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還有許多疑問,但皇帝都以這樣的方式下達了逐客令,王爍只好離開了九龍殿丹墀。
他來到殿外一看,陳玄禮和高力士都在。
“這麼快就出來了?”陳玄禮還有點奇怪。
“是啊!”王爍也不好多說,只道,“聖人彷彿是累了,需要休息。”
“那你現在去哪裡?”陳玄禮問道。
王爍輪了輪眼珠兒,又看了看高力士,試探的道,“當然是,回長安。”
“那就趕緊回,沿途不要再耽擱。”高力士道,“聖人的話,牢記在心。莫要再任性胡爲。”
“是。”王爍叉手拜了一拜,“王爍告辭。”
陳玄禮和高力士都只是點了點頭。
於是,王爍走了。
片刻後,陳玄禮看着王爍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這世上還有幾顆,真正的赤子之心?”
“大唐天下,從來都不缺赤子之心。”高力士道,“只不過是,懂得聽話的太少。”
陳玄禮有點鬱悶,“那究竟是聽聖人的話,還是聽右相的?”
高力士的語氣挺硬,果斷說了兩個字,“都聽。”
陳玄禮搖了搖頭,“這樣的話,王爍在長安呆不長久。”
“這誠然可惜。”高力士道,“但朝廷與國家之安穩,更加重要。”
陳玄禮有點惱火,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難道只有右相,才能保得我大唐的朝廷與國家之安穩嗎?”
高力士的雙眉皺了一皺,同樣聲音一沉,“聖人覺得是,那就是!”
“算了,當我沒說!”陳玄禮一甩手,大步就走,“我只是聖人身邊的一個護衛,這些全都不關我屁事!”
高力士雙眉緊皺的站了許久,終究也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王爍,陳玄禮,你們幾時才能真正懂得,聖人之心?”
王爍慢慢的,一步一步朝津陽門走去。在他身前不遠處有一名引路宦官,身後則是跟着兩名龍武軍士。他們的任務就是,指引與護送王爍走出華清宮。當然,也有監視之意。
王爍始終有點想不明白,爲什麼關於到楊慎矜的事情,皇帝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別管”。
他至少也該問一問,史敬忠和春草這兩個關鍵證人的事情吧?
太多的疑問,縈繞在王爍的心頭。不知不覺得,他的步履邁得挺慢,像八十歲的老頭兒飯後溜彎一樣。
快要走到津陽門附近時,側面快步走來一人,步子之快都帶起了一陣小小的旋風。
王爍扭頭一看,原來是楊釗。
怎麼怒氣衝衝?
“楊……”
“先行一步。”
楊釗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大步就走。很快他就騎上了馬,飛奔而去。
王爍好奇的摸了摸鼻子,楊大兄弟又受什麼刺激了?
到了門口等了片刻,守門的龍武軍士牽來了王爍的座騎。
他正要走,津陽門內走出來一列車駕。
王爍是一轉頭就了認出來,這是虢國夫人到了。
“王將軍,你也來了?”虢國夫人從車裡探出頭來,發聲問道。
王爍有點好奇,“我與楊御史一同來的。他沒有告訴你嗎?”
虢國夫人抿起嘴來皺了皺眉,貌似也有那麼一點心情不爽,她道:“不知王將軍可否稍移貴步,寒舍一敘?我有事情,想要請教王將軍。”
王爍笑了笑,“夫人在這驪山之上,也有居所嗎?”
“當然。”虢國夫人微笑的點頭,“有請王將軍,隨我車駕同行。”
“恭敬不如從命。”
離了津陽門一路向東行,王爍就跟着虢國夫人的車駕在山道上走了一陣。待虢國夫人的車駕停住時,王爍入眼看到一大片正在修建之中的豪宅。
虢國夫人已經下了車,走到王爍身邊,對他道:“這是聖人準備賞賜給我們楊家的一片宅院,號爲賜莊。預計明年夏秋就能完工。”
王爍點了點頭,“真是一片好宅子。恭喜夫人。”
“這沒什麼。”虢國夫人卻不如往常那般的輕鬆快意,神情有些抑鬱,只道:“請王將軍隨我來。”
她帶着王爍步行了一陣,來到離那片宅基地不遠的一棟兩層小樓前,“這裡是宮中給我修建的一處臨時居所,地方不大但也收拾得挺乾淨。王將軍,請。”
“多謝。”王爍隨口道,“夫人直接住在宮中,不是更方便麼?”
虢國夫人微微一怔,“還是進去說吧!”
王爍一醒神,我似乎說錯話了……
兩層小木樓的確修得不大,但裝點得頗爲精緻,內裡的陳設也很氣派,與虢國夫人的身份和性格都頗爲相符。
留在這裡伺候的,也都是宮裡撥派出來的宮女與宦官。他們除了把這裡打掃得非常乾淨,日常所需之物也是一樣不缺。王爍進去之後剛剛在客廳坐下,立刻就有茶水奉上。
閒人都退下了。
虢國夫人一改往日的輕鬆隨意,表情有些鬱悶的說道:“你說得沒錯,我是可以住在宮裡,這的確方便。之所以特意在這裡另謀一處居所,只是爲了方便與楊釗見面。”
王爍微微一怔,你還真一點都不避諱……
“剛纔,你應該遇到楊釗了?”虢國夫人問道。
“是的。”
“他怒氣衝衝的直接下山去了?”
“好像是的。”
虢國夫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哎……”
王爍猜測,這“僞兩口子”,應該是吵架了。
這種事情,不好多問……還是閉嘴吧!
“王將軍怎會與他一同上了山來?”虢國夫人問道。
王爍道:“實際上,是我要上山,楊御史跟着來的。”
“哦?”虢國夫人感覺有點意外,“你也是奔着楊慎矜的事情來的?”
“沒錯。”
虢國夫人被勾起了興趣,“那你見過聖人了?”
“見過了。”
“聖人怎講?”虢國夫人停頓了一下,“能說的,你就說。不能說,你就當我沒有問過。這沒關係。”
王爍道:“沒有什麼不能說的。聖人只有一句話:別管。”
不料,虢國夫人卻是長吁了一口氣,“這就對了……”
這哪裡對了?
王爍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聖人究竟是何用意,還請夫人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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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教不了王將軍。”虢國夫人道,“但楊釗來找秦國夫人索取春草,我也是這麼對他說的:楊慎矜的事情,你不要管。”
王爍連忙問道:“爲什麼?”
“因爲……”虢國夫人彷彿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王爍笑了笑,“既然不方便,那我們就不要討論這個話題了。”
“我只能這樣跟你講。”虢國夫人道,“王將軍也是爲官爲將之人,請問你最信任也最爲得力的屬下是哪一位?“
“李晟。”
“好。”虢國夫人道,“如果有一天,王將軍有事將要離開一段時間,你會不會將署中的大小事務,都交給李晟去接管?”
“會。”
虢國夫人再道:“那如果左街署當中,有人不服李晟。甚至在你走後,他故意挑事向李晟發難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爍道,“我既已授權李晟,那就全由李晟自行處置。”
虢國夫人拍了兩下巴掌,“於是,你就懂了。”
王爍的確是懂了。
虢國夫人的“舉例說明”,確實很到位。
如果把這個例子當中的王爍換成皇帝,左街署換成朝廷,李晟換成李林甫,“不服李晟的人”換成楊慎矜,那就一切都好理解了。
或許,皇帝早就知道李林甫要動楊慎矜了。
或許,皇帝很清楚楊慎矜根本就是被構陷、被冤枉的。
但是,那又怎麼樣?
就如同,王爍不會因爲李晟欺負了一個不良人,去撤了李晟的職。皇帝也不會因爲李林甫要處理一個不聽話的楊慎矜,而去收拾李林甫。
既然用了李林甫代政,皇帝就必須要注意維護李林甫的威信,也會特別注重他和李林甫之間的私人關係。這是讓李林甫辦好差事的,重要前提。
皇帝要的,只是國家無事、朝廷安穩。
和這個大局相比,一個楊慎矜算什麼?
思及此處,王爍不由得輕嘆了一聲:搞個球……拯救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