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蕭瑤和穆超元才一躍登“迎賓館”,柳洞賓便在室中沉聲喝道:“什麼人胡亂行動,莫要驚擾了我師妹呼延姑娘的……”話方至此,蕭瑤嬌笑道:“柳師兄,你不要亂髮脾氣,我就是你師妹呼延霄呀!”

柳洞賓在室內中“咦”了一聲,詫然說道:“呼延師妹不是在室中關門安歇了麼?怎麼……”說至此處,業已開門走出,目光瞥處,見穆超元所扮的李子西,也在蕭瑤身邊,越發詫然問道:“大師兄也在,莫非出了什麼事?”

穆超元還未答言,蕭瑤已在一旁嬌笑一聲,接口揚眉說道:“我還是睡不着,又不好意思再多驚擾柳師兄,恰瞥見大師兄走來,遂迎向前去,問問李大師兄,是有何緊要事故?”

柳洞賓道:“是呀,大師兄這晚趕來,定然有甚急事,但不知穆超元不等柳洞賓往下再說,便即揚眉一笑,接口注目說道:”柳師弟忘記了麼?我們另外兩位同門、‘后土神君’黃在中與‘瀟湘水客’沐寒波,不是快到了麼?這‘千鬼壑’地勢特殊,陌生人不易尋找,我們似應上壑去迎接他們一下。“柳洞賓點點頭道:“當然應該去接,但有我和大師兄二人也就夠了,呼延師妹可以休息休……”蕭瑤道:“反正我也睡不着,一同上壑,去接黃、沐兩位師兄吧!”

柳洞賓目注穆超元道:“大師兄,我們去接黃、沐二位師兄之事,要不要通知索壑主一聲?”

穆超元道:“當然應該通知,我們雖受尊敬,在此總是客位,江湖中最忌喧賓奪主之情事,柳師弟要力避僭妄,處處站穩腳步!”

柳洞賓向周圍景物略一掃視,嘆了一口氣兒,向穆超元點頭說道:“小弟如今方知李師兄所說不錯,這‘千鬼壑’若是我們‘五行門’的復興基地,卻有多好。”

穆超元佯作嗔容,向柳洞賓瞪了一眼,略皺雙眉,低聲叱道:“柳師弟莫要不識輕重,此話只能揹人偷談,千萬不可……”柳洞賓接道:“大師兄放心,此處只有我們師兄妹,否則,小弟決不會輕易說出感嘆之語!”

蕭瑤知道穆超元是暗暗刺激柳洞賓,準備大加利用,遂嬌笑說道:“柳師兄,你去通知索壑主一聲,我們便上壑去吧,免得黃、沐二位師兄在壑上徘徊尋找!”

柳洞賓點頭馳去,蕭瑤與穆超元緩步前行,邊自低聲笑道:“老人家認爲這‘青陽木魃’能被我們加以利用麼?”

穆超元道:“等辛東坡兄與顧朗軒老弟到後,人手已頗不少,加上敵明我暗,着實大有可爲,但若能爭取柳洞賓共同效力,自然好一點。”

蕭瑤問道:“老人家謀略定妥了麼?是否等我辛師叔與顧朗軒兄到後,便立即開始行動?”

穆超元搖頭道:“蕭姑娘不要心急,常言道:”事緩則圓。‘我們首先要弄清楚令妹蕭琪究竟是否與南宮敬一樣,也被迷亂靈智?其次,便系設法取得那種迷神毒物的獨門解藥,然後才能羣策羣力,掃蕩魔巢,與木小萍、皇甫婷等決一死戰!”

蕭瑤點頭說道:“對,老人家說得對,我贊同老人家老成持重的謀略計劃。”

他們說話之間,瞥見前面燈光閃動,從殿宇中走出一羣人來。

這羣人便是那包含各種鬼卒的迎賓隊伍,但“千鬼壑主”索明卻也在其內。

穆超元搶前兩步,向索明抱拳笑道:“我只命柳師弟向索壑主通稟一聲,他怎又驚擾壑主,在這時光之下,親自……”索明笑道:“木神妃原命我對李兄等禮若上賓,何況黃、沐二兄到後,貴門中的‘五行’高手便俱已會齊,索明自應前去迎接。”

說畢,立命鬼卒以軟轎擡起穆超元、蕭瑤、柳洞賓等三人,一同往“千鬼壑”

上走去。

“千鬼壑”上並無人影,但在左側一片峭壁之後,卻傳來打鬥的聲息!

蕭瑤雙眉挑處,向穆超元叫道:“大師兄,我去看看,是否黃師兄、沐師兄遇見什麼對頭,正在壁後交手!”

話完,身騰,化成一朵紅雲,飛登峭壁。

到了壁頂,向下一看,發現壁後共有三人,兩人動手,一人旁觀,均是陌生不識。

蕭瑤起初以爲自己料錯,但細一注目之下,發現動手的兩人之一,身法類似顧朗軒,旁觀的那人,除了少一部盈頰虯髯以外,眉目口鼻部位,都與辛東坡十分相像!

她想起自己曾有請辛東坡剃鬚之語,方始恍然,遂以“傳音密語”向壁下問道:“壁下是辛師叔麼?與顧兄動手之人是誰?看來招式精奇,功力還不弱呢?”

辛東坡目光微揚,看見蕭瑤在壁頂,遂也用“傳音密語”說道:“那就是‘五行門下’精於‘戊土’功力之人,瑤侄快想個法兒把他除掉,若憑真實功力拼鬥,顧老弟即令功能斃敵,也會付出相當代價!”

蕭瑤聞言,靈機一動,在壁頂提氣高聲,向壁下的交戰雙方叫道:“師兄,小妹‘離明火姬’呼延霄前來助你一臂之力,你就把這狂徒交給我吧!”

她是一面發話,一面業已長身撲處,像天仙下凡般,冉冉飄向壁下。

蕭瑤這幾句話兒說得極具技巧,使壁下交戰雙方,都以爲來了幫手,心頭一寬,戒備自然鬆懈。

顧朗軒心頭雪亮,知道蕭瑤已來,對方必然性命難逃,定遭慘禍!

與他交手的那“五行門”中精於“戊土”功力之人,也因蕭瑤先報出“離明火姬”呼延霄的字號,遂認爲一定是來幫助自己。

蕭瑤身形撲處,又以“蟻語傳聲”功力,向顧朗軒耳邊叫道:“顧兄,我假意向你襲擊,你且閃出丈許,讓我處置這廝,因爲‘千鬼壑’壑主索明以及‘青陽木魃’柳洞賓等已到,沒有時間再與對方按照正常打鬥多作糾纏的了!”

語畢,式變,去勢加疾,以一式“天河洗甲”,頭下腳上,向顧朗軒猛撲而落!

顧朗軒即知來人是誰,又復得了暗示,自然讓她,身形一飄,閃退丈許!

蕭瑤身形落地,向那與顧朗軒相互動手的黃衫中年人,嫣然一笑。

那黃衫中年人目光微注蕭瑤,也報以一笑,抱拳緩緩說道:“姑娘就是‘離明火姬’呼延師妹麼?小兄……”他雖欲報名號,但剛剛說道“小兄”二字,突覺肋下一麻,業已無法言動,被蕭瑤隔空彈指,以極上乘的功力制住!

這時,索明、穆超元、柳洞賓三人,也已生恐蕭瑤有失,一齊上躍壁頂。

柳洞賓鬼迷心竅,最對蕭瑤關心,首先提氣高聲,向下問道:“呼延師妹,你在和誰爭鬥?”

蕭瑤笑道:“這廝與‘瀟湘水客’沐師兄起了衝突,大概與‘崑崙’有關,請問柳師兄,應該怎麼處置?”

柳洞賓毫不考慮地應聲笑道:“既與‘崑崙’有關,自然立殺無赦!”

蕭瑤說道:“柳師兄你來殺吧!我要引介‘后土神君’黃師兄、‘瀟湘水客’沐師兄,與索壑主、李大師兄相見。”

柳洞賓答應一聲,身形縱處,向那尚未報出姓名的黃衫中年人飛撲而下。

他在縱身下撲之時,尚未看出那黃衫中年人已被蕭瑤用“隔空點穴”的手法悄然制祝等到了近前,見對方不言不動,木立當地,方看出此人已被制祝柳洞賓生性兇惡,雖見對方已無還手之力,仍毫不客氣地“蓬”然一掌,擊中那中年人的前胸!

可憐這位精於“戊土”功力,在“五行門”下“五行合運”殺手中佔樞紐地位之人,竟被他同門師弟擊得滿口噴血,五臟齊崩,屍飛數步!

蕭瑤見自己利用“五行門”下兄弟相殘,誅除了“五行門”下之人,心中自然十分得意!

她趁此機會,暗以“傳音密語”,把“太白金翁”李子西就是穆超元大俠所扮之事,對辛東坡、顧朗軒二人略加說明。

辛、顧二人知道了這項秘密,自然均覺心寬,雙雙縱身上壁,與索明等人見禮。

穆超元早從蕭瑤口中知道辛東坡、顧朗軒的真實身份,遂搶前兩步,一手一個,把住辛、顧二人肩頭,“哈哈”大笑說道:“黃師弟、沐師弟,你們這一來,‘五行門’下的五位同門便業已聚齊,可大事掃蕩‘崑崙’,重振師門威望,並輔佐木神妃好好創建‘千鬼壑’萬世不朽的武林霸業了!”

蕭瑤趁着辛東坡、顧朗軒與索明寒暄之際,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穆超元耳邊說道:“穆老人家,適才我命柳洞賓所殺,便是真正的‘五行’門下的‘戊土’傳人,如今除了要小心那真正的‘離明火姬’呼延霄前來揭穿秘密以外,已無其他可慮之處的了!”

穆超元也以“蟻語傳聲”功力向蕭瑤耳邊專注悄悄說道:“爲了整個大局,武林禍福,即令真正的‘離明火姬’呼延霄尋來,也只好仿照對付‘癸水’、‘戊土’傳人之策,一併誅戮除去……”蕭瑤接道:“我們若在當場,自然如此處置,就怕呼延霄萬一是於我們不在之際闖來,便令事情複雜,甚至於功敗垂成!”

穆超元點頭道:“蕭姑娘慮得極是,反正我們如今人手已齊,找個適當機會,馬上動手摧毀‘千鬼壑’,與‘五毒香妃’木小萍等見個真章……”他們兩人的“傳音密語”剛剛講到此處,突然聽到兩聲“砰匍”巨響,隱隱由地底傳上。

柳洞賓目注索明,詫然問道:“索壑主,這兩聲震響似乎發自‘千鬼壑’?

難道壑下發生了什麼事變?“

索明一怔,皺眉說道:“事難猜度,我們趕緊回去看看……”蕭瑤笑道:

“倘若有變,便定是那‘紅衣崑崙’蕭瑤企圖營救她的妹子!”

她把握機會,輕輕一語,又在索明面前替自己開脫開脫,減些嫌疑!

索明也不再坐轎,一面展步疾馳,從秘洞中奔回“千鬼壑”,一面苦笑說道:

“蕭瑤之來,原在木神妃意料之中,但‘千鬼壑’上下道路僅此一條,我們怎無絲毫覺察?莫非那蕭瑤能如陸地神仙一般,平步攝虛,飛降那百丈壑下?”

他們疑詫之下,回到“千鬼壑”中,索明目光一揚,不禁驚得呆往!

原來適才在壑上所聞震響,竟是“枉死城”和“望鄉臺”倒塌的聲息。

“五毒香妃”木小萍於灰塵如霧的“枉死城”頹垣中緩步走來,向索明冷冷問道:“你身爲壑主,負責處理‘千鬼壑’一切事務,怎竟擅離職守,去了何處?”

這“擅離職守”四字,把索明聽得一頭冷汗,慌忙恭身答道:“因‘五行門’中的其餘‘后土神君’黃在中、‘瀟湘水客’沐寒波二位到來,屬下遂與李、柳二兄和呼延姑娘等,一齊上壑迎接!”

木小萍哦了一聲,立刻把臉色和緩下來,含笑點頭說道:“原來如此,自然是迎接嘉賓比較重要,對於被敵人乘隙搗亂的這點小事,我就不怪你了!”

說完,立向辛東坡、顧朗軒、蕭瑤寒暄,禮節甚是周到!

蕭瑤見狀,心中暗忖:“這木小萍真是一代妖女,居然還深明攏絡用士之道!

…”就在此時,柳洞賓忍不住心中驚疑,向木小萍急急問道:“請問木神妃,適才是何敵人來此搗亂??

木小萍道:“是我一向把她引爲大敵的‘紅衣崑崙’蕭瑤!”

這種答覆,大出穆超元、辛東坡、顧朗軒、蕭瑤等意料之外,穆超元等首先問道:“是蕭瑤麼?木神妃可曾與她朝相動手?”

木小萍搖頭答道:“我於‘九幽地闕’中趕出得遲了一步,但卻看見了她那身紅衣,認識她所獨擅的崑崙‘雲龍身法’!”

穆超元又復問道:“來人既是蕭瑤,必系企圖營救她妹子蕭琪,但不知可……

可曾被她得手?”

木小萍道:“‘鴛鴦閣’深在地下,蕭大丫頭不過倚仗劇烈的火器,炸倒了‘枉死城’和‘望鄉臺’,哪能得遂她營救蕭二丫頭之願?但‘枉死城’中所囚的各派首腦,倒是被她順手牽羊地救走幾個!”

蕭瑤心中雖然萬般驚異,猜不透究是何人冒充自己身份,來此攪鬧一番,但此舉對於自己化身策反之事,卻屬有益無損,遂故意嘆息一聲,向辛東坡、顧朗軒二人說道:“黃師兄,沐師兄,可惜你們來晚一步,否則,豈不正好爲‘五行祖師’復仇,讓那‘紅衣崑崙’蕭瑤,嚐嚐我們師兄妹‘五行合運’的威力滋味!”

辛東坡道:“蕭瑤雖已溜走,她妹子蕭琪不是還留在此地麼,正可作爲我們報仇的對象!”

柳洞賓笑道:“黃師兄有所不知,木神妃在蕭琪身上有更高明的打算,甚至於關係到整個霸業大局,我們向她報仇之念,只好暫且忍一忍了!”

穆超元又向木小萍問道:“請問木神妃,‘千鬼壑’陡立百丈,無可攀援,那蕭瑤未經秘路,她是如何上下的?”

木小萍道:“她接了一根百丈長藤,更有同黨在壑上接應提攜,故而不單她自己脫逃,並帶走三名我費了不少心血才擄到此間、企圖藉以立威的重要人物!”

說至此處,目光一變,看着索明叫道:“索壑主,你雖是迎賓事大,但被外人闖入,毀卻壑中美景,似仍難免有疏忽之責?”

索明全身一震,木小萍神色又轉緩和,含笑說道:“索壑主莫要害怕,我不加責罰,只要你將功折罪如何?”

索明趕緊一抱雙拳,恭身陪笑說道:“神妃請加指示,屬下便肝腦塗地,亦必效命!”

木小萍風情萬種地嫣然一笑,說道:“誰要你肝腦塗地?我只要你替我好好地招待嘉賓,免得我有慢客之罪!”

目光一掃辛東坡、顧朗軒、蕭瑤三人,揚眉笑道:“由於蕭瑤這樣一鬧,我更須親自看守蕭琪,非到明日晚間,決不離開‘鴛鴦閣’,黃兄、沐兄、呼延姑娘,請暫在‘迎賓館’中安歇,莫怪木小萍禮遇欠周,有點怠慢嘉賓!”

辛東坡因木小萍對自己最爲陌生,遂儘量搶先開口,一抱雙拳,含笑說道:

“木神妃說哪裡話來,我師兄妹託庇麾下,已感榮幸萬分,哪裡還敢當木神妃的過份寵遇?”

木小萍微微一笑,側顧索明說道:“索壑主,你一面替我款待嘉賓,一面還要立即督工,修復‘望鄉臺’,明日晚間,我要在臺上以‘九幽大宴’,爲‘五行門’師兄妹聚齊一事表示慶賀,一切都要恢復舊觀……”索明聽得雙眉深皺,木小萍看他一眼,嗯了一聲,又道:“要在一日之間全復舊觀,可能會使你爲難?

這樣吧,‘枉死城’暫緩修復,只把斷磚碎石移去,弄得乾淨一點,你就全心全力地替我先行修復‘望鄉臺’吧!”

索明連連點頭,木小萍向衆人含笑打了一個招呼,柳腰擰處,身形輕輕一轉。

就這身形一轉,未見任何作勢,人已到了六七丈以外!

辛東坡失聲讚道:“好輕功、好輕功,這是‘巧渡鵲橋’的‘銀漢飛星’身法,武林之中絕傳甚久,木神妃施展得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難怪她能領導羣雄,開創武林霸業!”

蕭瑤笑道:“黃師兄,時已夜深,轉瞬便將天明,我們且去‘迎賓館’內安歇,養足精神,纔好領受木神妃款待嘉賓的‘九幽大宴’!”

穆超元知道蕭瑤是要避人商議,擬訂行動策略,遂向索明含笑揚眉說道:

“索壑主,由我帶領我這四位師兄妹,自去‘迎賓館’安歇,你不必去了,因爲木神妃要你督修‘望鄉臺’,限時完成之責,是相當繁重的呢!”

索明連連頷首,一抱雙拳,苦笑說道:“好,有勞李兄,彼此是自己人,我也不客氣了。”

諸人分別以後,索明自去督工搶修“望鄉臺”,穆超元則與辛東坡、顧朗軒、蕭瑤、柳洞賓等,一同走向“迎賓館”內。

蕭瑤邊行邊自忖道:“穆超元與辛東坡、顧朗軒必須計議擬妥今後掃蕩魔巢的行動計劃,但當中夾着一個柳洞賓,卻極惹厭,要怎樣設法把他遣開纔好!”

想了一會,仍無良策,因若勉強把柳洞賓單獨遣開,可能會引起他的疑心,影響大局,弄壞了得來不易的良好機會。

萬般無奈之下,蕭瑤只得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顧朗軒耳邊悄然囑道:

“顧兄,到了‘迎賓館’後,我設法絆住柳洞賓,你和辛師叔、穆老人家仔細商議商議,一來,要妥善擬定掃蕩魔巢的行動步驟,二來,要推斷推斷,方纔冒充我身份,毀卻‘枉死城’,炸倒‘望鄉臺’,並救走數人的紅衣女子是誰?她爲何也會我們‘崑崙派’從不外傳的‘雲龍身法’?”

顧朗軒也以密語答道:“我知道了,這‘青陽木魃’柳洞賓既然惹厭,何不索性一併除去?”

蕭瑤悄道:“不行,柳洞賓再遭不測,木小萍必對我們起疑,今‘五行傳人’之中,一真四假,他雖惹厭,又有何妨?如留着這‘青陽木魃’,還有不少可資利用之處呢?”

顧朗軒自然不肯與蕭瑤爭辯,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聽任她的意見。

到了“迎賓館”中,穆超元目光一瞥蕭瑤,向她含笑問道:“呼延師妹,你看我們師兄妹的住房順序,應該怎樣……”蕭瑤不等他話完,便自接口笑道:

“李大師兄,這些小事,自然由你身爲大師兄的全權作主,還要問我則甚?”

說至此處,目光一掃辛東坡、顧朗軒二人,嫣然嬌笑道:“黃師兄、沐師兄,你們跟隨李大師兄前去安歇吧!我要單獨留柳師兄到我房內坐上一會。”

柳洞賓聞言,真是有點受寵若驚,等穆超元帶領辛東坡、顧朗軒走後,便進入蕭瑤房中,向她滿面笑容,低聲問道:“呼延師妹,你……你難道不想安歇麼,要……要留我在此作甚?”

他所期待的答話,自然是蕭瑤會說她孤枕難眠,特意留他共效于飛之語!

這種期望自然落空,蕭瑤含笑答道:“柳師兄,我留你之故,是想佔你一點便宜,換句話說,也就是要讓你吃點苦頭,賣點力氣,你願意麼?”

柳洞賓色迷心竅,又把冬瓜纏到茄子裡去了,喜心翻倒,連連點頭說道:

“願意,願意,呼延師妹若是要我效勞,柳洞賓不辭鞠躬盡瘁,願爲裙下……”

蕭瑤不得不讓他佔些口角便宜,白了柳洞賓一眼,佯嗔頓足叫道:“柳師兄,你……你……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今日連殺兩人,用力過度,全身有些痠疼,想請你隔體傳功,略耗內家真氣,助我復原而已!”

柳洞賓雖大爲失望,但仍覺有便宜可佔,點頭微笑說道:“好,呼延師妹是要我從‘脊心穴’上傳功,還是由‘七坎穴’上傳功?”

蕭瑤搖頭道:“我天性怕癢,這兩個部位都不能容人觸摸,柳師兄請與我盤膝對坐,以掌心相貼來傳送真氣便了。”

輕撫柔夷,一親芳澤之望又告落空,柳洞賓再度失望,換了別人,柳洞賓或許會來個“霸王硬上弓”,但他也看出這位師妹相當厲害難纏,不敢造次,只得強忍心頭慾火,與蕭瑤面對面地盤膝坐下,互伸雙掌,以掌心相貼,慢慢傳送真氣。

蕭琪這種法兒想得極好,硬把柳洞賓絆住,好讓穆超元、辛東坡、顧朗軒三人去從長計議。

穆超元先爲辛東坡、顧朗軒找好房間,然後含笑說道:“黃師弟、沐師弟,你們若還不太累,便到我房內聊上一會,如何?”

辛東坡、顧朗軒自然點頭,到了穆超元房內,閂上房門,顧朗軒便起立恭身,口稱“老人家”,對穆超元重新見禮。

穆超元擺手道:“老弟不必多禮,雖然木小萍尚未對我們起疑,但身在虎穴之內,到處都是敵人耳目,我們仍宜加強戒備,時時小心,否則,若身份暴露,功虧一簣,就太以辜負這大好機會的了!”

他在說這些話之時,仍以近乎“傳音密語”、外人不得與聞的極低語聲說出,可見態度慎重。

顧朗軒見他如此,自也不敢怠慢,遂索性以“蟻語傳聲”問道:“穆老人家,在這‘千鬼壑’下被木小萍用迷香擒住之人,是不是‘白衣崑崙’蕭琪?她的情況如何?”

穆超元點頭道:“正是蕭琪,她如今在‘九幽地闕’中的‘鴛鴦閣’內,並已與南宮敬賢侄結爲夫婦。”

說完,便就自己所知,把事件經過,對辛東坡、顧朗軒說了一遍。

顧朗軒靜靜聽完,皺眉說道:“照老人家這樣說來,我們暫時還不能衝進‘九幽地闕’去營救蕭琪,只好聽憑她與南宮賢弟……”穆超元接口笑道:

“‘九幽地闕’的形勢太好,真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入’,我們假若硬闖,反易誤事,蕭姑娘曾說她與顧老弟均有爲南宮賢侄和蕭琪撮合之心,如今之事,也不過使他們提前洞房花燭而已。”

辛東坡與顧朗軒雖覺這樣的洞房花燭,未免太以荒唐,但目前情勢所限,也只得如此自我安慰!

穆超元目光一掃二人,含笑又道:“今天之事太怪,辛兄與顧老弟認爲那身着紅衣,會用崑崙‘雲龍身法’,來此炸倒‘望鄉臺’,震塌‘枉死城’,並放走幾名重要武林人物的神秘女郎,究是何人所扮?”

顧朗軒道:“我們正想就此向人老家請教,因爲假若我不是正與瑤妹同在一起,真會以爲那位身懷絕技的膽大女郎就是‘紅衣崑崙’蕭瑤。”

辛東坡道:“在憑空設想下,恐難猜出是誰?須從假扮的動機方面推敲推敲。”

穆超元點頭道:“辛兄說得對,我認爲對方冒充‘紅衣崑崙’蕭瑤之意,不外二者……”辛東坡道:“穆兄請抒高見。”

穆超元道:“第一種是此女雖身懷絕技,未享大名,遂想借重‘紅衣崑崙’的身份……”穆超元話猶未了,顧朗軒便搖頭說道:“不對,不對,老人家的這種假設不太可能,因爲來此救人的紅衣女俠,並未自報姓名,僅是木小萍從她衣着的色澤和身法家數加以判斷,認爲定是瑤妹,如此情況,哪裡會是企圖借重身份?”

穆超元笑道:“我雖作此分析,但自己也覺得情事不符,只是說說而已。”

顧朗軒道:“老人家請往下講,你的另一種假設情況,又是什麼?”

穆超元軒眉說道:“第二種情況是對方知曉蕭瑤姑娘化裝爲‘離明火姬’呼延霄深入虎穴之舉,才特意來上這麼一手,替她掩護掩護!”

顧朗軒點頭道:“這種掩護之說比冒名之說近於情理多了,但對方既然意在掩護,必和瑤妹是極熟之人,否則,何必不辭艱險,來此幫她這個忙呢?”

辛東坡在一旁傾聽至此,點了點頭,目注顧朗軒,含笑說道:“老弟說得對,那假蕭瑤不單是蕭瑤的熟人,並也是立場正大的俠義人物,只看她單身獨闖虎穴,震塌‘枉死城’,救出幾名重要囚人之舉,何等膽識、何等手段?換了你我,真還未必準能辦得到呢?”

顧朗軒道:“奇怪,當世武林中,除了‘紅白崑崙’蕭氏姊妹外,我怎麼未曾聽說過有這等功力驚人的巾幗奇俠?”

穆超元嘆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山五嶽、八荒四海中,奇人異士多呢,我們任憑見聞再廣,也未必準能完全知曉得盡?……”語音至此略頓,目光一掃辛東坡、顧朗軒二人,繼續說道:“關於那‘假蕭瑤’一事,我們只能分析到‘她是俠義一道,並與真蕭瑤是極熟之人’爲止,究竟是誰?則如大海尋針,無法捉摸,故而只好放下,還是來研究怎樣着手行動大破魔巢,比較來得實際一點!”

顧朗軒道:“老人家一來來此日久,對‘千鬼壑’一切比較熟悉,二來老謀深算,功力既高,閱歷又富,自然由你來擬定下手步驟,我和辛師叔暨瑤妹均敬聽差遣,奉命行事便了!”

穆超元替他們一人斟了一杯香茗,含笑說道:“顧老弟不要這麼客氣,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勝舊人,你們三人中,任何一位都比我高明多了,我且先把我的看法說出,彼此再細加研究,擇善而行,纔可把失誤減低到最小限度!”

辛東坡道:“穆兄高見如何?”

穆超元道:“我認爲此時尚難預定步驟,恐怕要各憑智力,在明夜的‘九幽大宴’之上,見機行事!”

辛東坡笑道:“穆兄是認爲定法不是法?……”穆超元聽了辛東坡這“定法不是法”五字,便搖頭接口笑道:“我不是此意,是認爲一切情況應等南宮賢侄與蕭琪姑娘洞房花燭以後,看看變化,再作定奪,才較穩妥。”

顧朗軒揚眉問道:“老人家是說南宮敬賢弟與蕭琪姑娘也會參加明晚‘望鄉臺’上的‘九幽大宴’麼?”穆超元笑道:“當然會參加,木小萍不知我們的本來面目,只以爲我們是‘五行門’師兄妹,她怎會不在歡宴之時,把南宮賢侄與蕭二姑娘一併弄來,炫耀她的成就!”顧朗軒端起茶杯,飲了一口,略作尋思,向穆超元揚眉說道:“老人家,我覺得我們雖等‘九幽大宴’之時見機行事,但在事前,卻可先建立一項原則。”

穆超元道:“什麼原則,老弟請講!”顧朗軒正色道:“這原則就是一切都取決於蕭二姑娘的精神狀況,由瑤妹在宴上暗以‘蟻語傳聲’相試,她如未被迷魂,我們便在‘望鄉臺’上翻臉動手,只要制住木小萍,羣邪無首,便將崩潰,萬一她被迷魂,失卻靈智,我們便須暫時忍耐,等設法取得解藥後,再與羣邪作正面拼鬥!”

穆超元連連點頭,含笑說道:“顧老弟的這項原則非常正確,我們就如此決定便了!”顧朗軒想起一事,向辛東坡叫道:“辛師叔,你用諸葛老人所贈的藥針刺傷南宮賢弟,並見血化藥之舉,不知有無效驗?若是及時生效,可能情況便大大改變?”

穆超元不知就裡,詫然問故?顧朗軒遂把辛東坡終南求藥,企圖爲南宮敬恢復靈智之事,向穆超元詳細說了一遍。

說完,劍眉一軒,含笑又道:“穆老人家,倘若‘妙手天醫’諸葛仁的藥針生效,則我南宮賢弟靈智必復,就會辜負老人家的成全美意,與蕭二姑娘的洞房花燭,也就只是虛應故事、空度春宵的了!

辛東坡道:“假如南宮敬的靈智恢復,我們便又增加了一名好手,實力更強,對於大破魔巢之事,也越發有了把握!”

穆超元笑道:“不管南宮賢侄與蕭二姑娘在‘鴛鴦閣’內是否虛度春宵?

但他們經此一來,名份已定,顧老弟與蕭大姑娘再在旁設法成全,還怕這段美滿良緣,不會成爲事實麼?……“話方至此,突然聽得蕭瑤以“傳音入密”神功悄然叫道:“穆老人家,你們商議完了沒有?這柳洞賓目光中充滿了淫邪,可能不懷好意,快點把他弄走,我對他還有利用之處,不想讓他死得太早!”

穆超元聽得密語,遂站起身形,向辛東坡、顧朗軒二人笑道:“原則已定,你們兩位回房安歇去吧,我要前去救人!”

顧朗軒訝道:“老人家要去救誰?我們不是暫已決定……”穆超元不等顧朗軒把話說完,便自微微一笑,截斷他的話頭說道:“我是要去救那‘青陽木魃’柳洞賓,倘去遲片刻,可能他會死在蕭大姑娘手下?”

說完,便把顧朗軒和辛東坡送回所住室內,然後再向蕭瑤的臥室走去。

穆超元尚未走到蕭瑤臥室門前,已然聽得房中響起“啪”的一聲脆響!

穆超元聞聲之下,方覺一怔,房門啓處,柳洞賓匆匆走出,幾乎與穆超元撞了一個滿懷!

“柳師弟,你……你有何急事,如此匆忙?呼延師妹……”柳洞賓不等穆超元話完,便滿臉通紅地接過話頭,赧然說道:“呼延師妹正在行功未了,大師兄請進去吧,小弟有點事要先走一步。”

穆超元見了柳洞賓那種惶恐的神情,以及左半臉比右半臉色澤紅些的情況,心中恍然頓悟,知道柳洞賓定是情慾衝動,圖謀不軌,適才那聲“啪”的脆響,多半是他捱了蕭瑤的一記耳光?

柳洞賓也未進入他自己的臥室,身形飄處,馳出扃牖,穆超元遂走進蕭瑤房內,向那位蛾眉微挑、臉上怒色猶存的“紅衣崑崙”,含笑低聲問道:“蕭姑娘,你方纔是否摑了柳洞賓一記耳光?”

蕭瑤點了點頭,“噗哧”一笑,臉上怒容,這才渙然消釋。

穆超元道:“姑娘何必打他?此人或許還有點利用價值,爲了大局起見,不妨忍耐一點……”蕭瑤聽至此處,接口笑道:“我已經儘量忍耐,誰知這小子竟得寸進尺,越來越不像話,纔不得不摑他一記,以示薄懲!…”語音至此微頓,妙目一擡,向穆超元嬌笑悄道:“老人家但且放心,我雖摑了柳洞賓,但這廝對我仍未死心,照樣可以利用,要他爲我效命!?

穆超元聽她這樣說法,遂不再提起柳洞賓,只把適才和辛東坡、顧朗軒互相商議所作的結論,對蕭瑤仔細講了一遍。

蕭瑤靜靜聽完,穆超元溫言笑道:“蕭姑娘好好歇息了吧,明夜‘九幽大宴’,可能彼此便動手翻臉,大起干戈,羣邪實力極強,我們應該把精神養得足點!”

蕭瑤微頷螓首,嫣然一笑,起身送出了穆超元,閂好房門,和衣倚枕,要想睡上一覺。

但她雖倚枕闔目,卻仍無法入睡,腦中思潮,不斷起伏!

蕭瑤不是思忖別事,是在猜度那被“五毒香妃”木小萍認作自己,混入“千鬼壑”,擅用崑崙“雲龍身法”的紅衣女子,到底是誰?

顧朗軒等所判斷不錯,此女來意必非冒名,而是出於爲自己身入虎穴之舉作高級掩護的策略!

既然如此,則此女必與自己關係異常密切,但放眼武林,除了恩師而兼義母的董夫人暨妹子蕭琪之外,根本別無親人與紅妝密友,恩師不可能會來,來了更不會如此作法,妹子又已身陷魔巢,那紅衣女子,究竟……蕭瑤越想越覺離奇,也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直想到她神思倦極,才酣然入夢,而在夢境之中,仍繼續忖度那紅衣女子的神秘身份!

次日,日高三竿,蕭瑤一覺醒來。

她漱洗畢事之後,便走到柳洞賓房前,伸手輕敲房門。

柳洞賓在房中問道:“誰?”

蕭瑤答道:“小妹呼延霄,柳師兄起身了麼?”

柳洞賓對於蕭瑤委實有點又怕又愛,開了房門相迎,臉上神色卻仍訕訕的,不是滋味!

蕭瑤一語不發,只是目注柳洞賓,忍俊不禁地面含嬌笑。

柳洞賓被她笑得更窘,搖頭說道:“呼延師妹,你……你太以厲害!”

蕭瑤失笑道:“柳師兄,你說錯了,不是我太厲害,而是你太心急,我早已對你說明,呼延霄葳蕤自守,身份不同,你不應該把我看成木小萍、皇甫婷和聶玉倩那等慾海妖姬一流的人物!”

柳洞賓滿臉通紅,向蕭瑤抱拳長揖,苦笑說道:“好,好,算是我錯,如今我向呼延師妹鄭重賠禮如何?……蕭瑤方自掩口葫蘆,門外履聲響處,穆超元已從隔室走來,含笑說道:“柳師弟,你對呼延師妹有何所求?竟恭恭敬敬地行此大禮?”

柳洞賓窘極,蕭瑤反而替他解圍,轉向穆超元揚眉嬌笑道:“大師兄,我要和你研究一項問題。”

穆超元道:“什麼問題?”

蕭瑤笑道:“木神妃款待我們師兄妹的‘九幽大宴’是在晚間,中午這頓飯,卻……”穆超元接口笑道:“呼延師妹不必擔憂,索壑主定有安排,難道還會把你餓上一頓不成?”

柳洞賓笑道:“那也說不一定,因爲木神妃限期修復‘望鄉臺’,今晚要在臺上擺設‘九幽大宴’,索壑主督工甚急,定然忙得不可開交,或許會把我們午餐之事,忘記安排了呢?”

穆超元笑道:“即令索壑主忙得忘了特別安排,壑中膳食方面也有專人負責,決不會捱餓,最多是不太豐盛而已。”

柳洞賓目注穆超元道:“李大師兄,我們要不要前去‘望鄉臺’幫幫索壑主的忙?”

穆超元道:“索壑主是在督工趕修,我們能幫什麼忙?是幫他搬磚,還是幫他擡土?”

這兩句話兒,把柳洞賓問得一怔!

蕭瑤卻在一旁笑說道:“大師兄,我覺得柳師兄說得對,索壑主徹夜督工,定極辛勞,我們雖不必搬磚擡土,但站在一旁,爲壑主提提精神,也是好的!”

穆超元知道蕭瑤也要前去,定有含意,遂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呼延師妹如此說法,我們便走趟‘望鄉臺’,看看索壑主去吧。”

果然在穆超元發話之間,耳邊又聽得蕭瑤用“蟻語傳聲”悄然說道:“老人家,我們走趟‘望鄉臺’也好,因爲我辛東坡師叔是初來此地,今夜恐有劇戰,要讓辛師叔看看‘望鄉臺’周圍的環境,熟悉熟悉。”

柳洞賓聽得蕭瑤贊同他的意見,不由心中栩栩,忘卻了夜晚被摑之事。

穆超元既知蕭瑤要使辛東坡熟悉“千鬼壑”中的地勢,遂含笑又道:“不知黃師弟與沐師弟起牀沒有?索性我們兄妹五人一同前去……”話方至此,辛東坡與顧朗軒二人全自室中走出,辛東坡並含笑問道:“李師兄,你要我們兄妹五人一同前往何處?”

穆超元道:“一同前往‘望鄉臺’,看看那位徹夜督工、備極辛勞的索壑主,兩位師弟有興趣麼?”

辛東坡道:“當然願意,我和沐師弟都是初來‘千鬼壑’,正好藉此機會,領略領略壑中奇妙的景色!”

顧朗軒道:“好,我們一同去吧。”

由“迎賓館”去往“望鄉臺”的一路之間,穆超元與蕭瑤便儘自己所知,向辛東坡、顧朗軒兩人指點壑中情勢。

顧朗軒上次與蕭瑤一同來過,留有印象,自然一點便透,容易記祝辛東坡也是貌豪心細的絕頂聰明之人,領會出蕭瑤的心意,遂於眺覽之間,把一切有重要關係的位置、方位和出路,都默默記祝到了“望鄉臺”下,索明已遠遠望見,飄身自臺上縱落,舉步迎來。

穆超元舉目一望,詫然說道:“索壑主真有辦法,就這一夜工夫,‘望鄉臺’居然即將恢復舊觀了呢?”

索明得意笑道:“木神妃要於今夜在臺上以‘九幽大宴’,爲‘五行門’師兄妹聚齊賀喜,我只得拼命趕修,徹夜督工迄今,也是集中本壑所有人力施爲,據我算計,因越高越難,所剩下的些許工程,約算在未末申初之際,便可全部告成,決不會延誤‘九幽大宴’的了!”。

蕭瑤哦了一聲,揚眉笑道:“奇怪,在臺下看來,似已即將竣工,結果竟還要修到未末申初麼?讓我上去看看。”

話完,不等索明答話,紅衣飄處,便向“望鄉臺”縱去。

到了臺頂,她四處觀望,又取過鐵錘,親自添了一些土石磚塊,方飄身下臺,向辛東坡笑道:“黃師兄,你是‘后土神君’,在本門絕藝中專攻‘戊土之學’,其實這搶修‘望鄉臺’一事,應該由你主持,至少,索壑主也該請你爲高級顧問纔對。”

索明聞言,忙向辛東坡笑道:“黃兄,對於修建‘望鄉臺’之事,你有何高明指教?索明洗耳恭聽。”

辛東坡笑道:“索壑主,呼延師妹只是一句戲言,你怎麼當起真來,‘戊土神功’屬於武學,哪裡會對土木建築方面有甚幫助?倘若真要循名責實,則李大師兄必將忙得不可開交,天下所有意圖發財之人,都應該去找他這位‘太白金翁’的了!”

索明含笑說道:“‘望鄉臺’必可如限修竣,不會延誤,我心中定了許多,且吩咐他們安排酒餚,與李兄等賢師兄妹,好好吃喝一頓。”

柳洞賓道:“索壑主通宵未眠,不必陪我們吃喝了吧,我看你還是找個地方睡上一會,由小弟代你監工,至少也可以休息上兩個時辰……”索明不等柳洞賓話完,便即面含苦笑地向他抱拳謝道:“多謝柳兄盛意,但監工之事,我卻不敢勞動他人,因木神妃昨夜的神情業已極不高興,若是再引起她的雷霆震怒,便弄得不好看了!”

說完,立即吩咐手下在“望鄉臺”下、“奈何橋”側的“孟婆亭”中,準備酒菜,開上一席。

蕭瑤嬌笑道:“索壑主,你在‘孟婆亭’中設宴,該不會請我們喝什麼‘孟婆湯’吧?”

柳洞賓失笑道:“‘孟婆湯’是木神妃最珍貴的藥物,煉製極難,原料更不易尋覓,致而爲量不多,哪裡捨得輕用?這次連對‘白衣崑崙’蕭琪都未使用,呼延師妹便可知道木神妃對於這種獨門靈藥的珍視程度了!”

蕭瑤順着柳洞賓的話頭,向索明問道:“索壑主,‘鴛鴦閣’中有消息傳來了麼?那‘白衣崑崙’蕭琪的態度究竟怎樣?”

索明搖頭道:“如今尚無訊息傳來,但於今夜的‘九幽大宴’之上,便可知曉了!”

這“孟婆亭”是建在峭壁之旁,蕭瑤拍着那一削如砥的陡立山壁,揚眉笑道:

“如此地勢,委實飛鳥難度,昨日那位‘紅衣崑崙’蕭瑤竟能……”蕭瑤一語未畢,突然咦了一聲,身形閃處,向“孟婆亭”外凌空飛出!

穆超元、辛東坡等不知她此舉何意?齊向“孟婆亭”外看去。

原來蕭瑤向壑上一瞥之間,恰好瞥見有根似棍非棍之物在壑口垂空疾落。

她縱身亭外,接住一看,那似棍之物是段新折的樹枝,但卻被削去了一段樹皮,並在枝上畫有字跡。

蕭瑤略一過目,雙掌立搓,把那樹枝搓得粉碎擲去。

柳洞賓問道:“呼延師妹,那樹枝上寫的是什麼話兒,怎麼惹得你怒氣衝衝,臉上猶帶慍色?”

蕭瑤怒道:“這樹枝又是那可惡已極的‘紅衣崑崙’蕭瑤所擲,枝上寫的是她要來參加‘九幽大宴’,並指名要和我們‘五行門’師兄妹見一高下!”

索明冷笑道:“好狂妄的蕭大丫頭,我倒要看看她今夜是怎樣來法?”

穆超元當然知道蕭瑤此語是子虛之言,遂面含微笑地高叫道:“呼延師妹,你知不知道你又做錯了一件事兒?”

蕭瑤起初一怔,旋即理會出穆超元的言外之意,點頭嬌笑說道:“我明白了,小妹不應該擅自把那樹枝毀去,應該交索壑主過目纔對……”說至此處,轉過臉去,向索明才一抱拳,索明便向她搖手笑道:“呼延姑娘,你這位李大師兄多此一語,我們已是一家人,何須見外?枝上字跡你既看過,毀去無妨,不必再交我過目的了!”

蕭瑤揚眉道:“多謝索壑主不加怪責,但我要向你討支將令!”

索明問道:“蕭姑娘要討什麼將令?”

蕭瑤目閃神光,朗聲答道:“由現在開始,直至‘九幽大宴’之前,由我們‘五行門’師兄妹輪班負責守衛秘道,盤查一切上下人物,倒看那‘紅衣崑崙’蕭瑤有多大神通,能夠化身百變地混入‘千鬼壑’中?”

索明委實有點害怕那“紅衣崑崙”蕭瑤於自己監工未畢之前再來搗亂,故而聽得蕭瑤討令之語,正中下懷,點頭笑道:“能由賢師兄妹輪班警戒,自屬萬全,但無端勞動嘉賓……”蕭瑤笑道:“索壑主別客氣了,你就傳將令吧。”

索明果然探懷取出一隻“九幽大令”遞與蕭瑤,含笑說道:“呼延姑娘,你得此‘九幽大令’,除了木神妃、皇甫仙姬、聶夫人等幾位首腦之外,可對‘千鬼壑’中任何人物加以號令!”

蕭瑤心中暗喜,遂接過“九幽大令”,向柳洞賓嬌笑叫道:“柳師兄,你與黃師兄、沐師兄在這‘孟婆亭’中陪索壑主飲酒,我和李大師兄去往秘道守衛第一班吧!”

柳洞賓本想與蕭瑤同值一班,聞言之下,不禁失意地皺眉問道:“多久一班?

既然每班兩人,我們五個師兄妹,卻又如何輪法?”

蕭瑤笑道:“一個時辰一班,我和李大師兄值第一班,黃師兄與沐師兄接第二班,我再和柳師兄輪第三班,有這三個時辰下來,也就到了‘望鄉臺’修竣,‘九幽大宴’開始之時了!”

柳洞賓聽得蕭瑤仍願和自己在那黑暗秘道中值上一班,不由心頭稍慰,含笑說道:“這樣一來,有點勞逸不均,呼延師妹不是多值一班了麼?”

蕭瑤笑道:“這件事是由我發起,當然我應該吃點虧兒,李大師兄,我們走吧!”

穆超元含笑起立,向索明、辛東坡等略打招呼,便與蕭瑤一同走出“孟婆亭”,行向秘洞。

途中,穆超元用“蟻語傳聲”功力向蕭瑤耳邊悄然問道:“蕭姑娘,剛纔那根樹枝是何人所發?上面究竟寫些什麼?”

蕭瑤傳音答道:“擲枝人不曾署名,那些字跡寫的卻是:”離明火姬‘呼延霄身份詭秘,恐非真名,應予嚴密查究!’“穆超元吃了一驚道:“有這等事麼?

此人究竟是誰?蕭姑娘又是在何處露了馬腳?”

蕭瑤苦笑道:“對於這兩項問題,我也不知應如何答覆?故而向索明討令,來擔任這守衛的苦差!”

穆超元道:“蕭姑娘討令守衛,是何打算?”

蕭瑤挑眉答道:“在‘九幽大宴’開始之前,我們不許任何人進入‘千鬼壑’,換句話說,也就是不允許任何人去向羣邪告密,揭破我們的身份!”

穆超元點頭笑道:“對,這差使討得極好,足見蕭姑娘應變機敏,穎悟過人,但對於你辛師叔和顧朗軒兄也應加以說明,纔好使他們心中有個譜兒……”蕭瑤笑道:“老人家放心,我已把枝上之語暨討令守衛之意,用‘傳音密語’告知辛師叔與顧朗軒,他們心中有數,自會隨時警戒,‘千鬼壑’中一有意外變動,便設法通報我們知曉!”

穆超元讚道:“蕭姑娘真是顧慮得面面俱到,但願我們於守衛期間,運氣好點!”

蕭瑤問道:“老人家這‘運氣’二字,意屬何指,要怎樣纔算好呢?”

穆超元道:“希望那向壑中投枝告密之人能夠送上門來,自尋死路,豈非便可高枕無憂的了!”

蕭瑤雙眉齊蹙,苦笑說道:“那人恐怕不會闖來,否則,他大可當面向木小萍、索明等人揭穿,何必投枝告密,多此一舉則甚?”

穆超元笑道:“話雖如此,但我們的運氣方面一定會好,要不然那根告密的樹枝,怎會那樣湊巧地恰被蕭姑娘接住毀去?”

蕭瑤點頭笑道:“這倒是真巧,那枝上告密之語若被索明看到,就是不相信,也必略爲生疑,我們的處境便艱苦麻煩多了!”

兩人走到秘門暗道之中,便有“千鬼壑”中所派的明哨迎向前來,對穆超元所扮的李子西恭身陪笑問道:“李老人家,是要出壑有事麼?”

穆超元笑道:“我們不是出壑有事,是因恐有外人混入生事,才奉命特意來此,加強防務,嚴密盤查!”

說至此處,向蕭瑤笑道:“呼延師妹,你把索壑主適才所給的‘九幽大令’給這頭目看看!”

蕭瑤取出“九幽大令”遞過。

那頭目不敢接取,連連陪笑恭身。

穆超元道:“我與我呼延師妹去往壑上看看,你暫時把‘玄陰鬼門’放下,封死道路,任何人要想進壑,必先經我和我呼延師妹的嚴密盤查不可!”

那頭目連聲應答,等穆超元與蕭瑤走前幾步後,便伸手向壁間按了一下。

一陣“陰陰”聲息起處,有扇重達萬斤以上的厚厚鐵閘,從壁頂降下,把這秘洞隧道閘死!

穆超元向蕭瑤笑道:“呼延師妹,這‘玄陰鬼門’業已放下,任何人也無法潛入壑中,我們且去壑上看看,有無敵人蹤跡?”

蕭瑤點頭舉步,穆超元又向那頭目笑道:“你們在此處防守,等我和呼延姑娘前往壑上巡查巡查,立刻返來!”

那頭目恭身抱拳,連連點頭,表示遵從穆超元的一切囑咐。

蕭瑤在黑暗秘洞中緩緩前行,忽然靈機一動,向穆超元低聲笑道:“老人家,我認爲那企圖向‘千鬼壑’羣邪揭破‘離明火姬’呼延霄身份的可疑之人,既然‘投枝告密’,多半不會輕易闖來,故而我們要想根除此患,便須主動尋出他來……”穆超元聽至此處,含笑說道:“這主動找尋的原則,雖然十分正確,但太嶽山萬壑千峰,對方早已遠-,就算在近處,他悄悄藏起,我們也極難尋找的了!”

蕭瑤笑道:“他若不想多事,何必向壑下投枝,由此可知,定然是在近處,未曾遠-,我們似乎可以騙他一騙,誘他自行出現。”

穆超元哦了一聲道:“怎樣騙呢?蕭姑娘靈機既動,必有成竹在胸,請說出你的錦囊妙計好麼?”

蕭瑤道:“我認爲我們可以使他產生錯覺,以爲他的投枝告密之舉業已發生作用,或許對方便喜令智錯,自動現身送死?”

穆超元笑道:“蕭姑娘請講得詳細一點。”

蕭瑤含笑說道:“我佯作身份已被揭破,略受內傷,從‘千鬼壑’中倉皇逃出,穆老人家則以‘五行門’大弟子‘太白金翁’李子西的身份,隨後追蹤,在這‘千鬼壑’口繞上幾圈,或有收穫也說不定?”

穆超元大喜道:“蕭姑娘這種妙計想得真好,但我們在追逐之間,恐怕還要互相過手,打上幾招哩!”

蕭瑤莞然笑道:“不單要打上幾招,並要罵上幾句,我相信老人家和我都還有這點機警,可以臨機應變,無須先編上什麼罵口以及打法的了!”

穆超元道:“好,我們且來試上一試,前面已近秘洞出口,彼此摒息凝神,施展‘天耳通’神功,仔細聽聽外面有何動靜沒有?”

蕭瑤深以穆超元這種舉措爲然,兩人遂施展“天耳通”神功,凝神細聽洞外有何響動?

聽了一會兒,穆超元以“蟻語傳聲”功力,對蕭瑤悄然問道:“蕭姑娘,我大概是人老耳衰,似無所聞,你聽見什麼沒有?”

蕭瑤隱隱約約聽得一點極低微的聲息,但一來拿不準是在什麼地方,二來恐怕穆超元有所愧恧,遂索性搖頭笑道:“我也沒有聽見什麼。老人家,我們不必聽了,且到洞外活動活動去吧!”

穆超元點頭道:“好,我們在出洞之前,是否應該先弄點聲息出來?情況才比較逼真!”

蕭瑤笑道:“老人家恕罪,我要先罵你了!”

說完後,“呼”然一掌,擊向空處,並提高語音,厲罵道:“李子西老匹夫,你不要與柳洞賓等倚多爲勝,姑奶奶另外有事,我少陪了!”

講到“我少陪了”一語之後,人已如紅雲電閃一般,竄出秘洞之外。

穆超元遂也跟蹤出洞,高聲叫道:“好個大膽丫頭,竟敢冒充我‘離明火姬’呼延霄師妹的身份,混入‘千鬼壑’中,圖謀不軌,你趕快說出真名實姓,俯首歸誠,老夫可以請木神妃網開一面,貸你不死,否則,便將萬劫不得超生的了!”

說話之間,兩人業已追逐了不少路程。

蕭瑤暗中忖度,覺得適才所聞的聲息,似乎就在左近,遂故意止住腳步,向穆超元冷笑道:“李子西老匹夫,適才是你們倚多爲勝,我方被柳洞賓的‘乙木真氣’略爲震傷,如今一個對一個,本姑娘還會怕了你麼?”

穆超元笑道:“嘴巴厲害算不了什麼,你若不怕,你接接老夫這‘追魂三掌’!”

語音甫住,絕學已施,“追魂三招”連發,運起一天掌影,把蕭瑤的身形密密罩祝蕭瑤高聲叫道:“慢說三掌,便是三十掌,三百掌,你姑奶奶又有何懼?

且讓你這老賊見見真章,看看顏色也好!盎巴輳招變,硬加接架,口中並暗以“蟻語傳聲”功力,向穆超元說道:“點子好像就在左近,老人家讓我一讓,佯作不敵,看看對方會不會出面幫你??

傳音說畢,手下果然轉守爲攻,宛如狂雷電掣一般,絕招迭發,將穆超元逼得連連後退了約莫一丈三四左右,才略微穩住腳步。

穆超元知道蕭瑤不會無的放矢,遂與她互相配合,一面後退,一面佯作驚奇地在口中啊了一聲,詫然道:“你這丫頭,心機居然甚深,適才在壑中竟未盡所能,留了一手!”

蕭瑤冷笑道:“適才在‘千鬼壑’下,你們狐羣狗黨太多,姑奶奶纔不得不及早抽身,免得雙拳不敵四手,如今以一對一,決無旁人幫你,我還怕你這‘太白金翁’則甚?李子西,你乖乖替我拿命來吧!”

語停,真力增加,奇招百出,果把穆超元圈入了一片如山掌影之內,現出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的窘迫情況!

穆超元佯作拼命支撐,並有幾下險煞人的,只以毫釐之差從蕭瑤掌下,險急地避了過去。

蕭瑤邊自繼續攻擊,邊自以“傳音密語”向穆超元耳邊悄悄笑道:“老人家,你身邊小林之中已有輕微變動,可能對方業已沉不住氣,即將出現上當,老人家請索性再往左邊退點!”

穆超元好生驚佩,他佩的是蕭瑤在這等佯攻得極爲緊張的情況之下,仍能分神聽出自己所未聽見的林中輕微聲息!

驚佩之下,自然遵照蕭瑤所說施爲。

他避過了蕭瑤“浮雲蔽日”、“大霧籠江”等幾招搶攻,以一式“鐵板橋”

功,仰身蹋地,足跟後蹬,倒竄一丈七八,到了左側山林之外。

蕭瑤跟蹤疾追,故意給人可乘之隙,竟全身凌空,傲然叫道:“李子西,你還想逃麼,姑奶奶上天追你到靈霄殿,入海追你到你水晶宮,此處已非‘千鬼壑’,再想有甚魑魅魎魍替你撐腰,是作夢休想的了!”

她這“作夢休想的了”一語,剛剛出口,林中突然響起一聲陰森的冷笑!

在這陰森的冷笑之前,並先有七八線火紅光芒從林中飛出,向蕭瑤蝟集射去!

蕭瑤倘若當真得意追敵,狂傲得全身凌空之下,對於這七八線電掣的火紅精光,還真不容易閃避!

但如今她是以身作餌,有備而來,情況當然不同!

火紅精光才閃,蕭瑤去勢忽停,以“千斤墜”輕功,把身形立即墜下。

她應付得太以及時,遂使那七八線火紅精光全從頭上飛過,在身旁丈許以外發出一陣輕爆,暨“轟轟發發”的奇異聲響。

蕭瑤側頭微偏,偷眼一瞥,只見一塊山石之上,佈滿血紅的火光,燒得那山石尚自“滋滋”作響!

蕭瑤心中一動,目注小林之內,雙剔秀眉,厲聲發話問道:“林中是誰?

竟敢對你姑奶奶發出這等有欠光明的無恥暗算?“林中紅影一內,飄出一個年約三十四五,奇醜無比,卻偏偏穿了一套紅色宮裝的中年婦人,直瞪着一雙三角眼,倒剔着兩條掃帚眉,嘻咧着一張血盆口,向蕭瑤冷冷地問道:“你說什麼?

你說我有欠光明?”蕭瑤暗自捉摸這中年醜婦的身份來歷,點了點頭,揚眉答道:

“當然有欠光明,你以爲你這樣對人突施暗算,算得上是光明磊落?”

中年紅衣醜婦把她鼻孔朝天的大蒜鼻聳了一聳,冷笑說道:“我當然有相當理由對你出手!”蕭瑤道:“先說你的理由,說完再通名受死!”

中年紅衣醜婦屈指計道:“第一,這位‘太白金翁’李子西是我師兄,師兄有難,師妹不能不救!第二,你無端假冒我的名號,我當然應興問罪之師!第三……”蕭瑤不等她的“第三”出口,便目閃神光,失聲叫道:“這樣說來,莫非你就是‘五行門’弟子中真正的‘離明火姬’呼延霄麼?”紅衣中年醜婦獰笑遁:“對了,任憑多鬼魅,有佛在靈山,你這假呼延霄,遇到我真呼延霄,總該現出原形,聽憑我加以處置,嚴厲懲罰了吧!”蕭瑤見穆超元站在那真正的“離明火姬‘呼延霄背後,已將有所動作,遂向他暗施眼色,示意穆超元暫緩發難,並含笑說道:”誰懲罰誰?此時尚說不定,我還有兩句話兒要想問你。“呼延霄尚未答話,穆超元卻已猜出蕭瑤的心意,在一旁接口答道:”有甚話兒,要問快問,問完了,我好送你這不知死活的丫頭上路。“蕭瑤以兩道充滿智慧、清澈如水的目光,盯在呼延霄臉上,問道:“呼延霄,適才向‘千鬼壑’中拋枝告密之人,就是你麼?”呼延霄獰笑道:“當然是我,除了我這真正的‘離明火姬’之外,還有誰能揭破你這冒牌貨色的陰謀詭計?”蕭瑤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假冒你的名號,混入‘千鬼壑’之內的呢?”

呼延霄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我在來此途中,聽得‘千鬼壑’派遣出外的辦事人員談話,說是木神妃霸業當成,高手雲集,連‘五行門’的師兄妹都全已來到壑中,由此可見,最低限度,其中的‘高明火姬’呼延霄必是冒名假貨!”

蕭瑤道:“既然如此,你爲何不去‘千鬼壑’中當面揭穿,卻要鬼鬼祟祟地投枝告密則甚?”

呼延霄冷笑道:“因爲我對‘千鬼壑’中的情況太不熟悉,又不知你有多少黨羽?萬一進入壑中,反而被你陷害,豈非太划不來……”穆超元不等呼延霄再往下講,便自接口笑道:“沒有了,她根本沒有黨羽,‘五行門’師兄妹中,只有她一人是假冒的身份!”

呼延霄閃動着她那雙三角眼,以目光斜瞥穆超元,揚眉問道:“李師兄怎能斷定除了她之外,其餘都是真的呢,常言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許其餘的三位同門中,也有……“穆超元笑道:“身份可以假冒,功力無法假冒,我們自接呼延師妹的投枝密告之後,業已集衆考較本門特有神功,才發現只有這丫頭一人是假,遂予以格殺。”

呼延霄聞言,得意笑道:“既然她沒有餘黨,李師兄就和小妹共同出手,送這丫頭上路,或是把她擒回‘千鬼壑’中,交由木神妃發落如何?”

穆超元點頭笑道:“好,但江湖處事,最忌夜長夢多,還是把這丫頭斬草除根,來得乾脆一點!”

蕭瑤知道穆超元這幾句話兒是講給自己聽的,遂頷首微笑,進步欺身,逼向呼延霄,右掌猛揚,一式“驚濤拍岸”,當胸倏然推去!

呼延霄一來未曾嘗過蕭瑤的真正厲害,二來又倚仗有穆超元所扮的“李子西”

在旁相助,遂不肯閃避,冷笑一聲,揮掌硬接!

但她右掌才揮,後腰眼上突覺一麻,便告全身無法動轉,被穆超元點穴制住!

蕭瑤見穆超元業以“隔空點穴”的手法將呼延霄制住,但一隻右掌仍伸往呼延霄的後心,不禁詫然問道:“老人家,你……你這是作甚?”

穆超元笑道:“當機不斷定,夜長夢必多!有關‘五行門’之事,除了‘青陽木魃’柳洞賓尚可暫加利用之外,這呼延霄是最後一根禍苗了,我要把她連根拔掉!”

話音未了,指頭業已搭上呼延霄後心要害。

蕭瑤想起一事,向穆超元叫道:“穆老人家,慢點……”她這“慢點”二字,是稍微說得“慢了一點”,因爲穆超元殺意早決,指尖才一搭上呼延霄的後背,掌心已同時頓出。

“噗”的一聲,那“離明火姬”呼延霄被穆超元的“小天星”內家掌力震開被制穴道,但也立即口吐鮮血,屍飛四步!

這時,蕭瑤的“慢點”二字,纔剛剛送進穆超元的耳內,穆超元目注蕭瑤,歉然問道:“蕭姑娘是否還有什麼要緊事兒?我……我下手得似乎太……太快一些?“呼延霄既已死去,蕭瑤不願再埋怨穆超元,遂搖頭含笑說道:“沒有什麼要緊事兒,只是想問問呼延霄,她還有同黨沒有?”

穆超元怔了一怔,含笑說道:“能問上一句,當然比較妥當,但我覺得‘五行門’師兄弟的人數已齊,呼延霄是一人在此,林內別無動靜,或許沒有什麼同黨……”話方至此,林內突然傳出“哼”的一聲冷笑!

蕭瑤反應既捷,身法又快,才一聽得笑聲,便見到一道紅色電光閃進林內。

穆超元生恐對方奸詐太甚,蕭瑤大意有失,遂趕緊隨後跟去。

進入林內丈許以後,蕭瑤卻站在一株合抱的巨樹之後,目光低垂,呆呆發怔!

穆超元詫然問道:“蕭姑娘,你在看些什麼?”

蕭瑤嘆息一聲,答道:“老人家請過來看,真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種意外情況,可太以令人慚愧!”

穆超元走過一看,只見樹後地上躺着兩具人屍,由那鬼魅裝束之上,一看便知是“千鬼壑”中的嘍羅人物,或所派的崗哨!

屍邊地下,還有幾行用樹枝所寫的草書,依稀可辨,寫的是:“‘千鬼壑’下既然警戒森嚴,壑上豈無崗哨?故在誘殺呼延霄之前,先應除卻暗崗,否則,機密照樣泄漏,再回‘千鬼壑’時,不啻飛蛾撲火,自投羅網也,語云:”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信然一笑!傲餱種後,並未署名,使蕭瑤與穆超元根本無法猜測這位幫了他們大忙的武林奇俠,究是哪個?

蕭瑤秀眉雙蹙,詫聲說道:“奇怪,這人是誰?穆老人家見高識遠,是否猜得出來?”

穆超元向地上字跡細細看了一番,搖頭苦笑,向蕭瑤皺眉說道:“以樹枝在地上草書劃字,根本難辨筆跡,卻叫我們怎樣憑空推測?但不論此人是誰,所幫的忙委實不小,這兩名在此輪值放哨的‘千鬼壑’中嘍羅若不除去,必將歸報與索明知曉,我們便難免原形畢露,大遭險厄的了!”

蕭瑤嘆道:“我也承認對方幫了我們大忙,但他爲何如此神秘,連個姓名都不留呢?”

穆超元道:“蕭姑娘,適才進林之後,可曾見着那留書之人的一些蹤跡?”

蕭瑤的如花秀靨之上,浮現出薄薄一片代表慚愧的淡紅色澤,搖頭說道:

“我一聽得冷笑一聲,便飄身進林,自認來得絕不算慢,但到此只見樹後遣屍和地上留字,卻根本不見留字之人半點蹤影!”

穆超元笑道:“如此說來,這位奇人除了智慧高絕以外,功力修爲方面也相當驚人,至少在輕功一道之上,已到了能與蕭姑娘互相頡頏的地步!”

蕭瑤苦笑道:“常言道:”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這話真是不差,這回我在’千鬼壑‘中可大大開了眼了!既有人假扮我的身份下壑救人在先,又有人爲我們暗除……“一語未畢,雙眉忽挑,目中閃爍慧光,若有所悟地頓住話頭,向穆超元叫道:“穆老人家,你說這先後兩事,會不會是她一人所爲?”

穆超元連連點頭,含笑說道:“蕭姑娘推想得妙,那位獨入‘千鬼壑’,震倒‘枉死城’和‘望鄉臺’,救走幾名重要囚人的紅衣女郎,也是具有超羣膽識和卓絕武功,委實與如今這位神秘人物有幾分相似!”

蕭瑤嘆道:“不瞞穆老人家說,我姊妹自視甚高,尤其在巾幗英豪中,一向不作第三人想,但如今不單出了木小萍、皇甫婷等紅粉魔頭,又出了這位神秘女俠,真是……”穆超元聽蕭瑤說至此處,遂打斷她的感慨之語,接口笑道:“蕭姑娘,我們在此胡亂推測,也無法着甚邊際,還是迴轉‘千鬼壑’,把經過告知你顧兄和你辛師叔吧!”

蕭瑤頷首道:“好,我們回去,但在回去之前,是否應該把這兩具嘍羅的遺屍和‘離明火姬’呼延霄的屍體,加以收拾掩埋一下?”

穆超元略一尋思,搖頭說道:“掩埋三具人屍頗費時間,故而我覺得這兩具嘍羅的屍體可以不必管它,只把呼延霄的遺屍投下幽秘山谷便了!”

蕭瑤贊同穆超元這種意見,飄身出林,目光掃處,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原來適才被穆超元以“小天星”內家掌力震斷心脈,狂噴鮮血而死的“離明火姬”呼延霄,業已失蹤不見!

地上,血跡依然,但那伏地的人屍,卻出人意料地不知何去?

蕭瑤秀眉深蹙,目中神光炯炯,電掃四方,喃喃自語說道:“怪事年年有,沒有今日多,居然連死屍都會自行溜掉,穆老人家,你剛纔在那記‘小天星掌’上,到底凝聚的是幾成功力?”

穆超元道:“我凝足了十二成功力,保證呼延霄的心脈震斷,臟腑已碎,決無復生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