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便叫郝廷玉,去安排一兩個混跡於曲江池的不良人,私下前來問話。
郝廷玉卻面露難色,說道:“王將軍,人倒是好找。但要不良人肯說實話並真心替你做事,這恐怕不容易。”
王爍不解,“我一個即將上任的左街使,還使喚不動手下的不良人小吏?”
“道理是這樣沒錯。”郝廷玉道,“但不良人原本都是一些行爲不端的遊俠、惡少,甚至不乏一些刑滿釋放或是流亡遇赦的罪犯。他們江湖習氣濃厚,自有一套行爲準則。他們和官面上的人,其實有些格格不入。”
王爍皺了皺眉,“那以往,金吾街使又是如何管理不良人的?”
“是通過不良人的統領,不良帥。”郝廷玉道,“能成爲不良帥的人,都是在京城大名遠播的俠士,或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豪傑。不良人雖是從官府拿錢辦事,但卻只聽不良帥的話。王將軍,想必能夠理解。”
王爍說道:“鼠有鼠路蛇有蛇道,江湖人更加看重江湖的法則。是這樣麼?”
“是的。”郝廷玉道,“不良人畢竟只是臨時受僱的小吏,有可能今天還在爲官府效力,明天就又做回了市井惡少或是江湖人物,甚至隨時有可能站到官府的對立面。他們的根,始終都是在江湖。”
王爍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官府和江湖,就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郝廷玉道:“不良人對官府很難產生尊重和信任,最多隻有畏懼和屈從。對於朝夕相處的不良帥,則是發自內心的敬仰和崇拜。否則他們便會自行離開。”
王爍心想,看來不良帥,就是解決京城治安問題的一個關鍵。如果把他們控制得好,京城的治安就會大有保障。否則他們非但不會盡心做事,反而有可能監守自盜,製造出更大的麻煩!
以毒攻毒,當然是有利有弊。
思考這一陣,王爍再問道:“萬年縣的不良帥,是何許人?”
郝廷玉答道:“萬年縣以春明大街爲界,縣分南北,各設不良帥分別統事。縣北住的差不多都是當朝權貴與京城富豪,那裡的不良帥由前任左街署判官董壽,親自擔綱。”
又提到了董壽,董延光那個心狠手辣的假子……
王爍點了點頭,“縣南不良帥,莫非就是另一判官,崔敬?”
“不是。”郝廷玉道,“縣南的裡坊和人口更多,並且官民雜居、貧富雜居、漢胡雜居,還有數以萬計的外來流動人口。更有一些閭里惡少與江湖人物拉幫結派,盤據於此。諸多因素,使得縣南的治安成爲難題與痼疾。因此城南不良人的數量是城北的五倍,並設有三名不良帥分別統事。”
“這三名不良帥,全都聽從左街署前任判官崔敬的號令行事。”郝廷玉皺了皺眉,說道,“據說他們都和崔敬有着過命的交情,雖兩肋插刀再所不辭的那一種,彼此義氣十分森重。就連董延光和段子璋,也難以支使他們。”
“判官崔敬……”王爍深呼吸了一口,“他現在人在何處?”
“不清楚。”郝廷玉搖頭,“董延光被削去左街使一職後便稱病不出,連獻俘大典都沒有參加。崔敬也就沒在金吾衛再出現過了。”
“無論如何,幫我找到崔敬。”王爍道,“這個人,我要用!”
“喏!”
次日清晨,王爍等人剛起牀不久,都聚在一起享用朝食。
李晟等人商議着,要去城中找房租住。找個合適的機會,還得託人回河隴老家把家人老小也都接到京城來。
王爍手下的這些人,除了安國臣、荔非守瑜和幾個年輕的侍衛還是光棍,其他的基本上都成家有娃了。他們大部分人的家小,還都在河隴。
王爍聽他們說了一陣,便道:“等過幾天大家都安頓好了住處,我再寫信給我父親,請他派人統一護送諸位兄弟的家小,一同前來京城。”
李晟等人感激不已,連忙稱謝。
衆人正聊着,宦官魏悅來了。
他一進門就給剛剛獲封了京城官職的衆將道喜,然後就說,是奉了高阿爺之命,特意出宮前來辦理兩件事情。
一是,將聖人賞賜給王爍的宅院,正式交付於他。二是,來請安國臣將軍去往皇宮飛龍廄赴任。
衆人聽說王爍要去接收宅院,都挺好奇想跟去看一看。於是王爍叫大家一起去往宣陽坊,一看究竟。
想到昨天與岑參的約定,王爍特意派譴趙無疾先去那家胡姬酒肆候着。萬一自己辦事耽誤了,也好叫他先行款待岑參,一同等候片刻。
宣陽坊在萬年縣,毗鄰平康坊之南、東市之西,是京城挺有名的一個“奢華之坊”。
平康坊是長安著名的娛樂區和紅燈區。東市則是京城權貴與富豪最喜歡的“高端購物中心”。宣陽坊兼取二者之便,房價一直位於京城之頂端。
王爍一行有數十人,還有二十多輛滿載的大馬車,一路走來頗爲醒目。
走進宣陽坊來到那處大宅前,大家都吃了一驚!
“真是好龐大、好奢華的一座莊院啊!”安菲娜姬說出了大家的心聲,“這得值多少錢呀?”
魏悅面帶微笑,淡淡的道:“魏某聽說,當初高阿爺置辦這所莊院的時候,大約花了兩萬多貫。”
“兩萬多貫?!”衆人驚歎不已,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啊!
安菲娜姬捂着嘴笑個不停,在王爍耳邊道:“男人,咱們東拼西湊的全部家當算起來,也就只有一萬貫。這回真是發達了!”
王爍的關注點,卻根本不是這“兩萬貫”。
京城這地方,能用錢來衡量的東西,其實都不算值錢。
他對魏悅道:“魏公公剛纔是說,這所宅院此前是高阿爺置辦的?”
“沒錯。”魏悅道,“這是高阿爺爲他的雙親置辦的一所新宅。可惜宅院尚未建成,二老就都仙去了。從此這棟宅院就一直空着,從來沒有住過人。前不久高阿爺得知聖人想要賞賜一所宅子給王公子,於是就將它捐了出來。”
“捐?!”王爍驚訝。
魏悅神秘一笑,小聲道:“慷慨如聖人,又哪會讓高阿爺白捐呢?”
懂了!
王爍點了點頭,高力士一文錢不花,就在皇帝面前表了忠心,也讓我也欠了他的人情,真是高招!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像高力士那樣的大人物,還犯不着用這種小聰明去博得聖寵,賺取人心。
京城早有潛規則,誰要是能租到禁內宦官的宅子,那就表明他在宮裡有了靠山。如今王爍已經接手了高力士故居的所有權,這意思也就相當明白了。
王爍連忙對魏悅說道:“高阿爺如此盛情,王某真是受之有愧。來日,都不知該要如何報答呢?”
“王公子想多了。”魏悅面帶微笑,機鋒不露的淡然道,“這都是聖人的恩寵。”
王爍初時有點不大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
細下一琢磨,尤其是聯想到自己此前曾在皇帝面前哭訴,說有人要拿自己的婚事來進行構陷。王爍便覺得,高力士此舉既有保護的意思,也有警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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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歸納起來其實就是一句話——離東宮遠一點,孝忠皇帝一人即可!
想通這些之後,王爍對魏悅道:“承蒙聖人錯愛,王爍真是誠惶誠恐。往後王爍得像高阿爺一樣,忠心事君絕無二志。赴湯蹈火,死不旋蹱!”
魏悅笑了,“似王公子這般聰明人,就該大富大貴!”
王爍知道自己猜中了,於是他也笑了。
作爲一名穿越者,大方向又怎會搞錯?
李隆基雖然是一個糟老頭子了,但他至少還要強勢在位七八年。在此期間緊抱皇帝大腿,絕對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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