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王爍在某些方面,和大唐的“土著”有着巨大的差異,千年代溝一時之間很難填平。
但音樂,果然是人類共同的語言。
念奴的歌聲,彷彿有着淨化靈魂,撫慰人心的力量。
王爍感覺從穿越來的第一天起,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放鬆的心絃,今天真正鬆馳了不少。尤其是連日緊張忙碌的查案,精神與體力的雙重透支,今天在她的一曲《長相思》當中,得到了緩解。
閉着眼睛聽着這首曲子,王爍居然差點睡着。
“王公子,我敬你一杯。”
“王公子?”
被人如此一番召喚方纔清醒過來,原來念奴一曲唱罷飄然已去,和政郡主來向他敬酒了。
“郡主恕罪,在下走神了。”王爍連忙拿起酒盞,“郡主請。”
飲下一杯後,和政郡主雙眼明亮,眼神略略怪異的看着他,“王公子,近日真是辛苦了。”
“還好吧!”王爍笑了一笑,隨口答道。
“如果你現在去照一下鏡子,你會發現,你這滿副疲態其實有點嚇人。”和政郡主停頓了一下,小聲道:“爲國操勞,多多保重。”
王爍略略一怔,微笑點頭,“多謝郡主關心。”
“咳!”儀王李璲強勢插入談話之中,“王公子,小王剛剛纔聽說,昨夜你與飛龍禁軍統領安國臣,一同在修政坊遇刺。安國臣還負了重傷,可有此事?”
王爍笑了一笑,“殿下的消息,蠻靈通的嘛!”
“我每日藏在府中足不出戶,何來靈通?”儀王李璲道,“只是方纔交接冥器時,無意中聽到你的屬下談起,方纔知曉。”
“遇刺?!”和政郡主驚歎了一聲,“修政坊可是緊挨皇城,京兆府也在該坊。那些賊人,也未免太過大膽了!”
“幾個宵小作亂,並無大恙。”王爍道,“不過近日長安城中確實不是十分太平,郡主殿下出行之時,不妨多帶護衛小心爲上。”
“說得是。”儀王李璲道,“思寧,你時常只帶一名小婢就四下游走。這很不安全,知道麼?”
“多謝十二叔和王公子關照,我知道了。”和政郡主點了點頭,再又眼神複雜的看向王爍,“連禁軍統領都被傷了,真的只是宵小作亂嗎?”
王爍淡然一笑,“憑他們,還亂不了大唐的社稷,僅我一個金吾中郎將就能滅了他們。所以,他們只是宵小。”
“看來王公子,已是勝券在握。”儀王李璲展顏一笑,“思寧,你我二人,共敬王公子一杯。”
“王公子,請!”
“儀王殿下,郡主殿下,請!”
儀王李璲與和政郡主都挺注意分寸,既關心了案情的進展與王爍的安危,又沒有過份打聽細節,沒有讓王爍爲難。
一頓飯並沒有吃太長的時間,三人也都沒有醉意。
很快,王爍帶着衛隊押着冥器告辭而去,儀王李璲與和政郡主一同送他到了府門口。
“二位殿下請留步,王爍告辭了。”王爍騎在馬上,叉手而拜。
“王公子保重。”兩人一同還禮,相送。
王爍帶隊離去。
兩人駐足而觀。
“思寧,這位王公子很不錯吧?”儀王李璲笑而問道。
“有膽色,有能力,有銳氣,有擔當。”和政郡主微然一笑,“確實不錯。”
“嘖!”儀王李璲發出了不滿的聲音,“你爲何要學你父親那般老氣橫秋的口氣,好好說話不行嗎?”
和政郡主笑了,“十二叔,那我該要怎講?”
儀王李璲的臉上浮現起古怪的笑容,“你該說他,英雄少年,卓爾不羣,風靡萬千,動人心扉。”
和政郡主啞然失笑,“十二叔,聽你口氣是想招他爲婿?”
“胡說!”儀王李璲的臉皮直抽抽,“我女兒才九歲!”
“無妨。”和政郡主笑道,“再等個七八年王爍還不到而立之年,想必已是事業有成風頭無兩。正好。”
“好你個臭丫頭,竟敢消譴於我。”儀王李璲瞪大眼睛,“看我不找你爹,告狀去。”
“十二叔只管去吧!”和政郡主笑聲不絕,“昨天我爹還說,頗爲想念十二弟那個臭棋簍子了。”
“臭棋簍子?”儀王李璲的嘴都要氣歪了,“我還能比他臭?——走走走,我現在就找你爹連殺七局,你來給我們當見證!”
“走吧!”和政郡主笑意濃濃——話題轉移成功!
儀王李璲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什麼不勁?
明明是我想拿王爍消譴她一回的,卻冷不丁的就被她消譴了……哎哎,怎麼就扯到了下棋呢?
王爍帶着人押着那批冥器到了興慶宮前,宦官徐慎元肯定是在宮門處打過招呼了,所以守在這裡的龍武軍將士,都已經做好了交接車馬的準備。
這批東西是要送進宮裡的,所以龍武軍將士在接觸那些東西時,都非常的小心,生怕粗手粗腳的弄壞了車上的冥器。
片刻過後,一隊騎手從宮中策馬而來,沿途十步崗五步哨的龍武禁軍無不抱拳而拜。
來頭非小。
待那些騎手行到近前時,王爍見到領頭那一位身着戎裝的大將,雖已鬚髮皆蒼但仍是孔武有力氣勢非凡。
“王將軍。”近旁的一名龍武軍士連忙小聲告訴他,“我們的大將軍來了。”
龍武大將軍,陳玄禮?
禁軍最高統帥,跟隨了李隆基三十多年的死忠心腹。
王爍連忙上前參禮,“王爍參見陳大將軍。”
“陳大將軍?”
陳玄禮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下了馬,大步流雲走到王爍面前,奇怪的打量着他,“當年令尊在宮裡見到我時,也總喜歡這麼稱呼於我。我可是罵過他的。”
“啊?”王爍一愣。
當年老王九歲入宮時,輔佐李隆基政變成功的陳玄禮還是萬騎的將軍,但級別已經相當於大將軍。三十多年過去了,萬騎已經徹底從羽林衛當中分離出來,成爲了禁軍當中獨立的、也最重要的一支武裝力量。陳玄禮的官號也正式成爲了“龍武大將軍”。
叫他“陳大將軍”,貌似完全沒有毛病吧?
“當年你父親十分的好學,沒少找我這個不學無術的軍漢,指點他兵法上的學問。我哪裡跟他說得清楚?”陳玄禮聲如洪鐘,面帶笑容,“每逢被他問住,我就兇他叫他閉嘴。久而久之,他很就怕我。見了面就恭恭敬敬的施禮,稱呼我陳大將軍。我聽着覺得彆扭又生份,於是又兇他罵他……哈哈哈!”
陳玄禮大笑,笑容可稱得上是燦爛而欣慰了,“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三十多年了。他的兒子居然也成了將軍,也叫我陳大將軍了!”
“小子參見陳阿爺。”王爍叉手一拜。
“咦?!”陳玄禮驚奇笑道,“你小子,可比你爹那個死腦筋靈活多了!”
王爍心中一陣暗爽,沒錯沒錯,老王就是個死腦筋。真是罵得好,罵得妙哈哈哈!
“說正事了。”陳玄禮一掌拍在王爍的肩膀上,竟然讓他感覺有些隱隱生痛。
他道:“聖人特意叫我前來,接收你送來的這一批東西。”
“喏。”王爍叉手一拜,“這就一併就交與陳大將軍,了卻我心中一樁大事。”
“王爍,你很不錯,很能幹。”陳玄禮頗爲欣慰的看着王爍,說道,“聖人對你也頗爲欣賞,不亞於當年看待令尊。你須得好生把握機會,不要糊塗犯錯,不要辜負了聖人對你的期盼。”
“是,小子記下了。”王爍老老實實的叉着手,應喏。
“抓緊時間,進行交割。”陳玄禮對身後的將佐們下令,“千萬小心不要弄壞了其中的任何一件。否則砍了你們的腦袋也賠不起。”
“喏!”衆軍士齊聲應喏,連忙動手辦起事來。
陳玄禮將王爍拉到一旁,表情變得嚴肅了一些,“聽說昨夜,你與安國臣在修政坊遇刺了?”
“是的。”
“那幫不知死活的犬奴兒,竟然膽大包天到如此程度!”陳玄禮面露忿然之色,“把我大唐的京城,當成什麼地方了?”
“陳阿爺息怒。”王爍小聲道,“改天我就親手去滅了他們。”
“聽說你端了修政坊的祅祠,宰了不少犬奴兒。”陳玄禮臉上的神彩,如同少年人一般的興奮,“老夫只想說一句——幹得漂亮!”
王爍叉手而拜,“多謝陳阿爺誇獎。”
陳玄禮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有件事情你需得知曉,我朝現已廢除了死刑。”
王爍一怔,有這種事?
“往年的大理寺,因爲殺氣沖天鳥雀不棲。開元二十四年,刑部所斷天下死罪一共只有五十八例。那一年,大理寺的庭院大樹上都有了許多鳥雀前來棲息。從那時候起,聖人就蒙生了廢除死刑之念。”
王爍點了點頭,“開元盛世天下大治,人民安居樂業,犯法的人想必極少。”
“你說的沒錯。於是到了今歲正月,聖人終於頒大詔令詔告天下,令曰——”陳玄禮對着北面拱手,正色頌道:
“朕承大道之訓,務好生之德,施令約法,已去極刑。議罪執文,猶存舊制。既措而不用,亦惡聞其名。自今以後,斷絞斬者刑,宜削除此條,仍令法官約近例詳定處分。”
王爍眼前一亮,陳玄禮可不是一個愛拽文的酸書生,他這一舉動……很有意思!
“來見你之前,老夫特意找人請教,將這一份大詔令全文一字不漏的背了下來。”陳玄禮正色道,“現在,你知道你該怎麼做了?”
“我明白。”
王爍深呼吸了一口,凜然正肅,壓着嗓門沉聲道:“大唐軍人的信條: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陳玄禮哈哈大笑,又一巴掌拍在了王爍的肩膀上。
“有殺氣!”
“老夫,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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