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易務公事房。
範銘地房門被猛然推開,張福順帶着一陣風衝了進來,連敬語都忘了,“聽說知府大人要整修河道,你應了下來了?”。
張福順的性子本就沉實,又經過一年的州衙的磨練,如今益發的凝穩,像眼下這樣失態的場面可真是不多見,此時範銘正自埋頭翻看應天府的一些地理圖志,見張福順如此失態不由也有些訝異,“是啊,怎麼了?”
“怎麼了?”範銘輕描淡寫地態度倒讓張福順有些不把本了,“我聽說承修的這條河道,是不向朝廷申請一點錢糧和徭役額度的,不知是不是?”。
“福順,坐下說!”,指了指公案對面的胡凳後,範銘點點頭道:“對,這個主意也是我給楚大人出的,應天府也不大,本州河道算起來也就百十里的長度,花費不了多少,等着州里調撥些也就差不多了”。
“這竟是真的?”,剛剛坐下的張福順猛地又站了起來,“判司,這差事接不得,接不得呀!趕緊推了吧。”
“呵呵,爲什麼要推!”,看着一臉惶急的張福順,範銘心裡熱乎乎的,順手將藏在懷中的那份軍令狀掏了出來,“若是你早點說還能退,現在可晚嘍,此事我已在錢通判面前簽了軍令狀了,推不了了!”。
聞聽範銘此言,張福順臉色立變,一紙簡單地軍令狀看了許久都沒放下手來,“完了,完了,這是個禍事,禍事哪!”。
範銘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張福順。
見範銘還是如此,張福順已經是痛心疾首了,“這漕運可是國家大事,修造河道哪兒是那麼容易地?三司不給一文一斗的錢糧,徭役額度也是一個不批,拿什麼修造?指着州衙?應天府可只是一個州”,心緒太過激動之下,張福順將軍令狀遞迴的手都有些哆嗦了,“大人,這那兒是什麼軍令狀?這就是入罪的罪證那!”。
“福順,別激動,坐下,坐下說”,範銘站起身按着張福順的肩膀讓他坐下之後,又去給他倒了一盞茶水端過來,“福順,你是怎麼知道是我接的這差事?”。
“馮司錄都已經把這事同各曹主事都說了”,看到那張軍令狀後,明白事不可爲的張福順情緒由激動轉爲低落,聲音也是有氣沒力的,“說判司你現在是專管修造河道事宜,囑咐各曹應與積極配合,凡修造事宜都首先要上報到錄事參軍廳,好統一調配各曹公事。現在各曹都在議論這個,都說判司你……是失心瘋了。我原還以爲只是謠言,憑大人的聰慧斷不至於會如此看不明白,誰知……哎……”。
“噢,這麼快!”,範銘聞言笑出聲來,“司錄大人可是少有如此果決啊!”。
“這都啥時候了,判司你……”,張福順終於意識到此時的範銘彷彿異常鎮定,絲毫沒有慌亂的之感,“判司,莫非你心中已經早有了計較?”。
“呵呵,計較是有,不過還不成熟,不就是修造河道麼,事情還沒去試怎麼知道行不
行?”,笑着快慰了張福順一句,倒不是他不想將心中的計劃說給他聽,而是這公事房中人多耳雜,一不小心就傳得滿城風雨,說不定還會亂了計劃,還是保密一點好,收了笑容正色看着張福順道:“福順,你可願意幫我一起完成這個差事”。
“便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絕不二話”,張福順迎着範銘灼灼的目光站起身來,他地答話既不激昂,也不消沉,很平和,但這平和裡自有一股義無反顧的堅定。
“好!”,範銘重重一拍張福順的肩膀,“今後咱們的命運就綁在一起了,說幹就幹,福順,你先去給我找一個善畫山川地理圖的地師過來,要畫工越精的越好”。
當着範銘的面說出剛纔那句話後,張福順但覺心裡輕鬆無比。自打從縣衙調任到州衙以來,他還從來沒個知心朋友,是那次在開拆司範判司挺身在通判前直言幫他保住了這份差事,士爲知己者死,對於範銘,他心裡一直就憋着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感激。今天,隨着剛纔那句話,這股憋得人難受地東西終於吐出來了。
張福順自去找畫師,範銘趁着這功夫到了外間的公事房,他這一露面,衆刀筆吏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此時範銘接了修造河道差事的事情早已經是傳遍的州院,幾人當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同其他曹司吏員暗諷範銘失心瘋不同,韓可春幾人心中更是多了一份兔死狐悲的悲涼感,自打去年幾人調任市易務以來,這年輕的主事吏幹才能、行事作態他們都看在眼中,從開始的不信任到漸漸的熟稔,再到後來的佩服,正想着今年要跟着奮發向上一番,卻不想又傳出這麼個消息,說實在的他們很不理解。
這不是自己往火坑裡跳麼?
範判司才這個年紀,若是穩妥着一步一步來,何愁前程不進,又何苦如此心急?
幾人心中如何想的範銘倒是心裡也清楚,但眼下卻不是解釋的時候,還有很多準備工作等着他去做,等這些工作有了初步成效的時候相信這些人才能夠真正體會到他的想法,“諸位,我兼領河道修造孔目官一事大家都知道了吧。”
衆人點了點頭表示已經知道,駱維光更是站了起來,認真的道:“判司放心,有我們幾人在這間公事房一日,本曹就斷出不了問題,儘管放手去修造河道。”說着這話時,語氣及看向範銘地眼神裡都莫名的染上了一層悲壯的意味。
“光是如此還不夠。”範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扭頭將衆人一一看了一遍,“這次修造河道光憑我一個人的是遠不能成行的,還需要諸位的齊心協力,你們可願意幫我?”
“我們……也能幫得上忙麼?”閻平澤這個土財之子最先一個叫了起來,眼中帶着些許疑惑的同時又有些興奮。
“當然。”範銘正了正臉色,“這修河道可不僅僅就是修造那麼簡單,這錢糧籌集、廂軍調配、徭役徵集,等各方面都學要準備,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就如打仗一般,
前期的工作若是沒做好,那這河道也就不用修了。”
“判司,要我們如何做,儘管吩咐下來,我等必竭心竭力輔佐判司。”這一刻,公事房裡的氣氛很是特別,每個人迎上範銘的眼神兒頷首點頭時,都是一臉的凝重,一臉的決然,就好像真的要趕赴沙場一般。
“嗯……”範銘沉吟少許,“目下暫時還不需多做動作,只需要將本曹庶務處理好,過兩日我待我理清頭緒之後,便就會有大量庶務安排下來,諸位這兩日可要養精蓄銳好了。”
範銘鎮定的態度讓幾人心中安定了不少,紛紛答應要盡全力協助今後的修造事宜,再默默的將精力投入到處理公務上來。
之後範銘當下再沒說什麼,只是走到韓可春身邊交代、詢問這些日子裡由他負責主管曹裡的常務。
韓可春年紀最長,吏乾的經驗也是最長,十幾年下來,州院的一些流程,以及每一個流程裡存在的貓膩也都是清楚得很,依他的性子,開拓自然是不成的,但要說守成看家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一圈兒之後,範銘拱了拱手,轉身出了公事房。
稍歇片刻,便帶着張福順和他找來的專門量測地理的風水師一路出城直接去了隋堤,此時隋堤碼頭一如既往的冷清蕭瑟,往日那悠然的一排排柳樹在這空曠的場景下顯得雜亂無常,蒼涼無比。
下馬站定之後,範銘吩咐地理風水師的事情卻也簡單,就是讓他把眼前的碼頭與應天府城之間方圓數十里的地理形態給畫出來。
風水師自去一邊兒忙活的時候,範銘則愜意的看着那隋堤幽靜的汴河,多好地天然深水碼頭啊!就這麼浪費着真是太可惜了!
“判司,還有什麼要做地?”。
“福順你別急,過兩天有得你忙的”,範銘仰頭點了點那地理風水師,“等他畫好再經我補充之後,你就得跟我跑一趟附近的幾個州縣”。
“這時候去?”。
“是啊,不僅要去宋州,還得派人去亳州、陳州、宿州,這都是好地方啊,有錢人多”,言至此處,範銘嘿嘿一笑,“不找着他們,咱們那有錢修造河道了?”。
“大人是指着這碼頭掙錢來修河道?”,張福順也不是個笨人,略一尋思倒也摸到些範銘地心思,但讓他不明白的是,“大人這想法自然是好,只是總得先有了漕運河道,這碼頭才能用得上。如今休整碼頭的錢糧和徭役都沒有,大人你是不是搞反了了?”。
“提前預售嘛!”。
“提前……預……售?”,張福順徹底聽暈菜了。
“這算什麼,炒樓的最高境界是畫張紙就敢賣出皇宮的價來”,範銘哈哈一笑,見張福順一臉的迷糊狀,範銘換了一種他聽得懂的言語,“福順,隋堤柳煙可是當年汴河上一個上好的天然深水碼頭,這就是獨一無二的資源,這就是聚寶盆!守着這麼好的東西還怕沒錢?有了錢還怕沒糧?沒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