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將士緩緩入城,所有投降的夏軍將士俘虜也緩緩出來城,滎陽城的防務交接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武德三年四月七日,唐冠軍大將軍陳應率部部曲,攻克滎陽。
此役殲敵三千餘,俘虜一萬四千餘人。從戰鬥發起,到戰鬥結束。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絕對是一次漂亮的閃電戰,這支由陳應率領的東宮軍隊戰力之強,令人咋舌。經此一役,東宮強軍之名,響徹天下,而陳應也爲隋末唐初一顆燦爛的將星。
然而,大獲全勝的陳應心裡卻沒有半點喜悅,因爲他很清楚,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戰爭。
雖然在《唐書》和《資治通鑑》中把李世民主導的這場戰爭誇得人間絕跡,天上少有,然而無論如何粉飾,陳應都非常清楚,春秋筆法怎麼也無法掩蓋天下被徹底打爛,華夏人口減少三分之二的可怕事實。最可悲的是,這場叛亂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只是世族門閥爲了權力利益的分配,生生作出來這場戰爭。
陳應登上城門樓,看着城門樓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望着煙火四起的滎陽城,發出一聲狂嘯:“都他孃的該死!”
陳應看到倖存的背嵬軍將士,只見背嵬軍將士不足原來的一半,心痛如刀絞。
“劉統呢?尋相呢?”陳應在城門樓上倖存的背嵬軍將士掃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尋相與劉統,心中頓時升出一股不妙的感覺。
衆背嵬軍將士也面面相視,一名背嵬軍士兵壯着膽子道:“回稟大將軍,剛剛還看着尋將軍在這裡……”
陳應嘶吼道:“那還不快去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衆唐軍將士開始快速行動起來,他們到處翻開看各處的屍體,尋找中尋相和劉統。然而,不久之後,滿身血污的劉統就來到城門樓上向陳應覆命,不過尋相卻一直查無影蹤。
……
滎陽城城南黃寡婦的繡莊後院的天井前,尋相滿身血污,披頭散髮的來到繡莊門前。他的手裡一手拎着一顆鮮血淋漓的腦袋,這顆腦袋正是劉錦堂的,尋相就隨便用一塊破布包裹着,他每向前走向一步,身上就會掉落乾枯的血痂或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
在這個時候,城內還有零星的混亂,不少眼見逃跑無路,又不甘心束手待斃的夏軍士兵和想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無賴們,則趁着唐軍並沒有完全控制滎陽,他們就衝進不少百姓家中,翻箱倒櫃搶錢搶女人,發泄着最後的瘋狂。
事實上眼看大局已定,尋相甚至並沒有與陳應匯合,就趕緊奔向南城。作爲劉武周的義軍一員,他深知這些義軍的尿性,在瘋狂起來,絕對是禽獸不如。繡莊裡只有黃寡婦和他的一雙女兒,三個女人想要在這個亂世自保,根本就沒有可能。
距離繡莊還有百步之遙遠,尋相就聽見繡莊裡傳來陣陣淒厲的哭喊聲,尋相不由得大急,他跑得更快,哪怕他的肺部已經像一個風箱,每一次呼吸他就像針扎一樣的疼痛,可是尋相卻不敢停下,因爲他知道,一旦他停下,他與尋黃氏、大丫,二丫將會永別。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剛剛走到繡莊門前,尋相就聽見二丫惶恐的叫喊聲。尋相來不及細想,就去推門,可是一推之下,大門卻紋絲不動。
就這時,房裡卻傳來二丫竭斯底裡的怒吼道:“啊……啊!接着,還有利刃入肉的聲音響起,鮮血噴射的聲音。
尋相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撞向大門。
“砰!”的一聲巨響,尋相撞開門,衝進房中。此時,他卻愣住了。
只見房子大丫與尋黃氏倒地牀上,生死不知,特別是尋黃氏的額頭,出現一個高高鼓起的大包,顯然是被鈍器砸得昏迷不醒,至於大丫,模樣更爲悽慘,褻衣被扯下來一半。至於二丫則面目猙獰地雙手握着尋相送給她的那柄匕首,一下一下的捅着房中不速之客。
這是一個雄壯的夏軍士兵,胳膊甚至比二丫的大腿粗,然而此時他像一個被捅成篩子的破布娃娃,到處都在噴血。
二丫彷彿沒有看到尋相到來,依舊捅着那具早已沒有生命特徵的屍體。
尋相知道二丫受了刺激,此時已經魔怔了最好的辦法,還是讓她好好睡一覺。別說二丫纔是一個九歲的孩子,恐怕是成年人,遇到這種事情也會被嚇得精神失常。
尋相伸手按在二丫的脖子,二丫軟軟的倒在了尋相懷中。
尋相扯起被褥蓋在大丫身上,伸手去掐尋黃氏的人中。
良久尋黃氏悠悠醒來,發現尋相,撲入尋相懷中嚎嚎大哭。大丫也醒了,母女摟又在一起嚎嚎大哭。
大丫一邊哭一邊將事情的始末告訴尋相,原來就在尋相走後不久,繡莊就出現這名夏軍士兵,不過他們早已頂好了門,這名夏軍士兵沒有衝進來。後來城中大亂,殺喊聲四起,就在這裡,這名士兵突然從窗戶裡跳了進來。尋相扭頭,望着已經爛成一團的窗櫺。
這名士兵用哨棒一棍砸暈尋黃氏,又打暈了大丫,欲行不軌。不過他並沒有將二丫這個九歲的娃娃放在眼中。
可是正是因爲這個疏忽,將自己的命丟在了這裡。
尋相好一陣安慰黃氏母女。
黃氏母女的遭遇,只是這個時代的縮影,戰爭留下的不止於戰神的萬丈光芒,還有百姓無限的痛苦。
尋相道:“放心吧,有我在,你們不怕,現在收拾一下,該扔的扔,該棄的棄,你們都跟着我去長安過好日子!”
……
劉希堯看到陳應似乎沒有招攬他的意思,他非常失望,也非常絕望,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一個人呢?不過,劉希堯並不沒有像陳應求饒,他冷冷的道:“姓陳的,你贏了,要殺要刮,隨你,請你放過我的那些兄弟……”
“放不放,不是你能說了算的,也不是我說了算的!”陳應冷冷的一指滿目蒼痍的滎陽城道:“他們手上只要沒有沾染平民百姓的血,都會沒有事,可是要真是濫殺無辜,欺凌婦人,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們。人只要做了惡,就必須接受正義的審判……”
“能給他們一個公平的處置,劉某感激不盡。”劉希堯壓低聲音道:“滎陽府衙後堂,有一個地窖,裡面有我們這半個多月搶來的財物,大約有三十四萬貫,你全拿去,別便宜了那些傢伙。”
陳應微言一喜,道:“多謝。”
劉希堯一怔,難以理解的道:“三十萬貫錢,還不足以買我這一條命嗎?”
“這一碼歸一碼!”陳應很平靜的道:“那些錢是我的,你以爲你還能帶走!”
劉希堯道:“可是,這可是我們從鄭氏搶的!”
“他們敢問我要嗎?”陳應冷冷的笑道:“吃到我嘴裡的肉,想讓我再吐出來,門都沒有。”
劉希堯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劉某與陳大將軍也是同道中人!我們兄弟大都是良家子,若非實在活不下去,誰也不會走這條路,如果可以留他們一條命,就不要殺光他們,劉某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盡。”
陳應道:“我記住了。”
陳應再次打量了劉希堯一番,嘆了一口氣,走到他面前,解下佩刀雙手遞上:“請吧。”
劉希堯盯着陳應,非常認真地道:“你就不怕我抓你做人質,逼你的部下放下武器?”
陳應道:“只要你有這個本事,可以試試的。”
劉希堯放聲大笑,隨手抽出橫刀,一泓刀光映亮了他的臉。他輕輕撫摸着刀刃,讚不絕口:“好刀,好刀!用它砍突厥人的人頭肯定很過癮!”
陳應道:“如果你喜歡,我就用這把刀給你陪葬吧。”
“多謝!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在陰間用這把橫刀嚐嚐大砍突厥的首級的滋味了!”劉希堯朗聲大笑中,伸手解開衣襟,用刀尖頂住心口,猛一用力,橫刀齊柄而入,洞胸而過,鮮血順着血槽直直的噴了出來。他踉蹌一下,跪倒在地,身體開始痙攣。
陳應不動聲色的招來郭洛和周青二人,讓他們帶着親兵前往滎陽府衙。
看着劉希堯軟塌塌的倒在地上,李秀寧道:“你對他很感興趣嗎?怎麼不招降他,我們各其其主!”
“招降他!”陳應僅僅閃過這個念頭就放棄了,得知劉錦堂與劉希堯都是劉黑闥的族人時,陳應就下定了一個決心,絕不輕饒。他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讓劉黑闥瘋狂起來。
正所謂欲讓敵人滅亡,先讓其瘋狂。如果劉黑闥此時與陳應決戰,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因爲劉黑闥這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了,他在短短半年時間內收復了竇建德治下的所有州縣,敗李世民,差點顛覆了唐朝,最關鍵的是,經劉黑闥之亂,整個河北幾乎青壯都死光了,直到永徽年間,河北都沒有恢復元氣。
只要劉黑闥現在跳出來,陳應就有絕對把握把劉黑闥幹掉,將這場幾乎動搖大唐根基的叛亂消滅在萌芽之中。
滎陽府衙後院的地窖中,一箱箱楠木大箱子從地窖裡緩緩擡出來,饒是李秀寧對金錢沒有什麼概念,可是望着如今足足堆了上百口大箱子,依舊是目瞪口呆的道:“好多錢!”
重達三百餘斤的大銀球。足足擁有五十三個。華美精緻、金光燦爛的金飾酒具,足足擁有十十幾箱,最奇葩的是,還有多達幾千斤黃銅鑄的銅柱,成箱成箱的珠寶、玉石、寶石……
“乖乖!”這裡簡直比國庫還闊啊!羅士信過了好半天才從眩暈狀態中回過神來,撫摸着一個巨型銀冬瓜,不無感慨:“難以想象,僅僅是滎陽城,夏軍就搜刮了這麼多財寶!”
陳應道:“這其實只是一部分,竇建德撤退時候,有人見過他從滎陽城接了一千多車貴重物品,能動用竇建德的羽林軍出馬,想來不是凡物!”
羅士信道:“你說這鄭氏有多少錢?”
陳應笑道:“這是我的錢,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李秀寧的小心臟撲嗵撲嗵的亂跳,像有頭小鹿在裡面亂撞,她看着這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口乾舌燥的道:“這樣做不妥吧?這些都是……”
“這些都是我的……當然,也是我們的!”陳應微微一笑,衝郭洛吩咐道:“趕緊統計一下,看到底有多少錢!”
郭洛興奮的道:“卑下明白!”
經過一日一夜的清點統計,數字出來。總共有白銀二十五萬兩,黃金十三萬兩,黃銅六萬斤,珍珠六百多顆,此外像絲綢、玉器、瓷器、紅木傢俱之類的值錢東東也是數不勝數。
陳應衝郭洛道:“趕緊把這些財物運長清林裡,一刻也不要停!”
郭洛表示明白。
郭洛徵集滎陽城裡的大車,當然郭洛也非常聰明,他並沒有將這些財物直接運出滎陽,畢竟這些多財物,需要數百輛大車才能運走,要掩人耳目,絕對是非常困難的。
雖然鄭氏損失慘重,鄭氏現在奈何不了陳應,可是一旦鬧到太子妃鄭觀音面前,陳應一陣解釋。
陳應怕麻煩,所以郭洛在運輸財物的時候,底下放着兩口大箱子,在大箱子上鋪上稻草或葦蓆,然後在上面放着殘缺不全的屍體,這些運輸着屍體的大車,緩緩離開滎陽城,卻沒有人敢抵近裝着“屍體”的大車。
……
滎陽戰敗,劉錦堂陣亡、劉希堯自殺身亡,其部麾下近兩萬人馬全部被殲滅的消息傳到竇建德的手中的時候,竇建德的手不由自主的一個哆嗦,把滾燙的茶水打翻,直到茶湯燙得他嗷嗷叫了起來。
好一會兒,竇建德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衝到沙盤前,望着沙盤,直抽涼氣,也不知道竇建德是燙的,還是嚇的。
丟了滎陽不怕,損失兩萬兵馬也不致命,最頭疼的是,這事他怎麼向劉黑闥說。以劉黑闥護短的性子,一旦得知陳應弄死了他的族侄與堂弟,恐怕劉黑闥馬上就會發瘋。
一想到這裡,竇建德的太陽穴便突突直跳,血壓狂飆,喘息越來越粗重,牙齒越來越癢,眼睛越來越紅,真恨不得掄刀,一刀剁了陳應。
就在這個時候,又一個消息傳來。這個消息對竇建德而言,絕對是噩耗。
因爲李建成來河東了。
PS:身體略爲不適,最近拼得太兇,身體有點吃不消,先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