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耕一臉糾結,原本他是非常害怕的,楊天保彷彿是一柄懸在他頭上的劍。
可是,當真相被揭開的那一刻,他反而不怕了。
天塌下來壓大家,他只是一個倉吏,從九品,已經沒有比他更小的官了,再小隻能算吏。
長孫耕一臉兇狠的瞪着楊天保道:“事就這麼個事,你看着辦吧!”
這是十六座軍銜倉庫的唯一一座,位於皇城內,雖然號稱左衛倉,其實並非傳供左衛軍,而是左右衛以及元隨禁軍的換裝工作。這些軍械,其實應該歸十六衛管,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劃歸萬年縣管理。
看着長孫耕有恃無恐的樣子,楊天保微微一愣:“怎麼還想殺人滅口?”
長孫耕冷笑道:“楊兵佐,做人要識實務,爲了區區六七十貫的俸祿,把命丟了值不值!”
唐朝官員的俸祿一般由祿米、人力、職田、月雜給、常規實物待遇和特殊實物待遇幾部分組成。
以楊天保這個級別的官員相當於北京東城區武裝部長,正處級官員爲例,每年祿米七十五石,職田三百五十畝,雜役四人,每日發常食料四盤(細米一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一升四合,酒六兩半,羊肉四兩,醬一合,醋一合,瓜一顆,鹽、豉、蔥、姜、葵、韭之類各有差。
共計大概約合每月五千三百文;每日可享受免費工作午餐,每年元正冬至各賜絹一匹、金銀器、雜彩不等(包括夫人),依據品級國家配發至少五種不同場合的服裝(包括全套衣帽鞋帶配飾);本人或祖父母、父母亡故,給營墓夫十二人役使十天,按品級配給喪葬所需一應器物,贈絹、布、綿等,粟百石。遇有特殊情況,還有賞賜。
一般官吏每三年考覈一次,業績突出者可加俸祿,反之則減扣。
如果折算成人民幣的話,他的年收入約合二十七萬。這個數字其實真不高,他一年的收入僅相當宋朝同等官員的一個月的俸祿。
楊天保淡淡的笑道:“你威脅我?”
長孫耕笑而不語,隨着他的手一揮。倉外進來十數名精悍的武卒拿着兵刃將楊天保包圍起來。
長孫耕道:“擅殺上官這個罪名不小,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從武德元年到現在,萬年縣換了九任司兵參軍,知道什麼原因嗎?”
楊天保一愣,像司兵參軍這樣的官職,一任就是三年,唐朝立國才十三年,最多可以換四任司兵參軍,當然不排除司兵參軍可以升職,不滿任期可以升調,但是九任司兵參軍卻有點誇張了。
望着這十幾名武卒,楊天保一點兒也不在意,他拿着橫刀,指着長孫耕道:“你一個從九品的小官,想來也不是長孫氏什麼重要的人物,我的身份相信你也知道,不要以爲長孫皇后可以護得住你……”
長孫耕深以爲然的點點頭道:“長孫皇后是長孫皇后,她肯定不會知法犯法,更何況我只是一個小嘍嘍,長孫這個姓氏,還是家父追隨長孫大將軍賜的,我本姓胡……我自然惹不起弘農楊氏觀國公府的三公子!”
楊天保道:“知道就好!”
長孫耕撇撇嘴不以爲然的道:“就算齊國公(長孫無忌趙國公是後來封爵)也不能擅自殺害觀國公府的三公子……只不過呢……可以有意外啊!”
楊天保假裝不知,故意裝作疑惑的問道:“什麼意外?”
長孫耕不假思索的道:“鄭彪子……”
那名紅臉的悍卒點點頭道:“卑下在!”
長孫耕道:“鄭彪子有一個妹妹,被我強納爲妾,被我凌辱而死,他非常不忿,藉故尋仇,無意間錯殺觀國公府的三公子……他自知難逃一死,以狀自首!”
鄭彪子一臉糾結。
長孫耕接着笑道:“鄭彪子,你與你的兒子剛剛滿三歲,位於魏州老家,放心吧,他們以後無憂,你只要不亂說話,我和我身後的貴人,會保他一個前程!”
鄭彪子重重的點點頭道:“妥了!”
“啪啪啪……”
楊天保還刀入鞘,伸手鼓起掌來:“精彩,精彩……真是精彩!那麼,你們怎麼還不動手?”
長孫耕接着一臉苦笑道:“當然,這個結局,對於一般人有用,對於觀國公府……肯定沒有用,再完美的證據,只能騙騙無知小兒,肯定瞞不住關西第一豪門,由我們給三公子償命,想來也可以糊弄過去……”
楊天保一臉冷笑道:“命只有一條,死了可沒有了,你們只是棋子,永遠上不了檯面,你敢拼命,敢捨得一身刮,不過,我敢保證,你們全部斷子絕孫,一個不留,如果楊氏的人這麼好殺,早就沒有我們楊氏什麼事了!”
“楊兵佐,咱們打個商量!”長孫耕笑道:“你也是明白人,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皇宮,丟了三萬多柄橫刀,四千七百張弩,還有一萬六七千支矛、三千餘套鐵甲,這麼一大批東西,怎麼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出去?”
楊天保微微一愣,他說的倒是實情,這麼一批裝備,用馬車運輸,至少也有數百輛車,如果說一兩柄橫刀或者幾柄戈矛,偷出去還有點可能,這麼多軍械,想偷運出去,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一系列蛀蟲身後的能量驚人。
就像玄武門之變,李世民可以把秦王府護軍偷偷的弄進玄武門內,依靠的絕對不是一個常何,常何只是玄武門屯衛中郎將,正四品武官,而且他只能擋一班,另外他甚至無法確定他何時當值。
就算他當時伏擊李建成成功,李淵要想隔絕李世民其實非常容易,最顯而易見的是當時左衛大將軍劉弘基與李世民達成了協議,背叛了李淵?左右衛三萬元隨禁軍集體裝聾作啞。
楊天保浮想聯翩的時候,長孫耕笑道:“怎麼樣?楊兵佐,知道怕了嗎?只要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該有你的好處,一文都不會少!”
楊天保彷彿真的認命了,直接說道:“能把這些軍械運出皇城,背景肯定不一般,這樣的人我也惹不起!”
“知道就好!”
長孫耕道:“千里做官只爲財,楊天保的身份在那裡放着,你的好處,不用問肯定不會少,如果楊兵佐害怕承擔責任,大可利用你身後的人,把你調出這個坑,我們還會給你奉上一筆豐厚的封口費,放心吧,只要沒瘋,沒有人願意與弘農楊氏爲敵!”
“不對……”
楊天保疑惑的說道:“你說的不對!”
假象是主觀認爲的,事實是客觀存在的。
舉個例子,假如你面前有個坑,你閉上眼睛,看不到了,認爲它不存在,這就是假象。
如果你還往前走,掉下去了,說明這個坑是客觀存在的,這就是事實。
現在這個倉庫的貓膩已經出來了,這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楊天保思來想去,感覺問題沒有那麼複雜,左衛倉位於皇宮之內,運輸肯定不便,上下打點倒是可以,關鍵是李世民上臺以後,已經將左武衛大將軍換成了秦瓊。
以秦瓊的爲人,他絕對不會與這些蛀蟲助紂爲虐。
那麼這些裝備是如何運出去的?
突然,楊天保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矛柄上面,這些矛柄全部都是用鋸鋸斷的,而倉庫內卻沒有一絲鋸末。
只要是鋸末,由於飛揚性大,特別是這些地磚縫隙裡,肯定會遺留一部分,可是些地磚縫隙清清楚楚,沒有一絲鋸末的殘留。
楊天保突然笑了:“差點被你們騙了,我知道你們怎麼把這些軍械運出去了!”
“哦!怎麼運出去的?”長孫耕冷冷的笑道:“我倒想聽聽楊兵佐有什麼高見!”
“你們根本就沒有把這些軍械運出去!”楊天保指着滿倉庫的軍械道:“你們只是買通了點檢的小吏,每次入庫,其實都是虛數,真正的軍械早已賣掉了,我說的對吧?”
“本想留你一命,你知道的太多了!”
長孫耕的臉色一變,他朝着鄭彪子喊道:“動手!”
就在這時,楊天保搶先一步,拔出鑌鐵橫刀,朝着長孫耕撲來。
鄭彪子揚刀劈向楊天保,只是他的身子猛然一震,一口鮮血噴出來,他茫然的低頭一看,他的胸前探出一隻一尺餘長的槊刃,槊刃上正潺潺的流着鮮血。
楊天保一把抓住長孫耕,將橫刀橫在他脖頸上:“就你們這羣歪瓜梨棗,還想辦我?”
此時,單道真揮舞着刀槊,指東打擊,將十數名悍卒打得人仰馬翻。
楊天保朝着單道真道:“謝了!”
長孫耕臉色白紙。
一大隊元隨禁軍蜂擁而入,將這些悍卒紛紛捆綁起來。
真相和假象其實只是一層窗戶紙,楊天保敢捅這層窗戶紙,自然不會被戴胄白白利用,他肯定也拖戴胄下水。
他想獨善其身,門都沒有。
PS:今天就四更吧,老程的四更,每章都是三千字+,四更就是一萬二,如果是兩K黨,就是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