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道地處平原,地形開闊平坦,千牛衛全軍一百零七騎,全副武裝,風馳電掣,兩個時辰就到了郭廠鎮。
冬日天短,黃昏時分,天色已暗,權策牽着馬從鎮上穿梭而過,漢子女人打量着他們,敵意濃重,鄉野裡塢堡寨子遍地,都是聚衆自守,寨門緊閉,不與官軍打交道。
郭廠鎮是渦河發源地,湖泊溪流縱橫,官道從鎮北繞過,通往浚儀縣,北面與寬闊河道平行,南面是一處密林,無論南北,繞遠路都要多行上百里,李規大軍已經疾行數個晝夜,士氣搖搖欲墜,不會做如此選擇。
權策思量着該如何佈防,幾個宿老顫顫巍巍喘着粗氣來了,後面跟着幾個壯年漢子,手裡沒有簞食壺漿,只有柺棍。
“敢問將軍,來此,所爲何事?”老頭子白髮蒼蒼,只剩下兩顆門牙,氣息並不平和,充滿攻擊性。
“老者有禮了,叛軍即將攻打本地,本將奉命駐防”權策在馬上拱拱手,客氣迴應。
“駐防?我們這裡不用誰來駐防,你們都是掃把星,趕快離開這裡,走,走”老頭子厲聲呵斥,柺棍揮舞的嗚嗚作響。
“我們是大唐官軍,此地大唐國土,本將守土有責,恕難從命”權策有些惱,兵兇戰危,他們在官道上,距離鎮子有好幾裡地,沒有絲毫驚擾,也太霸道了些。
“官軍,狗屁的官軍,你們比山匪還殘暴……”幾個老頭異口同聲,破口大罵。
啪嗒啪嗒,前方有馬蹄聲傳來,聽起來大約兩騎,應當是哨探。
權策揮揮手,盧炯滾鞍下馬,帶着兩個備身撲進密林,往前猛衝,哨探快馬衝過,看到前面有大批騎兵,正嚴陣以待,嚇破了膽子,勒馬掉頭。
“嗖嗖……”盧炯單膝跪地,標準的跪姿射擊。
“唏律律”準確射中了馬匹前額,兩匹馬長長嘶鳴一聲,哐當倒地,兩名哨探被拋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兩名備身將他們反綁,拎了回來。
“說,李規在哪兒,兵馬多少?”盧炯踩着他們的膝蓋骨,那裡剛摔得血肉模糊,痛的哀嚎捶地,鐵骨錚錚,就是不說。
盧炯大怒,腳底用力,骨頭咔咔作響,兩個哨探痛不欲生,只是不肯開口。
鄭重在旁開口,“依次問這二人,先問到的,不說則死,說則另一人死,只留一個活口,沒得麻煩”
盧炯贊同,手指頭在兩人之間戳戳點點,口中唸唸有詞,鎖定了其中一個,“你,說不說?”問完就抽出橫刀,在他脖頸上比劃。
沒有誰想死,有了差別待遇,就不是一條心了,被選中的人竹筒倒豆子,“我,我說,只有小隊兵馬大張旗鼓佯動,郡公大隊人馬一千人,在杞縣河谷安營,養精蓄銳”
盧炯滿意點頭,揮手一刀削去另一名哨探的頭顱,鮮血亂飛,沒有一滴落在身上,解除了他身上的捆綁,一腳把他踹回密林,是死是活,看他造化了。
“呵”權策輕笑,瞞天過海,李規倒是有幾分本事,河谷低窪,遍佈卵石,騎兵不能橫衝直撞,既然知道了消息,該如何制敵?
權策幾番思慮,心意已定,回頭衝那暴脾氣老者勸慰,“這位老者,我們乃是大唐官軍,王者之師,斷不會無故傷及平民,”
雙腿一夾馬腹,大喝一聲,率軍呼嘯而去。
天色漸黑,四野靜寂,杞縣河谷裡,黑壓壓的人馬綿延兩裡地,儘管天寒地凍,他們又沒有帳篷,長途奔波數個晝夜的將士們睏乏至極,一團團依偎在一起取暖,睡夢正酣,河谷中央地帶士兵密集,有十幾匹馬拴在斜坡的歪脖樹上,一個年輕將軍微闔雙目,沒有睡着,他是李規,李貞第五子,琅琊王李衝的弟弟。
權策把大隊和馬匹留在官道上,親領二十人步行來到河谷岸坡上,俯瞰下方影影綽綽一千餘個黑影。
“將軍,草垛準備好了”鄭重帶人收集了數十個潮溼草垛,兩頭束緊,往裡面塞了些帶火星的滾燙火石。
“分散,放下去”權策揮手下令,轉身回了官道。
備身摸黑行進,每隔二十步,扔下一個冒煙的草垛,順着岸坡滾到河谷裡,煙霧越來越濃,氣味越來越刺鼻。
跨上紈驌驦,權策撤出橫刀,“點起火把”身後備身齊齊點燃松枝火把,一隊站在官道邊的林地裡,一隊騎馬橫在官道正中,兩條火龍蜿蜒,百多人的隊伍,陣勢驚人,他就在通往浚儀縣的必經之路上等着,只要他們不往這裡來,彼此可以兩全。
“呃,咳咳咳”
“着火了,着火了”
“有敵軍,岸上有敵軍”
“啊……殺啊”
“郡公,敵軍大隊騎兵追上來了”
河谷裡亂成一團,士卒嗆醒過來,四周都是濃煙,黑夜裡伸手不見五指,驚慌失措,沒頭蒼蠅一般亂竄,有那性子急的,揮舞着刀劍亂劈亂砍,砍翻同袍,又被圍攻,自相殘殺,打成一片。
“郡公,速退,速退”李規的親衛護着他沿着岸坡出了河谷,又扶他上馬,十幾騎倉皇遠走。
“將軍,追擊嗎?”來衝舔舔嘴脣,很興奮,這個時候敵軍驚魂未定,又是疲憊之師,打殺起來易如反掌。
“不追,待敵”權策穩穩坐在馬上,淡定如恆,來衝訕訕退下。
“休要驚惶,河谷裡都是自己人,隨我殺敵,往有火的地方殺”馬蹄聲噠噠響起,一聲厲吼響徹夜空。
“殺,往有火的地方殺”護衛們緊跟着呼喝。
果然,又回來了。
權策眼睛一眯,揚聲大喝,“戒備,gōng nǔ準備”
敵軍騎兵衝鋒在前,後頭跟着從河谷裡艱難爬出的士卒,,權策已經能看清來人的臉,“側翼放箭,正面前出”
“嗖嗖嗖”三發連弩,箭如雨下,人喊馬嘶,來路上堆滿了屍體,緊隨其後的士卒壓倒一片。
“正面放箭,側翼上馬”權策有條不紊,跟部屬一起訓練,他了解他們的yù wàng,這個時候,他們不想遠遠射人了,他們想衝鋒。
側面、正面,兩輪弩箭放完,千牛衛的對面,已經沒有騎兵了。
“衝啊,殺”爲首小將悍不畏死。
“衝鋒”權策從馬腹下取出陌刀,單手擎着,狠踢紈驌驦,駿馬兩蹄離地,發足狂奔,一躍十步,陌刀刀鋒犀利,刀刃向前,微微下垂,藉着馬奔之力,在敵軍喉嚨間抹過,衝在最前面的小將,被他利落梟首。
只是一輪衝鋒,權策陌刀橫掃,殺傷十幾個人,腿上捱了一刀。
身先士卒的戲碼唱過,鄭重果斷接過指揮權,率軍在敵軍叢中一遍一遍犁過。
“說,李規死沒死?他跑哪兒去了?”來衝獸性未散,揮着橫刀在俘虜身上左一刀右一刀地割。
“郡公,死了,死了,在那”俘虜嗚嗚大哭。
權策看了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小將頭顱,眼前陣陣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