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保對於這個輕車都尉並沒有什麼感覺,並不怎麼看重,唐代的勳官,相當於後世的軍功。就算柱國,也只能相當一等軍功。
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不過,跟着李靖出發,總歸是要吃苦頭的。儘管楊天保給李靖麾下做了充分的準備,給他們準備了羊皮靴子、防滑鞋、還有手套。
可是,無論穿多厚,零下二三十度的極寒天氣下,人都會凍得麻木。
對於楊天保這個從來沒有受過凍的人來說,在野外行軍的日子可不是人過的。
雖然楊天保所部叫苦不迭,可是李靖所部卻感覺渾然如同天堂。
由於雪橇的廂壁可以遮擋火光,而煤炭的火光又小,幾乎沒有煙氣產生,所以無論什麼時候,唐軍將士都可以喝上熱水,保存體溫和體能。
特別上羊皮手套,讓唐軍將士無論什麼時候,不會因爲手指凍僵,而喪失戰鬥力,最最讓唐軍將士意外的是防滑鞋。
大唐白道大營出發,繞過嘖口、沿着陰山山脊前進,居然沒有發生一名士兵因爲腳滑跌落山谷的情況。
其實這更多虧了楊天保,他可是看過不少軍旅題材的電視、電影,知道後世在軍用物資裡有一個東西叫做安全繩,在遇到陡峭路段的時候,會讓尖兵開道,然後再用繩索聯接起來,形成一道道安全繩,哪怕一時腳滑,也會被安全繩吊着,不至於喪命。
儘管楊天保沒有出什麼面,李靖所部萬餘精銳對楊天保卻非常佩服,在他們這些大頭兵眼中,人家楊天保天生就是吃將軍這碗飯的,隨便拿出一個點子,就會讓他們收益無窮。
楊天保所部的雪橇儘管損壞不少,可是楊天保的座駕,卻一直完好無損,遇到實在難以通過的路段,特魯這個一心想成爲楊天保部曲的降卒,根本不懼嚴寒,硬是用肩膀扛,用人拉、馬拽,總之沒有讓楊天保的雪橇掉隊。
看着特魯的耳朵和鼻子都凍得紫黑色,楊天保有些過意不意,他對特魯道:“只要把本公子完好無損的帶回來,我就送給你們部落一萬石糧食!”
特魯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對他而言一萬石糧食,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在知道他們部落裡五六百人可以敞開肚子吃上兩年後,整個奧斯曼部落都沸騰了。
他對楊天保的態度更加恭維,而且更加勤快。
楊天保是真服了奧斯曼特魯,這貨穿的一層皮襖還露着窟窿,每天跟着楊天保,忙東忙西,他爲了幫助楊天保尋找煤炭,會走很遠的路,如果行軍路上沒有煤炭,他們五六百人,就負責把煤炭揹回來。
有的時候距離遠,有的時候距離近,漸漸的特魯等人變成了黑鬼,畢竟冬天想要洗澡是非常奢侈的事情,包括楊天保也不能經常洗澡。
用紅泥小火爐,烤着麪餅,把麪餅子烤得焦黃,這是難得的美味。
只是,在楊天保準備食用的時候,惡客上門。
李靖鑽進楊天保溫暖的雪橇裡,不打招呼直接拿起來就啃,一個一斤重的麪餅被李靖三下五除二的啃光,楊天保滿腹牢騷,被李靖的呼嚕聲給打消得半點全無。
楊天保是知道李靖的壓力,幾乎所有的壓力都壓在了他的身上,別看六路大軍總管,北伐主帥,看似威風無限,可是來自朝廷、民間和全軍將士的壓力都集中在了李靖身上。
更何況,李靖此時已經六十歲了,哪怕放在後世,六十歲已經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叟了。
李靖在雪橇上酣睡,楊天保無奈的走下雪橇,原本在雪原上行軍,他的雪橇可以製造得更長,更大,更寬,舒適性頗佳,可是現在山脊行軍,楊天保只能儘可能的削減雪橇的尺寸。
此時楊天保的雪橇只有八尺寬,長約一丈八尺,李靖往雪橇裡一躺,就沒有楊天保什麼事了。
然而,李靖這個惡客霸佔了楊天保的雪橇,他發現雪橇不僅暖和,而且輕便省力,即使李靖想身先士卒,蘇定方等人也不敢。
尊老愛幼是華夏民族的傳統,作爲全軍的主心骨,楊天保根本就沒有與李靖討價還價的本錢。
只能讓委屈楊天保跟着輜重營士兵們一起徒步行軍。
直到現在,楊天保這才發現,外面是如此的冷,他已經穿了三層皮衣,依舊感覺不到任何溫暖,儘管親衛部曲用把水囊灌上熱水,像熱水袋一樣保暖。
可惜,如此寒冷的天氣下,熱水袋裡熱水,最多可以保持一刻鐘就會變涼,半個時辰就可以把熱水帶凍成冰疙瘩。
在數百里山路走下來,楊天保下定決心,愛誰誰,反正軍功他也不指望着。
因爲他生得好,有個好爹,根本就不需要這麼拼命,雲州之行結束,他肯定可以混到四品官,到時候,李世民會隨便在十六衛裡給他找個位置,把讓圈養起來。
然而,跟着李靖是沒有情面可以講的,哪怕輜重兵也不能掉隊。
總之最大的好消息就是突厥人並沒有在土默川上佈置守軍,唐軍李靖所部距離漠北突厥牙帳的距離越來越近。
……
突厥漠北牙廷,其實就是一處龐大的山谷中。
山坳裡,寒風呼嘯着。躺在帳篷裡的突厥士兵瑟瑟發抖,爲了取暖,不少突厥士兵都是摟着戰馬、或者羊取暖。
然而,面對無處不在的寒冷這樣的辦法依舊更加困難,突厥人的糧草在這個時候也耗得差不多了。
一口大鍋支了起來,熱水燒滾了,一名頭領拍打着糧食袋子,將一些糧食碎屑抖落在鍋中。
沸騰的水花中那幾粒糧屑也隨即不見了,周圍無數突厥軍士卒眼睜睜望着水花滾滾的大鍋,喉嚨不住聳動,吞嚥着吐沫,一個個面黃肌瘦。
一名頭目感嘆道:“大汗有令,先殺馬充飢!”
幾個突厥軍將一匹瘦弱的戰馬拉到了僻靜處,一刀斃命,戰馬長嘶了一聲,倒在血泊中。
幾個突厥軍士面無表情將馬肉剁碎,下在鍋中。
遠處,一個突厥抱着一具馬屍嗚嗚痛哭道:“那些年,那麼難,咱們也沒殺馬……
頭目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汗都捨得,咱們又有甚麼捨不得?”
士兵大罵道:“這是我唯一的馬了!”
“到時候賠你三匹!”
“怎麼不殺你的馬……”
不等這名士兵說完,另外一名突厥士兵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道:“噤聲……你不要命了,甚麼事都敢胡說,你這是散佈謠言,動搖軍心,懂不?”
無論突厥多麼困難,總不會缺少頡利可汗的食物,在他的王帳中,衆突厥勳貴圍着巨大的篝火,烤着數只肥美的綿羊,烤得焦黃的羊肉不時的滴下油脂,滴在火堆上發出滋滋聲。
頡利拿着刀子從羊腿上割下一塊肉,也不管燙嘴不燙嘴,三兩下吃進肚子裡,他一邊吃一邊道:“真冷!”
阿史那思摩突然道:“可汗,還山脊上那條走羊道,要不要分兵把守?”
頡利不以爲然笑道:“那條小路?你說山背上那條?如果六七月間,我還相信唐軍能翻過來,現在他們只要敢死,不費咱們一刀一箭,一兵一卒,蒼天會收了他們!”
阿史那思摩點點頭道:“這倒也是,那條路只能走山羊,雪這麼大,他們怎麼過得來!”
頡利可汗沉吟道:“現在最重要的,是盯住那個唐使。”
阿史那思摩疑惑的道:“唐儉?”
頡利點頭道:“好生看住他,若是有什麼異常舉動,立刻通知我。”
阿史那思摩不解的望着頡利道:“可汗的意思……”
頡利可汗笑道:“唐儉若是有逃跑的跡象,那就說明唐軍一定會來進攻。”
阿史那思摩難以置信的道:“這麼大的風雪……”
頡利苦笑道:“就是因爲天氣惡劣,所以纔要倍加小心。咱們突厥已經輸不起了,再輸了就無法翻身了!”
阿史那思摩望着噼裡啪啦打在帳篷上的雪粒子道:“都是這鬼天氣!”
“要不是這天氣,要不是這白災讓咱們突厥牛羊大損,就算李靖老兒帶十數萬兵馬,那又何懼之有,我大突厥控弦百萬,堆也可以堆死他們!”
頡利說得不錯,東突厥的敗亡,天氣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連李靖也說,嚴寒和暴雪,勝過大唐十萬雄兵。
誰叫突厥人不會過日子呢,哪怕遇到風調雨順,他們也不會積攢糧食,預備過冬的物資,不像唐朝,哪怕貞觀元年關中大飢餓,貞觀二年蝗災,可是大唐因爲太大,一個地方受災,總有其他地方豐收。
突厥也是一樣,不過在突厥有的部落強大以後,就開始想挑戰牙廷的權威。比如薛延陀和鐵勒。
如果薛延陀和鐵勒兩部南下,這場仗大唐能不能勝還會兩說,只是非常可惜,至今薛延陀和鐵勒共計十五萬大軍仍舊沒有南下的跡象。
頡利的眼皮突然跳動起來,他內心裡隱隱不安,特別是帳外的寒風呼嘯,他總感覺隱隱不妙。
“不對勁!”
頡利突然腦袋中冒出一個念頭。
阿史那思摩不解的望着頡利可汗道:“怎麼回事?”
頡利道:“你說,這個唐使會不會是死士?”
“死士?”
阿史那思摩狐疑的道:“應該不會吧,唐使好像是一個大官,相當於咱們的葉護可汗,這樣的貴族比猴都精,比麋鹿還膽小,他們不會當死士的!”
頡利搖搖頭道:“那是你不瞭解唐人,當年長孫晟就是貴族,還不是一樣……”
想到這裡,頡利臉色陡然鉅變:“來人,快把唐使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