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仙會上,最出風頭的人,無疑是楊守文。
但要說除楊守文外,最出風頭的則是咸陽郭四郎。原因很簡單,他是總仙會上唯一一個做出命題詩的人。雖然他的光芒被楊守文遮掩的乾乾淨淨,但還是被人看到。
總仙會之後,郭四郎可謂春風得意,頻繁出入高門大宅,更成爲勳貴們的座上客。
郭四郎本名郭勳,家境優渥。
咸陽郭氏也是隋以來而崛起的商賈之家,雖算不上富可敵國,卻也是家財萬貫。
不過,在這個時代,即便家裡再富有,終究逃不過那個‘商’字。
郭家自入唐以來,就努力想要擺脫‘豪商’之名,希望成爲一個‘豪門’。
但‘商’字一沾,哪有那麼容易擺脫。雖然郭家花錢也買了一些官位,家中也有不少人在朝中爲官,可究其根基,還是非常薄弱,更難免會成爲他人口中笑柄。
郭勳,是郭家隆重推出的一個讀書人。
咸陽郭氏不求郭勳入仕,只求郭勳能夠在士林之中站住腳。
不幻想成爲名士,但希求他可以成爲勳貴家中座上客。就這一點而言,郭四郎的確是做到了!不過,其本身的才學並不足爲人稱道,說穿了就是一個紈絝子弟。
倒是他身邊的書童,那個捧劍僕郭十六,從小跟着郭四郎,學得滿腹經綸,才學過人。
郭四郎在總仙會上,以一首題牡丹而一鳴驚人。
很快的,他就被當朝一位貴胄公子看重,並且招攬到了身邊。
“六天前,那位貴公子帶着郭四郎赴宴,酒席宴上與另一位貴公子……說來青之可能認識,就是那樑王之子武崇訓,發生了衝突。兩邊鬥氣,於是便相邀賦詩。
對方以酒席宴上的鷓鴣樂爲題,作鷓鴣詞。讓郭四郎唱和。
可是你也知道,郭四郎不學無術,哪裡會唱和?如此一來,也就折了那貴公子顏面。那貴公子丟了臉面。郭四郎自然也不會好過,被抓進了府中,如今生死不知。”
呂程志說完,看着楊守文。
“這些日子,十六奔走洛陽。
可以前那些和郭四郎稱兄道弟的人。一個個都閉門不見,更不肯爲郭四郎出面求情。我早年間認得郭四郎,此人雖然不堪,卻幫過我。所以十六在走投無路之下找到我幫忙。但我的情況,青之應該清楚,哪裡走得通那種勳貴子弟的門路?
可十六太可憐,我倒不是看在郭勳的面上,而是見十六忠義淳樸,所以思來想去,也只有請青之你出面。以青之如今在洛陽的聲望。說不得對方也要給些面子。”
呂程志言語中很誠懇,絲毫沒有當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氣。
楊守文眯着眼睛,看着呂程志,突然笑道:“我爲什麼要幫你?”
“啊?”
“郭四郎無自知之明,他遭罪,他倒黴,是他咎由自取,與我何干?”
他站起身,沉聲道:“呂先生,讓我把話說明白吧……如果是我的朋友。或者我的僕從在外面惹了麻煩,我都會出手相助。可你一非我的朋友,二也不是我的僕從。咱們的交情,遠不到我爲你出面的哪一步。我又何必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這個……”
呂程志頓時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找不到門路,便要求我。
卻不知道這人情用一次便薄一分,你讓我幫忙我就幫忙……呵呵,呂先生,我很沒有面子的。”
楊守文的確不想趟這渾水。因爲他確實不認識郭四郎,與呂程志也沒有那麼好的交情。
“好了,言盡於此,我還有事,屋恩奇,送客!”
楊守文說着話,就往外走。
只是沒等他走出客廳,就見眼前人影晃動,那郭十六如同鬼魅一般就攔住了他的去路,撲通跪在他面前,蓬蓬蓬不停以頭觸地,更嘶聲道:“求楊公子救我家公子。”
郭十六很真誠,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額頭都破了,血淋淋煞是嚇人。
“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公子,我家公子得罪了大人物,若公子不救,他就死定了,請公子救他則個。”
“你這人好沒有道理,我與你家公子又不認識,爲什麼要救他?”
郭十六一怔,但旋即又砰砰磕頭。
呂程志見這種情況,也知道自己今天來的有些冒失了。
他嘆了口氣,上前攔住了郭十六,把他攙扶起來。
“楊公子,是呂某冒失了,得罪之處還請原諒。”
他扭頭對那捧劍僕郭十六道:“十六,別再費口舌了,咱們先回去,再想其他辦法。”
郭十六一臉悲慼之色,眼中淚光閃動。
他是真的要絕望了啊!
如果救不出郭四郎,他又有何顏面,生存在世上?
不過,他也知道,楊守文的確是沒有道義幫他,但楊守文也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
除了楊守文之外,他也不知道該找誰來幫忙。
“楊公子……”
“十六,別說了,咱們今天不該來麻煩楊公子。”
呂程志一邊說,一邊拖着那郭十六走。
楊守文目送他二人走出大門,卻沒有開口挽留。
“楊醜兒!”
“小人在。”
“去打聽一下是什麼情況,到底那郭四郎得罪了哪家公子?”
“喏!”
“富貴也跟着去,順便熟悉一下洛陽的情況。”
費富貴和楊醜兒領命而去,楊守文則站在客廳門口呆愣片刻,搖搖頭便轉身離開。
他可不想做那種聖母,也沒必要去做聖母。
這洛陽城裡的大人物多了去,更不是他可以去招惹。
再說了,那郭四郎自己找死,與他又有什麼關係?他和郭四郎素昧平生,更不值得爲這麼一個人,去給自己招惹麻煩。哼,如果那呂程志願意投效,則是另一說。
但不得不說,那個郭十六倒是很不錯!
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楊守文對郭十六的感官很好。剛纔他磕頭求情的時候,情真意切,絕非作僞,是個忠義之人。會作詩,文采不錯。當日總仙會上那首《題牡丹》確實不錯,時至今日,楊守文也沒有忘記,並且時時會在私下誦讀品晚。
一種芳菲出後庭,卻輸桃李得佳名。誰能爲向天人說,從此移根近太清。
牡丹的豔、傲、芬芳莫不包含其中,更有一種超然羣芳的孤高。只憑這首詩,楊守文就覺得郭十六能夠在唐詩裡佔一席之地。而他剛纔鬼魅攔阻,卻顯示出了不同尋常的身手。以楊守文的身手,竟然沒有覺察到郭十六是如何攔在他的身前。
倒不是說郭十六勝過他,如果搏殺的話,楊守文自認不會落敗。
而是這一手功夫,的確不錯。
文武雙全,又懂得忠義,是個人才啊!
可惜,是別人家的!
想到這裡,楊守文不由得嘆了口氣。
“兕子,看路!”
就在他沉思時,迎面楊氏從庭院裡走出,差點和楊守文撞在一起。
她懷抱一月,身後跟着八戒,臉上露出嗔怪之色,輕聲道:“兕子,想什麼呢?怎麼魂不守舍。”
“哪有魂不守舍。”
一月看到楊守文,立刻咿呀咿呀的叫喊,並且伸出手來。
如今的一月,已經能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比如‘啊’、‘哦’之類的聲音。
“粑粑!”
當楊守文把她抱過來的時候,一月口中突然發出兩個怪異的音節。楊守文嚇了一跳,差點鬆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懷中的一月道:“一月,你剛纔叫我什麼?”
一月咧開嘴,笑了。
“粑粑……噗!”
小丫頭片子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衝着楊守文噗了一聲。
口水濺在楊守文的臉上,可是他卻全然不絕,呆愣愣抱着一月,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