孫無垢笑道:“不是要當無敵天下的統帥嗎?怎麼會懼怕一場戰爭呢?這場戰爭雖說是在長安城裡,可它終歸是戰爭。以前的敵人,是戰場上的反王,如今的敵人,卻是自己的兄弟,是太子,是齊王,甚至,還有養育了你的阿爹……”
李世民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長孫無垢喃喃的道:“二郎,你要早點堅強起來纔是,我和我們的孩子,還要靠你庇護……”
李世民霍的睜看雙眼,炯炯有神的盯着長孫無垢。
突然,李世民瘋狂的撲向長孫無垢。
浴室內上演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李世民進攻如同疾風驟雨,長孫無垢卻如同激流中的頑石,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立根破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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