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憂和夏小霜二人,跟着那叫許世美的讀書人前行。
這般,走了許久。遠離了蛇村,朝着一座枯山上而去。
葉無憂不由問道:“朋友,你的家,不在蛇村嗎?”
那許世美聽到這話,身軀一震,步子一緩,心中似乎有所猶豫。然而,片刻,眼中爆發出一股堅決之色。
“對的,我的家,不在那蛇村。而在眼前這枯山上。二位,隨我來,就快到了。”
二人繼續跟着徐世美前行,上了那枯山之中。
走過了那被風化的紅色石塊,不久,徐世美帶着二人進入了一個山洞之中。
“我的家,就在這…山洞之內。”
那叫做許世美的讀書人輕聲開口,聲音似乎有些哽咽。而那雙眼之中,也閃爍着一絲猶豫,那猶豫,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忍之色。
進入漆黑的山洞之中,旁邊,不時有幾條小蛇掉落下來。
那些小蛇,都吐出蛇信子,朝着幾人發出‘嗤嗤’之聲。
這般,走了許久。三人來到了這山洞的深處。
那裡,有一口水潭!
到了這裡之後,那許世美不再理會葉無憂二人,而是跪在了那水潭旁邊。
他的雙眼,有兩行淚水流下。
“砰!砰!砰!”
他朝着地面重重的磕頭,口裡哽咽的大聲道:“娘子…娘子,對不起!對不起!你出來,出來見我啊!”
“我…我帶了兩個人來,你出來,出來把他們吃了。吃了他們,你的傷,就能好一些啊!!”
許世美對着那水潭,不停的磕頭,他的身軀,劇烈的震顫。
口中的呼聲,到了最後,變作了聲嘶力竭的嘶吼。
彷彿聽到他的呼喚,那水潭的表面,冒出了一串串的水泡。接着,水泡擴散蔓延,一個漩渦,出現在了水潭中間。
“轟!”
從那漩渦之中,出來一條大白蛇。
大白蛇身軀晶瑩剔透,表面的鱗片如同寶石一般璀璨,它的周身,灑着點點白光。
而它的頭頂,有一頂皇冠!那皇冠,發着閃爍的金光,如同火焰一般明亮,整個山洞,被它照亮得如同白日一般。
‘呼~~’
大白蛇有一雙如萬年清泉般清澈的雙眼,不過,此刻那雙眼之中,蒙上了一層水汽。
一排排的淚水,如同珍珠一般,掉落下來。落在水潭之內,發出噠噠之聲。
白光閃爍間,那條大白蛇,化作了一個美豔動人的女子。
只不過,現在這女子,臉上滿是蒼白,憔悴無比。
她緩緩的走到那許世美的面前,輕輕的扶起了他。
她伸出芊芊素手,爲他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相公…”
輕啓朱脣,剛說兩字,她已成了一個淚人。
“…相公,你說過,你是一個讀書人!讀書人,心存浩然正氣!你…你怎可做出害人的事情啊!!”
那許世美,聽了這話,身軀劇震。
“讀書人…我是一個讀書人!我心存浩然正氣!我…”
許世美喃喃自語,眼淚如同涌泉一般。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之中,迸發出一股無比強烈的堅決。
他擦乾了眼淚,站立起來。指着葉無憂和夏小霜道:“娘子,吃,吃了他們!我知道,妖…妖吃人,可以恢復妖力…”
“如果不夠,我再去騙,去外面騙來。兩個不夠,我騙二十個,二十個不夠,騙兩百個…如果還不夠,騙兩千個,兩萬個…爲了你,哪怕是騙盡天下人…”
“啪!”
那臉色蒼白,憔悴無比女子,便在此時,擡起了右手,之後,重重的打在了許世美的臉上。
“相公…你…”
“啊~~~~~”
她說不出話,哽咽的大聲嘶吼。
頭上的皇冠,蒙上了一層黑霧。
“你害我…我不怪你…不怪你…但你,怎可失去讀書人的骨氣!!”
“我第一次遇你,你便和我說過,讀書人,心存浩然正氣。便是天塌地裂,正氣猶存!我喜歡的…是這樣的人!是這樣的人啊!!”
“如今,你…你卻做出了騙人、害人的事情!我…許世美,我不再…不再喜歡你!你走…走啊…”
女子滿臉淚水,聲嘶力竭的呼喊。
而那讀書人許世美,聽了這話,整個人的身軀,更是急劇的震顫。
“娘子…我…”
“啊~~”
就在這個時候,那女子,突然緊皺眉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唉叫。
“娘子…你,你怎麼了?”許世美上前,拉住了那女子的手。
女子的痛苦更甚,“我…相公…我……”
許世美突然身軀一陣,而後喃喃道:“娘子,你不會…要生了吧!!”
女子輕輕點頭,化作了大白蛇,鑽入了那水潭之中。
接着,潭水之內,潭水狂涌。
一股震天的般嘶吼聲,從那水潭之內傳來。
從那嘶吼聲中,可以想象得到,水潭之內,發出嘶吼聲音主人的痛苦。
“砰!!”
許世美再一次重重的跪下。
這一刻,他的雙眼通紅,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擔憂。
他的右手,幾乎不要命的扇着自己的臉龐。
“娘子…我不是人!我是畜生,畜生啊…爲什麼我要聽信別人的話,爲什麼,我要在你的酒裡下‘妖磺粉’!!”
“啊~~~~我好後悔啊!妖又怎麼樣,人又怎麼樣!知道了你是妖,我會害怕…可是沒有你在身邊,我活不了…活不了啊!!”
思念成線。
當過去的記憶,日日夜夜充斥在那每一個花好月圓的夜晚。
而那思念之人,卻不再身旁。那思念和記憶,化作了萬千毒蛇,啃噬着你的內心,讓你憔悴,讓你滿目瘡痍……
“不~~~”
“不要啊~~停下,停下!”
“娘子,你會死的,你會死的!!”
許世美狀若癲狂,不停呼喊。
可是迴應他的,只有那水潭中,同樣悲苦的哀鳴。
當眼淚流到沒有淚流下時,當痛苦到哀鳴聲沙啞之時……當一切的絕望,在黑夜中揮之不去時,一聲啼哭,從那九幽而來。
它降臨在了這充斥着黑暗和絕望的世界!
那一刻,天際之上,劃過了一顆流星。
古老的佔天師,管它叫做……貪狼!
貪狼之星的隕落,帶起了最後的那幾息光芒,它璀璨到讓整個天際,都爲之變色。
而那一聲啼哭,彷彿給這黑暗和絕望的世界,帶來了一絲生機。
天地,賦予了它澄清。
光明,給予了它正氣。
剎那間,山洞之內,黑暗和絕望,被一陣紅芒充斥。
“啊~~~~”
許世美大叫,撲入了那水潭之中。
水潭之內,有一條大白蛇。它有一雙澄清的眼,不過,此刻那眼,黯淡無光。
他抱上了她的身軀,輕輕的撫摸。
“娘子…你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
它是蛇身,然而,流露出來的,卻是比人類,還要溫順的眼眸。
“相公…那是,我們的…孩子!”
她虛弱無比,彷彿,每說一個字,都在消耗她一分命。
那水潭之上,靜靜的懸浮着一個嬰兒。
那個嬰兒,有着人類的身軀,不過,足部,卻是一條晶瑩剔透的蛇尾。
白光點點,灑在她的周身。她瞪着雙迷惘的眼,裡面,裝滿了清澈,裝滿了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咯咯~~”
她在笑,聲音清脆,便是世間最美麗的琴聲,也比不了她的笑音。
“我要…化人,抱一抱她…”
白蛇化作悽美的女子,臉上的神情,更加的蒼白。
許世美抱過了那人首蛇尾的嬰兒,送入她的懷中。
“噗嗤~~”
悽美女子,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相公…她長得,好像你…”
她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眼淚,從她的雙眼流下,滴在她的小臉上。
“孩子…以後你一定要,要…心存浩然正氣!”
“哪怕天崩,哪怕地顫,正氣猶存!!”
說完這話,她看向了許世美。眼中,有濃濃的不捨,“相公…我,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她永遠的閉上了她那雙澄清的眼。
而那一刻,她在笑!
許世美,彷彿靈魂,都被抽走。他就那般的呆呆看着她,是那般的癡迷!
“娘子…對不起!對不起…”
就在此時,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匕首。
他溫情脈脈的看着懷中的悽美女子,而後,手中的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窩。
此時,葉無憂嘆息一聲,走了過來。
他輕聲道:“她一定不願你死,她想你把你們的女兒,撫養長大。”
許世美虛弱無比道:“求你…們,幫我照顧她……”
“我…這,輩子…最後悔…就是讓…她生氣。下輩子…我不會…”
“下輩子,還做…讀書人,下輩子,還娶她…不管她是人…還是……妖!”
許世美閉上了眼。
閉眼之時,他的雙手,緊緊的摟着那一具冰涼的屍體。彷彿摟住了她,下輩子,他們也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