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咱們不需要向朝廷申請錢糧、徭役呢?而且還有利可圖呢?”範銘眼中閃爍着一絲異樣的銳芒。
“不需要向朝廷申請錢糧、徭役?還能有利可圖?”楚知府疑惑的望着範銘,臉色一凝,“範銘,你可不是在戲耍本府?”
“屬下不敢。”
“那你詳細說說,這不需要錢糧、徭役如何修河道,這利又從何而來,這利又有多少。”
“這……”範銘遲疑了少許,“此事屬下……眼下條件尚未成熟,不便詳說,我只能告訴大人,這修河道的錢將從應天府的大商賈手中自願集結,而且屬下敢保證,這利決不下於市易務一年盈餘,屬下對此事已有七八分的把握。”
“哦,市易務一年盈餘。”狐疑的望了範銘一眼之後,楚知府陷入了沉思,若是不用朝廷撥付錢糧、徭役,那這功績可就大了,整修河道歷來耗費甚巨,可遠不是一州的財力可以支撐的,範銘竟然說不但不用向朝廷申請調撥,而且還可以盈餘如此之多,若是真能成行,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功業。
只是這小子會雖然肅有吏幹,但真能做到如此麼,自古商人勢利,那些商家能自願的出錢修河道?
便是讓他試試又何妨?
須臾之間,楚知府臉上的表情生動了起來,眼中光芒閃爍不定,像是在做着什麼激烈的思想搏鬥,驀然間轉過頭來緊盯着範銘的眼睛,道:“既然你如此有把握,那此事就交由你來辦如何?”
“若是大人肯信得過屬下”,範銘長吸出一口氣,肅容間一字一頓道:“屬下義不容辭”。
“好。”楚知府頓時心情大好,“我就等着看你如何行事,但有什麼要求,只要是在本府的權責範圍之內,儘管開口,至於錢糧及徭役嘛,在府衙稅賦結餘之內酌情調配。”
範銘心想那我就不客氣了,開口道:“大人,若是要成行此事,這州院中便宜行事怕是少不得,要各曹同僚悉心配合之外,還得要一些在外行走的官府憑信,以便好同各地豪紳打交道。”
“準了。”
“嗯,還有一私事想請大人幫忙。”
“說。”
“屬下如今還是應天書院學子,下個月書院就要公試,屬下若是一心撲在公事上……怕這公試就……”
楚知府表情古怪的望了範銘一眼,最終無奈的輕嘆了口氣,“好吧,只要你一個月後拿出成績來,本府就去給你說一聲,也未嘗不可,不過若是一個月後看不到什麼成績,別說這內捨生的名額沒有,還要逐你出衙門。”
“屬下敢立軍令狀!”
“好,我就等着看你如何行事。”楚知府此時與先前範銘剛進來時的狀態憬然兩樣,臉上的光彩都彷彿鮮豔了不少,“去吧,先去準備,但有什麼要求儘管報與錢通判與馮司錄調度。”
從知府大人公事房出來,範銘禁不住心頭一陣激動,成了,這事情竟然就這樣簡單的成了!
內捨生名額、重開布莊、開發隋堤、建造娛樂城,這些在心中計劃很久的事情想不到這麼簡單就連在一起了,他之所以敢在楚知府面前立軍令狀,也就是因爲這個。
所謂的重開漕運只是這些計劃的一個前提而已,這也是困擾他的最大問題,那就是資本金,若是沒有這個漕運的由頭,他不可能去弄到這麼一大筆啓動資金,別說開發隋堤、建造娛樂城,就連答應莫惜容的要重開布莊鋪子的事都或許要去找老丈人借錢,眼下這些都不是問題了。
範銘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借用後世房地產開發的路子,政府賣地來獲得財政收入,借開發漕運的由頭,將隋堤的碼頭重新啓用起來,這樣一來既可以提高政績,又可以見到效益,還順帶着拓寬了漕運,可謂一石數鳥。
其實說起來,要論政績大小的話還當數這修河道、拓漕運的功勞最大,自古以來,漕運的重要性可謂關係到國計民生,對於發展農業生產,對於物資交流和文化交流,對於促進沿河城市的經濟繁榮,也有很多好處。就漕糧運輸來說,通過水道,比旱路來得經濟,而且運輸量也大,可以節省很多人力、畜力。
到如今盛宋,東京整整百萬多人,全靠從兩浙路地區調運糧食來維持民生,這漕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運河淤塞,三司每年都要調撥一大筆的餉耗來維持一支專門的廂軍隊伍來修正河道,若是應天府能夠不要朝廷任何錢糧、徭役而單獨將河槽休整,甚至拓寬,這個政績可謂是驚人的,這也是範銘選擇以修河槽來作爲打動楚知府的突破點的原因。
也正因爲有了楚知府的首肯,他纔可以放開手腳去做這些以前只敢想想的事情,不過這前期還有大量準備工作等着他去做,其他的不說,就單單衙門裡各曹同僚之間的配合調度問題先要搞定,尤其是馮正言和錢通判那裡要先打好招呼,雖然他也沒妄想要從兩人手裡能摳出多少的錢糧、徭役來,只要兩人不在暗中下絆子就心滿意足了。
……
知府大人要修河槽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州院,惹得一衆吏員私下誹議不止,要說這修河槽倒不是什麼稀奇事,汴水大小無常,流淺沙深,常阻塞漕運,朝廷每年都要撥出大筆的錢糧來整修河道,這不向朝廷申請錢糧撥付及徭役額度而由州衙獨力承擔這……這莫非昏了頭了?
要知道整修河槽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項非常浩大的工程,需要調動廂軍中的橋道部分,需要調動錢糧,需要調配役夫,還需要監督修築河槽的質量,等等都需要一一去安排,光靠某一個人是絕對辦不成的,也不知道知府大人是突然間怎麼就動了這個心思了。
這事情在吏員們的心中或許只是有些許的不解,但在錢兆瑞的眼中就多了一層別的意思了,“知行你看看”。
錢兆瑞“啪”地一聲將一紙有知府大人親自具名簽章的公文拍在了馮正言身前的桌子上,“錢糧一文不向朝廷申請,徭役額度一個不給,竟然就想修河道!皇帝還不差餓兵,楚大人也未免太急功近利了一些”。
自打上次壽宴受到打擊以來,馮正言鬱悶了一個年下的心情竟然慢慢的好了不少,而今再看着通判大人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他的心情無形中又好了三分。
將嘴角的笑容抿了下去後,馮正言拿起了那紙公文,上面題頭、署名和印鑑齊全,顯然這就是一份有留存備
檔的正式文告了。
文告地內容倒也簡單,就是讓州院各曹配合籌錢糧及徭役額度,準備整修應天府境內淮水入汴水這一段的河槽,而最讓他訝異又有一絲憤恨及幸災樂禍的是,這兼領這項差事的竟然是範銘。
“這下看老錢如何處理了”,仔仔細細將公文看了兩遍,擡起頭時馬別駕才注意到錢兆瑞的眼神兒竟然是一直着落在他身上的。
饒是老馮收得快,眉宇間的形色異動也沒能全部收起來,老錢順着鬍鬚地手也因之微微抖了抖。
“應天府雖說是南京,但地理險峻,山多田少,土地瘠薄且不說它,而今人口增長的也厲害,以薄田養衆人,六七十年承平下來,州衙每年的歲入幾無盈餘,以這樣地家底兒想要獨立承修河槽……楚大人確是有些……太過自信了”,司田、司戶等曹都是統歸通判直接管着,他先把自己給擇出來之後,這才面帶難色道:“大人。你看這……”。
“嗯,知行所言甚是”,錢通判放下手理了理本就整齊的官衣,“咱們這就走吧”。
“走?大人這是要去那。”
“自然是去楚大人處,”錢兆瑞沉聲道:“本官履任時日尚短,本州的許多事情還不清楚,不比知行你,算得上是老應天了,啊!楚知府雖知州大事,但你我亦又勸諫之責,既然無力去辦,你我二人就要好好的勸勸知府大人,將適才那番話再說細些,人多地少。土地瘠薄,楚大人必是能知難而退”。
錢兆瑞和顏悅色說出的這番話卻讓老馮聽得心頭冒火,好嘛,這好不容易等到楚大人犯了個糊塗,又讓他抓到可以整範銘的機會,你老錢就要將這事給擋了回去,你他孃的是怕將來辦砸了自己擔責任吧!
“這……楚大人已經發了正式文告,怕是已經下定決心了”,馮正言頓了頓,望了望錢兆瑞的臉色,抖了抖手中的公文,加重了語氣道:“依我對楚大人的瞭解,他定下的事情怕是難以再……,或許楚大人早有安排也不一定,再說了,兼領這差事的是範銘”。
“嗯,知行你說的也有道理”,錢兆瑞順勢轉身就又回到了公案之後,笑吟吟的看着馬別駕,“那依知行之意,此事又當如何?”。
“不如靜觀其變,聽說那市易務範銘對此事可是立了軍令狀的”,這一刻,老馮雙眼熠熠,燦然生輝。
“軍令狀?”錢兆瑞眼中光芒閃了閃,“你地意思是……”。
“既然此人立下軍令狀”,老馮又抖了抖手中的公文,“那我們就由着他去辦,不過這錢糧、徭役卻只能酌情調配,若是完不成也怪不得別人,這責罰也算不到別人的身上”。
“唔!”,錢兆瑞遲疑了一會兒,“這倒也說得過去,只是那範銘位份太低,由他來主持此事,萬一異日毫無建樹怕是不好說話呀”。
“那就讓他明文白紙的寫下免責狀來,言明一切責任由他一人承擔”,見錢兆瑞仍有遲疑之色,老馮跟着又補充了一句道:“以他市易務主事的位置作爲抵押”。
“嗯,就這麼辦吧”,錢兆瑞最終點頭答應時,輕輕的說了一句,“這個範銘啊……可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