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被秦北說的啞口無言。
雖然這些疫情通報和病歷記錄,是李四會同雲貴市專家組的成員們耗費了不少心力整理出來的,但他依舊不得不承認秦北說的有道理。
他們治好了哪怕一例病人嗎?答案是沒有!
那爲什麼要看他們的病情分析和用藥記錄呢?
明顯都是錯誤的東西,能提供什麼有用的經驗嗎?
李四頗爲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馬上追問說道:“秦醫生,那按照你的意見,你說應該怎麼辦?!你難道有更好的辦法不成?!你對這次的疫情,有什麼判斷和具體的指導?”
秦北不屑的說道:“說你腦袋有坑你還不願意承認!我能有什麼判斷,能有什麼指導?我連病人都沒有見過!我現在想說的是,在這閉門造車,每個人捧着一份錯誤的治療方案報告,簡直是毛線的用處都沒有!”
顧雲川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對秦北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徹底拋棄之前的治療方案,現在主要做的事情,反而應該是先去接觸病人,才能獲得第一手的資料?”
秦北還是給顧雲川留幾分面子的,當下點點頭,道:“不管是傳染病亦或者是其他的病情,我們不接手一線病人進行診治的話,不會得到比雲貴市的專家們更有效的結論。守着一堆錯誤的病例分析,我不覺得這有什麼用。”
在場的醫學專家們紛紛低下頭去,他們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而是多年開會開習慣了形成了一種流程似的本能。就連顧雲川都不能免俗。
李四醫生頹然的點點頭,臉上火辣辣的生疼。
吳貴成嘴角抽搐,他沒想到秦北這個搗亂分子簡單的幾句話便扭轉了衆位專家的思路。
這樣看來秦北不但不會得罪這些專家,還在這些專家面前樹立了一定的地位。
這大概正是他們之所以成爲專家的原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設法改正,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輕易做到的,如果換成一堆普通醫生在這裡,大概秦北還要挨不少噴纔對。
“李醫生,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顧雲川環視衆人,目光在吳貴成身上凌厲的掃過,吳貴成在顧雲川的目光注視下忍不住渾身一哆嗦,他並不確定秦北是否看得出來,李四醫生之所以當這個出頭鳥是他吳貴成的主意,但吳貴成知道,顧雲川是一定看出來了的,只不過一直沒有點破而已。
李四醫生正準備道個歉什麼的,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李四醫生說了一聲抱歉,轉身接通了電話。
“什麼?你再說一遍?在哪家醫院?好,我們馬上過去!”
李四醫生掛了電話,有些沉重的說道:“就在我們開會的這段時間內,又發生了一起視網膜脫落導致的失明事件,還有另外一個九歲的孩子,病情忽然惡化,馬上會有失明的風險。既然秦醫生建議我們需要詳細的觀察病人的表現,不如就先去看看這個孩子如何?”
“理應如此!”
“這樣最好!”
大夥都覺得,這個會議再開下去,也實在是沒什麼意思了,反倒不如就按照秦北說的,先去接觸一線病人,獲得第一手資料纔是正經。
病人就住在市區的明仁眼科醫院,距離衆人開會的天成國際會議中心並不是很遙遠。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衆人在李四醫生的帶領下來到了明仁眼科醫院。
不但秦北跟着趕了過來,就連顧雲川也一起過來了。
說好了顧雲川坐鎮大本營的,不過顧雲川堅持要獲得第一手的資料,好在明仁眼科醫院就在市區,路途並不遙遠,吳貴成還特意安排了一輛專車給顧雲川使用。
明仁眼科醫院名聲在外,前來就診的患者一直比較多,然而自從疫情發生之後,患者家長們嚇得都不敢帶着孩子來看醫生了,生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傳染上,所以秦北他們趕到的時候,大廳裡顯得空空蕩蕩的。
在明仁眼科醫院的三樓某間隔離病房內,衆位醫生見到了那位病情忽然加重的小患者。
看到這麼多上了年歲的醫生同時過來,患者的母親嚇得當場就哭了起來。
“醫生。醫生求求你們,我孩子還小啊,求你們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啊……醫生,我的孩子不會是不行了吧?”
一般能出動這麼強大陣容的醫生團隊的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
最多見的時候是患者已經嚴重到了彌留之際,纔有可能出現一大羣的醫生跑過來會診。
然而即便是彌留之際的會診,也沒有如今這麼強大的陣容。
在場的醫生隨便拿出一個去,哪一個不是名震一方的名醫高手?
小患者的母親沒有直接嚇暈過去,就已經是內心足夠強大了。
“這位母親,你不要着急,我們是京都京華京門三市組成的醫療專家組,專門爲這次的病情而來,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救治您的孩子的,爭取不會讓他落下任何後遺症。”吳貴成連忙解釋說道。
而後顧雲川簡單的和患兒的父母交流了幾句,穩定了一下他們激動的情緒,這才走到病牀邊認真的給患兒進行查體。
患兒眼睛裡面血紅一片,一扒開眼皮,小患者的眼淚就嘩嘩的流個不停,“疼,疼啊……”
小患者哭喊着說道:“疼死我了,你別動我!”
顧雲川在患兒面前晃了晃手掌,然後簡單的做了個對光反射的實驗檢查。
而後又要來患者的病例,查看診治以及用藥情況。
隨即捏住小患者的脈搏,進行脈診。
其餘幾個三京來的醫生,也分別上前給患兒進行檢查。
當秦北準備上前查看一下患兒的情況的時候,患兒的母親瘋狂的擋在秦北面前,“你想幹什麼?”
秦北愕然道:“給孩子查體啊!”
患兒的母親抹了一把眼淚,道:“你們這些醫生們怎麼能這樣?孩子已經很難受了你們看不出來嗎?這麼多醫生看過也就罷了,你們怎麼會讓一個實習生過來添亂?這不是平白給孩子增加痛苦嗎?”
衆位醫生雖然贊同秦北要先看病人的理念,但畢竟沒有親眼見識過秦北的醫術,因此一個個都明哲保身,並沒有插言,見狀吳貴成連忙上前打圓場,他希望能儘量彌補自己在顧雲川面前的形象,“這位大嫂,秦醫生也是專家組的成員之一,而且醫術很好,您可以放心讓他給您的孩子進行診治查體。”
誰知吳貴成不說還好,這話一出口,患兒的母親就跟瘋了一樣大吵大鬧:“你們別欺負我讀書少!剛剛給孩子查體過的醫生,你們說他們是專家我信了,畢竟年紀在那擺着,你們要是說這個年輕人也是專家,我可是不敢相信!”
一個二十出頭的醫生,能有幾年臨牀經驗?恐怕大學都還沒有畢業吧?!指不定是哪一個神醫帶來的助手或者實習生呢!別以爲老孃看不出來!
顧雲川道:“別激動,有話好說,他確實是我們專家組的成員,而且來看望你的孩子,也是秦北秦醫生提出來的意見,如果不是秦醫生堅持要求,恐怕我們現在還在會議室開會,也不會前來給您的孩子進行會診。”
患兒的母親並不讓步,叉着腰在那冷笑不止。
想騙老孃?恐怕沒那麼容易!
秦北也並不堅持,轉身對李四醫生道:“李醫生,之前接電話的時候,你不是說有一個剛剛失明的患兒也在這家醫院嗎?能不能帶我去看一下。”
李四醫生詢問的目光看向顧雲川,顧雲川點了點頭,擺擺手道:“也好,你們先過去看看吧,我們討論一下這個孩子的情況。”
“好!”李四醫生道:“秦醫生,請跟我來!”
李四帶着秦北,另外叫上了一個明仁眼科醫院的住院醫生,穿過走廊,到了另一間病房裡面。
病房裡面氣氛凝重,低聲的飲泣聲不絕於耳。
患兒安安靜靜的躺在病牀上,不哭也不鬧,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
患兒的母親和父親以及一些不知道什麼關係的親屬,圍在病牀邊,傷心欲絕的樣子。
李四醫生不由得走上前去,安慰說道:“孩子雖然暫時失明瞭,但這也並不表示就沒有治療方法,如果有合適的角膜捐獻,孩子的復明還是有希望的!”
孩子的父親含着眼淚說道:“李醫生,你就別安慰我們了,咱們國家角膜捐獻的數量少之又少,我和孩子的母親都是普通職工,能輪的上我們嗎?”
“我可以看看孩子嗎?”秦北問道。
孩子的父親茫然的看向秦北,李四醫生介紹道:“秦醫生是京華市來的專家,專門爲這次苗疆疫情而來。”
“你們來得晚了啊,孩子已經這樣了……”孩子的父親哭着說道:“您過來看看吧,就算我的孩子治不好,也爲治療別的孩子增加一些醫療經驗不是。”
秦北點了點頭,這位家長,是個深明事理的,而深明事理,和有錢沒錢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明仁醫院的住院醫生,簡單的介紹了孩子的病情。
患兒的角膜,已經出現了不可逆的損傷,現有的醫療條件,完全沒有恢復的可能,等於是已經判定了臨牀失明。
秦北給孩子做了詳細的查體以及脈診,徐徐說道:“我能治。”
“孩子已經這樣了,我們認命就是了——啊?您說什麼?”孩子的父親瞪圓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北。
“我說我能治。”秦北重複了一遍說道。
孩子的父親以及家屬們,一個個呆若木雞。
明仁醫院的那個眼科醫生,更是看瘋子似的看着秦北。
李四醫生嘴角哆嗦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他聽秦北說“我能治”這三個字的時候,腦子裡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