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封大倫與廢物點心

李嗣業獨自回家還有些落寞,李枚兒留在身邊多少能讓他有些目標,幾分操心,突然孤身一人,他都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長安城傍晚時分人流如織,因爲宵禁的緣故,這個時間段內是人流的最高峰,街道上有馬車,與騎馬的官吏來回穿梭,在各個坊間挑擔賣貨來回穿梭的貨郎,臉上帶着些許倦色,但低頭看到跟在膝下的的總角孩童,便露出滿足的笑容。也許就是這溫暖的人之常情,讓李嗣業感覺到他好像並不孤單。

他回到宣陽坊的租住的地方,剛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擡頭看見了門上寫着血淋淋的大字:必教汝死無葬身之地。

李嗣業先是吃了一嚇,幸虧他沒有把李枚兒帶回來,不然看到這樣血淋淋的東西,定會在她幼小的心靈中蒙上陰影。

他擡手去觸碰這塗成字體的血液,雖然已經乾涸,但仍有些溼冷的觸感,說明這些人塗上後還沒有離開多久。

他從門口返出街巷口,擡頭左右張望,對面黑森森搖曳的樹冠上有一隻老梟,撲棱着翅膀飛到了別處的房頂上,黑暗裡還暗藏着別的什麼眼睛,他看不到。

今天下午他被跟蹤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憤怒,此刻卻感覺胸腔中有一股子火在亂串,他們揚言要取自己的性命,他必須做出反擊,不然今後如何在長安城立足?

是誰要對他下手他很清楚,西市上所謂的蔥花餅配方還不至於,唯一的解釋就是駙馬官面上雖放棄了追究,但私底下還不肯罷手,所以只能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暫時只能這麼解釋。

他若無其事地打開了院子門,從院中央的水井中打上來一桶水,然後從房裡找了一把笤帚,來到院子門口,對着月光把門上血寫的字給塗抹掉了。

他剛準備回家,隔壁的院子門嘩啦響聲,李嗣業扭頭去看,卻是一個穿着素淡襦裙的女子走出院子,朝這邊探望了一眼。

她的眉眼很濃,也很狹長,身子苗條顯瘦,頭上綰着墜馬髻,長髮垂到背部在夜裡黑得像瀑布。她這種身材在以微胖豐腴爲美的唐朝並不算美人兒,但是放到一千多年後,完全可以吊打半數美女網紅。

他搬來之後並未與鄰居多走動,只知道旁邊住着一個走絲綢之路的客商,一年只回家兩三趟,家中有一個廚娘,兩個丫鬟,一個過了古稀之年的老管家,還有就是眼前這個風姿綽約的娘子。

李嗣業感覺這樣與其對視不禮貌,略微躬身抱拳說道:“李嗣業見過娘子。”

女子輕輕地擡袖掩住嘴巴,也低身施禮道:“妾身徐氏見過李郎君。”

“妾身出來,是想提醒郎君,剛纔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到你的府前窺探,郎君先回去看看家裡的財物少了沒有。”

李嗣業攤開手笑笑:“我家中沒有什麼財物,也沒什麼可丟的。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得到李嗣業的衷心感謝,徐娘子似乎很高興,連續低身又施了兩個禮之後,才嫋嫋地挪着步子回到了家宅中。

李嗣業坦然一笑,這就是他沒有到鄰居門上做客的原因。女子獨守在家中,作爲異性上門去拜訪,瓜田李下,別人只認爲是你居心不良。

他踱步回到院中,進入東廂房閉合門扉,攤開榻上的鋪蓋躺下,身上蓋着衾被,擡頭看着田字格窗戶上糊紙的破洞。月光透過小孔照射進來,正好投射在他的胸前,他正在思考問題。

如果是駙馬要取自己的性命,長安城中的地痞豪俠必定是趨之若鶩,他現在應該怎麼辦,去找張小敬商量?張小敬恐怕也束手無策。他必須想個辦法一勞永逸地把這件事情給解決掉,難道去主動投靠太子?

太子雖然與他提過讓他到家中做事,但還沒有正式地進行招攬,他也不能帶着一屁股麻煩投靠人家,這樣會引起東宮的人輕視。

他想到了白天加盟餅的事情,腦袋裡突然有了新的計策。

……

道政坊位於興慶宮的皇城下方,此處所住的大部分都是官員,也有些普通百姓的居所,坊間均是些低矮的平房,並無豪奢堂皇宅邸。只因他們距天子龍御太近,唐玄宗只要站在興慶宮的城樓上,就能看到坊中誰家富庶,誰家豪奢。

工部九品虞部主事封大倫就住在此坊中,他乘坐着墨車回到宅中,管家連忙迎出來說:“阿郎回來了。”

封大倫點點頭下車後,回到堂舍換下官服,穿了一身絳色的袍子來到正堂,坐在胡牀上問管家:“疤臉他們回來了沒有?”

管家神色有異,忍俊不禁地說道:“阿郎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封大倫臉色逐漸沉了下來,他快步從正堂中走出,來到後院的廂房中,這座廂房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內裡卻別有洞天,廂房的地下被挖出個很大的空間,封大倫進門後沿着臺階向下,裡面立柱環繞,斗拱飛檐,絲毫不因爲不見天日而少了奢華,藻井上垂掛着六盞琉璃吊燈,油燈染起的光輝因爲琉璃的折射,使得大廳內有了異樣的光滑。

封大倫扶着檀木樓梯皺起眉頭,他大廳中的波斯地毯上踩了一圈的水漬,這可是從西域購來的珍品貨。

他又注意到站在大廳中央那十幾個衣衫溼漉漉的人,一個個披頭散髮,發綹上還滴着水珠,臉在水中泡得且青且白,就像一羣剛被拖上水的水鬼。

“怎麼回事?”

封大倫扭頭去問管家,水鬼中的一人拖着襤褸的衣衫走出,把貼在臉上的亂髮撥拉到耳後,露出傷疤累累的臉。

“老大,我們追上那李嗣業了,但沒想到他身手不凡,把我們全打倒扔進了永安渠裡。我們確實是大意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居……然會武。”

疤臉說完這句話,連忙躲回到人羣中,這樣就不是自己一人的責任。

封大倫揉了揉頭疼的腦殼,他嘴角的肌肉抽動,扯動了鼻翼和耳根,就像臉皮下有條蛇在竄動。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才從樓梯上走下來,盯着衆人問道:“會武?長安城會武的人有多少?疤臉你不會嗎!連這點兒事情都辦不好。他不過是一個來長安城賣藝的下里巴人,這麼多人都搞不定!你讓我封大倫的臉面如何維持!”

封大倫忽然掃見他們一羣人中,有兩個人衣服是乾的,是馬臉和另外一人。

他心中多少有點欣慰,這兩人還算不錯,沒有被扔到水裡去。

“馬臉,還有那個誰?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和那李嗣業交過手,讓他給跑了?”

馬臉主動站出來,他倒是想說與李嗣業大戰了三百回合,雙方不分勝負,李嗣業受傷逃走。但其他落水人在旁邊站着,他不敢當着他們的面兒扯謊騙功勞,只得訕訕地叉手說道:“馬臉跟丟了,壓根兒就沒有見到李嗣業,只白跑了一趟。”

封大倫哼笑了一聲,他就知道是這樣,全是廢物點心。

惡棍們唯唯諾諾地點頭,封大倫吩咐管家道:“去讓他們換身衣服,現在已經是宵禁,不便出門,今晚就都在府中睡下,明日再去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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