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噗通”一下跪倒在離苦面前,他終於低下了頭,這一刻,他已經力盡了,無言以對了。
他微微擡頭,瞥了一眼乾闥婆,說道:“......別忘了咱們之間的承諾......”
乾闥婆心下一顫,那一瞬宛如靈魂出竅一般。
便在此時,心蓮緩緩走了過來。他雙手合十,口唸法咒:“班扎格日德瓦扎格那吽,一切佛、一切法、一切僧三根本以及所有護法的心咒,所處之處的一切疾病、苦災、兵災、武器之災、戰爭、凶年、惡兆全部消除,風調雨順,帶來吉祥與殊勝,心咒,是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釋迦牟尼如來,身口意三密之金剛應化生。天魔!消亡吧!”
只見心蓮頭頂之上的金碗凌空飛起,越變越大,對準天魔的頭頂直墮下來,正好將天魔罩在碗內。
天魔在金碗裡喊道:“迦樓羅......你在哪裡......”接着,他對心蓮道:“我沒有輸,下一世,我還要摧毀佛陀的教法”。
心蓮道:“你如何摧毀佛陀的教法?封印你後,光明菩薩將創辦神通道場,弘揚正法,將佛陀的廟宇遍佈三世各地,披袈裟的弟子將像森林裡的樹木一樣林立。”
天魔呵呵一笑,道:“下一世末法時代,我必要將佛陀的教和法摧毀,我讓我的魔子魔孫,穿上佛陀的袈裟,進入你們的廟宇,宣揚我的魔說,腐化你的僧徒。佛陀在的地方我就在,直到我的子孫遍地。”
天魔的魔音在空中迴盪着:“有石似段肉,餓鳥來欲食;彼作軟美想,欲以補飢虛;竟不得其味,折嘴而騰虛;我今猶如鳥,瞿曇如石生;不入愧而去,猶鳥陵虛逝。內心懷愁毒,即彼沒不現。”
只聽得“轟隆隆”的幾聲晴天霹靂的巨響,隨即,天地間寂靜無聲。
焰慧在一旁瞧得驚心動魄,激動的叫了起來:“封印了!天魔終於被封印了!”
此時太陽已在當頭,陽光滿地,鮮花綻放。乾枯的沙漠之上,涌上來一條條交匯而成的河流,清洗着大地上的污泥與血漬。
心蓮將封印天魔的金碗戴在頭頂之上,隨後,金碗與他的法身漸漸融爲一體。
帝釋與羅睺忽見道紅纓莊嚴偉岸的寶相,均是大爲驚異。羅睺上前一步,驚道:“妹子,你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帝釋茫然道:“紅纓,原來你......你是菩薩轉世......”
他此時不敢再對紅纓有半點男女之事的心思,低頭道:“紅纓,我過去對你做的事,請你原諒......”
紅纓微微搖頭,那一霎那,恍如隔世,她說道:“帝釋天王......一切都由它的因緣......”她望向心蓮,道:“上師,承蒙上師不離不棄,弟子全都想起來了......”
心蓮滿面欣慰,道:“難勝尊者,現在正是您與光明尊者一同前往無色界天,創建神通道場的好時機......”
紅纓扭頭望見離苦,見他仍跪倒在地,傷心欲絕,形同枯木。紅纓嘆了一口氣,往日的記憶涌上心頭,百千感受溢於言表。她臉上流露出悲憫之色,撫摸着離苦的頭,慈聲道:“光明尊者,請您不要太難過了......”
離苦久久沒說一句話,他緩緩擡起頭,癡癡地道:“她......她是不是魂飛魄散了......”
紅纓道:“盼兒爲了救你,也爲了解救衆生,已經......已經重入輪迴了......”
離苦怔怔的望着她,垂淚道:“難勝尊者......我......我願意放棄我的修行,請告訴我,怎樣才能再見到她......”
紅纓無可奈何的看着他,此次此刻,離苦宛如一個迷途的小鹿,已全然不再是光明菩薩了。
乾闥婆此時卻已暈厥過去了,盼兒死前那恐怖又心痛的一幕,唯有她看見了。緊那羅將她抱起,輕聲道:“我們回去吧......我的修行算是廢了......還好天魔已被封印......”
乾闥婆昏昏迷迷之際,喃喃自語:“夫君,我們會死嗎,會入輪迴嗎?”
緊那羅道:“等到我們在色界天的福報享盡之時,自然會重新進入輪迴......”
這時只聽得遠處傳來一陣陣腳步聲。紅纓回頭一看,見西域國的僧衆紛紛而至,皆面朝心蓮匍匐叩拜,激動地呼道:“阿彌陀佛,魔終於從人間消失了!光明終於戰勝了黑暗!”
心蓮朗聲道:“在那無色界天,我創辦了一個修習神通的道場,凡是一心求道,心生出離心,憐憫衆生的善男子善女人,都可以去到那裡,修行善法,爲衆生宣講真理。”
離苦卻始終恍恍惚惚,他淚水充盈,眼前盡是一片模模糊糊,久久回不了神的,是盼兒秀眉微顰的面容。他怎麼也無法相信,更無法接受,盼兒已經死了,與天魔同歸於盡了。一陣暖風吹過,他渾身卻打起了冷戰,黯然道:“盼兒......盼兒......我去哪裡找你......”
突然間,他心念一動,便即跌跌撞撞走到心蓮面前,垂淚道:“上師,請您慈悲,施展天眼通與宿世通,告訴我盼兒是不是已入輪迴,她在哪裡?”
但見心蓮臉色煞白,他微微搖頭,默然無語。封印天魔,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修行與神通法力。
他緩聲道:“盼兒姑娘,在那一刻無私無畏,解救蒼生,她的犧牲,就像菩薩一樣的慈悲偉大,只是......只是她的心裡,始終有一份執念,尚無法獲得正等正覺,她又再度落入了人道......”
離苦心中一片蒼涼,哭道:“上師,讓我隨她去吧......我不修今生,不修來生,我只願在輪迴的路上,能與她再度相見......”
心蓮嘆了口氣,道:“光明尊者,修行的路上,千難萬難,你還是過不去這一關啊......你忘了咱們的約定嗎?你還要到無色界天,創辦神通道場......”說到這裡,心蓮不禁乾咳一聲,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虛弱了。
正在這時,西域國王攜帶衆軍民紛紛來到了心蓮身旁,他們恭敬地朝向心蓮匍匐叩拜。不動、帝釋、焰慧、紅纓、羅睺,四大天王,衆多僧衆,紛紛圍坐一團,靜候心蓮說法。
阿布倫卡見到離苦,滿心歡喜的朝他奔來,但見離苦神色哀傷,忙問道:“師傅,您怎麼了?”
離苦並沒有回答他,只是黯然搖頭。
隨後,阿布倫卡轉了一圈,始終沒有見到盼兒,他沉思片刻,這場浩劫,人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不由得心頭一愕,已猜到了七八。
心蓮望向阿布倫卡,道:“這孩子很有慧根,與佛有緣,光明尊者,你帶他一同前往無色界天吧。”
離苦見心蓮欲言又止,似乎話裡有話,便道:“弟子遵命,今後我便帶着這孩子一同追隨上師。”
不動明王忽然面露哀傷,道:“上師雖然封印了天魔,可是......”說到這裡,也不再往下說了。
離苦忙道:“上師怎麼了?”
不動黯然道:“上師要涅槃了......”
離苦又驚又悲,惶惑道:“什麼?上師這就要涅槃了?”
不動哀聲道:“上師爲了封印天魔,已經耗盡了自己十億劫的修行.......”
衆人一聽,無不悲痛,紛紛流下了眼淚。
離苦更是怊悵若失,道:“上師,我們好不容易纔盼到了光明,正要請上師爲我們迷茫的人生路上點亮明燈,您怎能棄我們而去?”
心蓮放眼望向這片人間大地,他悲憫的目光觸及到了每一個人。只聽他慈聲道:“我從未離棄信仰我的人,或不信我的人,雖然有些人沒有見過我,以後也看不到我,但是,我的孩子們,將會永遠永遠受到我慈悲心的護衛。”
隨後,他又看向離苦、紅纓與焰慧等人,道:“天魔的預言還在,你們一定要謹記。末法時代,還望諸位慈悲護法,普度衆生!”
衆人紛紛叩拜。
最後,心蓮目光還是落在了離苦身上,他嘆道:“光明尊者,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這生生世世的輪迴苦海,你還是不能解脫......”
……
色界天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之中,蝶飛蜂舞,鳥語花香。
一片清澈如明鏡的池塘邊,登時波濤洶涌,傳來一聲痛苦的咆哮聲,聲如悶雷,嘶啞又悲苦,連續不斷,宛如地獄裡飽受折磨的惡鬼。
四周溫順的小動物皆被這一聲驚得四下逃竄,池塘裡遊蕩的小魚兒也紛紛死去了。
迦樓羅跌跌撞撞,一步一步爬到了池塘邊。他遠眺茫茫的天際邊,心中卻是悲憤難以。
他自從與盼兒分別以後,便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力氣,越過秦嶺,飛往色界天。來到色界天后,他沒有歇息片刻,一路奔向了不動明王的居所。
然而,這裡卻空無一人。
他不知所措,惶恐,茫然,便在這裡等待着不動明王的到來。
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終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迦樓羅恐懼又痛苦的嚎叫起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他的肚子裡,好似烈火焚燒一般的疼痛,一時間,意識模糊,神識變得越來越癲狂。又過了一天,疼痛更是傳遍了全身,四肢漸漸失去了知覺,渾身都好似被燒着了一般。
迦樓羅“哇”的噴出一口黑血,噴出的血如黑漆漆的墨汁一般,看來毒素已深入他的肺腑。
“誰救救我?”
“我求你了,誰來救救我?”
迦樓羅顫顫巍巍的向前方蠕動,可是,始終沒有一個人。
希望漸漸變成了失望,失望漸漸變成了絕望,絕望漸漸萌生恨,痛苦讓恨變得刻骨銘心!這刻骨銘心的仇恨,漸漸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願力!
他悲苦的擡頭向西方眺望,大叫道:“無色界天,我始終沒有到無色界天......小和尚不是說好了嗎,要治癒我的蛇毒,要帶我去無色界天......”他不禁想起與離苦盼兒那一夜於公堂相識的情景,他聽從離苦的教導,一步一步接受慈悲向善的佛法,也漸漸相信了因果報應。
“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不是說我能成佛嗎?”
“我做了這麼多的好事,怎麼到頭來還是逃不過毒發身亡這個結果?”
“既然還是這個結果,那還不如什麼不做!”
“難道說,我背叛了欲界天主,纔會遭到此報應?”
他越想越覺不憤,胸口宛如就要炸開了一般,仰天大喝:“你騙我!你是個騙子!”
迦樓羅的渾身漸漸燃燒起來,那一身五彩斑斕的羽毛被烈火燒成了黑炭一樣的顏色。
他倒在地上,痛苦的掙扎着,他的眼中,浮現出了天魔的那張臉。
“神啊......我錯了......我錯了......”
天魔的魔音在他耳邊縈繞:“末法時代,我會去找你的......”
迦樓羅仰天長嘯,在他氣絕身亡的最後一刻,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天大喊:“小和尚,你騙我!下一世,我必將復仇!我要毀掉你的佛法!你們都給我等着!”
迦樓羅渾身被烈焰焚燒,最後,只剩下一顆盈盈閃閃的青色琉璃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