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莫顏預料那般,張大姑娘是個爽快人,相當有魄力,既然決定辦好戲班子,馬上把銀樓的差事辭了,每天都在城北晃悠,尋找適合的人選。
大越的話本子受侷限,戲班子的人並不是很多,有時候一人要同時分飾好幾個角色。而莫顏這裡不同,她需要很多人同時出臺,把其中一些臺詞,變成說唱的模式。
張大姑娘瞭解之後,很是贊成,尤其是一些哭戲,若是臺上的戲子真的進入的角色,一邊哭一邊唱很難,有時候很容易岔氣,不如改成了用平實的語言說出來,加上一些悲涼的曲子伴奏,更容易讓看客們產生共鳴,感同身受。
既然如此,挑選戲子就可以不是那麼嚴格,莫顏的戲班子注重的不是唱功,而是表演天賦,因爲看客們會被懸疑的劇情帶入其中,其中有一個有趣的小環節,便是猜測兇手。
大越城北的京都最破舊的地方,與城東簡直是兩個世界。城北多是貧民窟,住着三教九流之輩,那邊經常有人牙子出沒,看誰家日子過不下去了,丟下點銀子,帶走了娃子,訓練幾天,賣到各家府裡。
莫顏留下一些銀子,她在城西有個三進的院子,買了之後,只留下三戶下人,平日裡打掃,拾掇拾掇院子,莫顏讓張大姑娘帶着病弱的書生未婚夫搬進去,並且找了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照顧書生,端端飯食,熬湯藥,張大姑娘見未婚夫有人照顧,內心對莫顏更是感激,對戲班子的組建越發上心。南邊水患,在京都涌進大批的流民,這些流民老弱病殘,有些是在沒辦法了,想要自賣自身,每天在北邊的街市上等候,希望好心人能收留。
張大姑娘明白,戲班子不是慈善堂,雖然很同情這些人的遭遇,可是沒有一點根基的人,她也不能收下。在城北守候了幾天,收穫不小,一共挑選了將近五十人,其中男女老少都有,多爲南邊的流民,身家清白。
這些人全部願意籤死契,本來家中也是莊戶人家,現在沒了田地,如何生活?還不如找個穩妥的主家,給不給銀錢好說,能吃飽就行,從南邊到京都,一路上吃了太多的苦頭,這些人真的餓怕了。
讓莫顏欣慰的是,這些人中,包含一個小型的戲班子,其中吹號,打鼓,彈琴的都有,還有幾個能唱戲的小旦。原本身上有手藝,不至於混得這麼悽慘,這些人初到京都,沒銀子,選擇了最貧窮的城北唱戲,大家都是吃不起飯的人,哪有多餘的銅板打賞?
高檔的茶樓酒樓,他們進不去,進京的路上,僅有的幾套戲服丟了,裝扮的胭脂水粉買不起,一連唱戲一個月,得到的銅板僅僅夠吃粗麪的黑饅頭。
原班主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姓胡,看上去比較斯文,識文斷字,心中有抱負,想要讓自己的戲紅遍大越,無奈一直沒好的戲本子,他們沒銀子也買不來,只能去周邊的村裡,唱一些老掉牙的戲。
死契簽了,這些人就是莫顏的下人。莫顏把自己的戲本子拿給原班主看,並且提拔他爲副班主,畢竟是原來唱戲是老本行,比張大姑娘有經驗。
胡班主看過戲本子之後,激動得淚流滿面,隔天莫顏去看情況,胡班主見到她立刻跪下了,痛哭流涕,說自己運氣好,他沒想到,人到了中年,還有這樣的際遇,一定好好幹。
張大姑娘和胡班主很認真,把這些流民分成了小分隊的形勢,這邊莫顏也捨得銀子,託一家口碑不錯的成衣店做戲服,經過衆人商量,決定先開《雙鳳奇案》。
從大年初一開戲,到年十五,分成十五回來唱。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衆人先從第一回彩排。其中大部分人不認字,每天晚上,胡班主會召集這些人到一間空屋子,傳授一些訣竅,衆人清楚劇情大概,結伴揹着臺詞,井然有序。
戲班子組建,比莫顏的預期要快,但是這花費,也如流水一般,戲服,畫臉用的油彩,胭脂水粉,首飾,鞋襪,還有配樂用的各種樂器,林林總總,一千兩銀子很快見了底。
北風刺骨,天上飄着細小的雪花,一晃到了臘月二十五,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在周邊的莊戶人家,習俗比較多,包豆包,掃房,做豆腐等等,而京都官家沒那麼多的講究,只是在年前的聚會突然多了起來。
皇上已經停止早朝,官員們也開始跟着休沐。莫中臣不用上早朝,難得休息,每日就在府中轉悠,拉着家人說話,似乎要把這麼多年的經歷都要說完一般。
家裡唯一不嫌棄莫中臣囉嗦的,就是莫顏的爺奶,這麼多年的經歷說完,又說起莫中臣的小時候,莫顏有幸聽了一些,突然覺得,原來三歲看老還是有道理的,爹爹小時候就心有成算,經常忽悠村裡同齡的娃子們,騙幾個肉包子吃。
“新年到,新年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頭兒要頂新氈帽,老太太要塊大粘年糕。”
莫玉雙手捧着一個小手爐,哼着小調,站在遊廊下看雪。潁川在大越的南邊,冬日裡也只是風有些涼,很少會下雪,莫玉以前,只知道雪花是白色的。
“堂姐,你哼的小調很喜氣呢。”
莫顏站在門口處,做了一個深呼吸,看着從嘴邊冒出的白色霧氣。她搓了搓手,今年與往年不同,京都比較冷,雪花到了地上沒有融化,昨夜下起了小雪,早上沒停,院中鋪着厚厚一層,踩上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一大早,莫玉起身後立刻尖叫,穿上棉襖,來不及洗漱,先去院子中瘋跑一圈,看到自己留下的腳印,格外有成就感,眼睛一直眯縫着。
“是啊,那是潁川的小曲。”
莫玉喜滋滋地回過神,紅襖子襯托得她的膚色白皙,看着分外明媚,大眼睛明亮有神,“在京都過年真好,能看到雪花。顏顏,你說地上是白雪,廊下掛着紅色的燈籠,是不是很美?”
“恩,但願大年三十那天也下雪。”
莫顏想象了一下,衛子纖原來在北地生活,和她講述了北地如何過年,百姓們穿着厚厚的棉衣,頂着冷風出門採買,回到家裡,坐上熱乎乎的炕頭,吃着冒着熱氣的燉菜,這種溫馨讓她很是嚮往。
“現在又喜歡京都了?當初也不知道誰說京都太冷,不如潁川呢。”
莫輕雲從外面回來,撣了撣身上的雪花,伸出粗糙的大手,掐了一下莫玉的小臉蛋,莫玉紅了臉,小聲地道,“那還不是因爲沒適應麼。”
“顏顏,你別聽我大哥胡說。”
莫玉怕莫顏誤會,覺得是御史府沒有招待好,她真不是那個意思。初到京都,被京都的繁華震驚,尤其在朱雀南街上閒逛,經常遇見各府的千金小姐,莫玉嘴上不說,心裡卻有些膽怯,覺得自己與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堂姐,哪裡也不如家好。”
古人都有雛鳥情節,就算是少時離家,到老了也要回到家鄉落葉歸根的,在一個地方生活得久了,就會產生感情,來京都,莫玉是爲了見見世面而已。
大堂哥莫輕雲在一旁小意的對着莫玉賠不是,莫顏的眼神黯淡下來,她想二哥了,那個從穿越過來之後,給她無限溫暖的二哥,會給她買好吃的烤雞腿,怕她喝苦藥湯子,給她買乾果蜜餞,會爲了她和別人打架。或許,莫輕雨在京都的名聲很差,人人都說他的紈絝子弟,可莫顏不在乎,那是他的二哥,誰都比不上。
“莫輕雨這個小兔崽子,這眼瞅着要過年了,到哪裡鬼混去了?當初就不該讓他離開。”
似乎明白莫顏所想,莫中臣在偏廳地叫罵一句,“簡直無法無天,老子怎麼有這樣的兒子?”
“你是誰老子?”
還不等呂氏說話,莫守仁吹鬍子瞪眼,中氣十足,“那是你兒子,你的種,有你這麼當爹的?”
“爹……”
莫中臣立刻沒了氣焰,給一旁的呂氏使眼色,而呂氏假裝沒看見,淡定地品茶,心中也開始擔憂,莫輕雨走的時候,說好臘月裡回京,一定會回府過年,現在還不見蹤影。
因爲想念二哥,莫顏整日情緒低落,連下晌墨冰回來,她都一直蔫蔫的,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模樣。“小姐,您看看,這是半個月的賬冊,趙掌櫃讓奴婢帶回來。”
墨冰掏出一本厚厚的賬冊,從臘月初八開業至今,生意火爆,每天都要入夜時分,京都宵禁纔打烊,很多老爺夫人想在過年之前染好頭髮,讓自己年輕一些,連宮裡的太后娘娘都心動了,派出嬤嬤來打探方子。
“什麼,太后?”
莫顏隨意翻看了幾頁,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了日期時間和收入,染髮坊的價位根據所用藥材的分量而定,若是頭髮全白的老年人,就要花費的多一些。不過能到朱雀南街的都不差錢,聽說給染髮夥計的打賞非常豐厚。
不過半個月,收入直線攀升,先去染髮的夫人們出府參加宴會,等於爲染髮坊打了廣告,那些觀望中的人立刻擠上門,染髮坊的門檻都被踩壞了兩三條。
短短的半個月,收入五千兩銀子,當然,除去藥材成本,人工等費用,也要淨賺四千多兩,這只是一個開頭而已。如此暴利,難怪在後宮的太后眼紅,藉着想染髮的名頭,讓人送方子,這不是擺明了強取豪奪?
“小姐,您看……”
墨冰很是頭疼,對方是太后娘娘,若是強行施壓,己方也沒有好辦法,畢竟有些事情是在暗地裡,不能拿到明面上說。
“太后是窮瘋了?”
莫顏不置可否,她想過染髮坊生意會很火爆,但是吸金能力,出乎意料,這只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會火爆一段日子。莫顏沒有指望會一直這樣,現在染髮坊剛開張,人們有新鮮感,趕時髦而已,等過一段日子,會有人跟風。
方子不是什麼大秘密,何首烏加青黛粉的效果更好,一些高人還是會從中間尋找到蛛絲馬跡,配置山寨版的染髮膏,到時候賣的便宜,自家的生意肯定會被搶。
“小姐,太后娘娘最需要銀子,她的親兄,親弟都在北地駐守邊關,養着三十多萬大軍呢。”
這些人,全部是万俟御風的心腹,前幾年打仗,明明可以調動北地軍隊,万俟御風捨不得讓自己的心腹受損,愣是派出南平王迎戰,以戰爭之名,削弱万俟玉翎的軍權。
“想覬覦我的染髮坊,就是太后娘娘也沒門。”
莫顏譏諷一笑,琢磨給太后找點事幹,省得沒事總是惦記別人的東西。她剛回到京都不久,對形勢還沒掌握的透徹,需要仔細研究研究。
“小姐,好樣的!”
墨冰豎起大拇指,對着莫顏做了一個點讚的手勢,那個老妖婆沒少最壞事,手上不知道沾染多少血腥,偏偏又是個強硬有主意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先帝在位產下野種,還能扶持野種登上皇位。
“先拖着,最好拖到過年之後。”
過年還要是要歡天喜地的慶祝,這是莫顏來到大越過的第一個年,對她來說很有意義,不想被不相干的人破壞掉,等到過年之後,她有了心情,想辦法和那個老妖婆鬥智鬥勇,表姐夏若雪這張好牌,沒準還能利用上。
不管怎麼說,手頭有銀子心不慌,莫顏留下一千兩的銀票,支給戲班子,這些人一直辛苦排練,不得閒,很是認真,尤其是胡班主,瘋魔了,吃飯時候偶爾還能飆出幾句臺詞。
“大家只有一套棉衣,讓成衣鋪子的人來訂做幾套,過年了,有個新氣象。”
院子在城西,並不引人注意,衆人排練新戲也沒有瞞着街坊,所以大家都以爲戲班子是從南邊過來到京都發展的,誰也沒有好奇打探。
夜晚時分,雪終於停了下來。莫顏在院中掛着一個紅色的燈籠,映着白雪,雪地裡發出一種溫暖的橙色的光,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氣,莫顏的心情豁然開朗。
回京以後,雖然忙着染髮坊和戲班子的事,莫顏沒有耽誤練功,她有自己的小院子,方便得多,天黑了之後,府上沒有下人走動,她就和墨香一起,在墨冰的指導下,苦練基本功。
莫顏的的優勢在於身手靈活,而且能舉一反三,每晚,墨冰不是丫鬟,搖身一變,一身黑色的短打衣襟,頭髮紮起利落的馬尾,變身嚴厲的武學師父,墨冰一絲不苟,墨香曾多次被罵哭。 щшш. тт kan. CO
“再來,想什麼呢?慢半拍,若是在打鬥中,你就被人抹了脖子了!”
墨冰故意壓低了聲音怒斥一句,莫顏紅了臉,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認命地繼續打鬥,與其說和墨冰打鬥,還不說是單方面被虐,開始她的身上都是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慢慢的,開始能躲閃墨冰的攻擊,她在一點點的進步。
墨冰在驚訝莫顏天分的同時,變得更爲嚴厲,如若能在最短的時間有所成,當然更好。万俟玉翎教的招式,是莫顏現在的必殺技,有時候墨冰不甚,未必能躲過攻擊。
“墨冰,看招!”
二人對打都是用樹枝代替刀劍,以防止收招不甚出現意外,莫顏的速度太快了,身法詭異,墨冰不敢輕慢,快速地閃身,她用袖子擦了擦汗,自己是佔了經驗上的便宜,不然怎麼也要受些輕傷。
“撲通……”
二人打得正酣,突然在後花園的牆頭上傳來響聲,接着,有一聲低沉的悶哼。
“小姐,有人進到府裡了。”
墨冰收了招式,一派淡定,莫顏只聽到了響聲,她點點頭,“莫非是府上進了賊人?”
若說真有賊人,這個小賊也是外來戶,對京都不熟悉。京都誰人不知左都御史莫中臣兩袖清風,很是寒酸,過的比普通百姓人家強不了多少,到御史府偷東西,註定會失望的。
“那人受了傷。”
墨冰側耳一聽,聽到了呻吟聲。三更三夜,爬牆頭受傷,一定是犯了事,跑到御史府躲避,己方必須趕緊處理,以免被有心人誣陷。
聽說對方受傷,莫顏放心下來,她帶着墨香,跟在墨冰身後,三人出了院子,繞道後花園的一角。雪地裡躺着一個黑衣人,受傷不輕,流着血已經染紅了雪地。
“二……二少爺。”
墨香壯着膽子走到最前面,看到雪地中的人臉,嚇得差點尖叫起來。莫顏一聽說自己二哥,快速上前,莫輕雨失血過多,意識有些模糊了,他睜開眼,看到莫顏面帶淚痕的小臉兒,勉強地勾勾嘴角,用帶着鮮血的雙手摸了摸她的頭,啞着嗓子道,“顏顏,二哥是不是嚇到你了?”
“二哥,你別說話了。”
莫顏只覺得面上一涼,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才發現剛剛已經流下了眼淚。她是個很要強的人,再苦再累,一個人都可以忍受,甚至習武之時,被墨冰打得遍體鱗傷,她咬牙挺過去,沒有掉下一滴淚珠,但是看到面前的二哥,莫顏實在忍不住了。
此刻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墨冰見狀,讓莫顏和墨香幫忙,她揹着莫輕雨,而後花園一角的血跡也需要有人打理。墨冰吹起胸前的哨子,很快,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自覺打掃現場,抹去痕跡。
“先帶着人到我的房間。”
後花園離莫顏的院子最近,二哥在前院,穿過垂花門沒準會驚動家人,再說她那裡有藥箱,要趕快給二哥查探一下傷勢。
屋子裡點燃炭盆,暖暖的,墨香去茶水間打熱水。家中的開水多,幾個人練功之後,需要洗漱,墨香兌了些涼水,給莫輕雨擦洗傷口邊上的血跡。
“二哥,你先睡一會兒,等天亮了,妹妹再找你說話。”
油燈下,莫輕雨蒼白了臉色,他頭上都是汗水,對着莫顏輕輕點頭,用微弱的聲音道,“顏顏,別告訴爹孃。”
“恩,不告訴他們。”
莫顏點頭答應,二哥傷勢嚴重,必須及時救治。她先給二哥餵了點湯藥,莫輕雨很快沉睡過去,發出清淺的呼吸聲。
“有兩處致命傷,其中一處在前胸,一處在肋下。”
趁此機會,墨冰已經脫掉了莫輕雨的上衣,白色裡衣被染紅,上面有被刀劍刺穿的痕跡,有些是舊傷,血已經粘稠,把裡衣粘在了傷口處。
“用剪子。”
莫顏點亮了屋中所有的蠟燭和油燈,墨冰和墨香二人有了經驗,在一旁打下手。好在前幾天買到了牛腸子,莫顏做了羊腸線。
傷口上有泥沙的痕跡,清洗起來很是費力,生理鹽水莫顏準備的不多,這需要蒸餾,古代的設施有限,做起來麻煩,想不到剛得了一小瓶,就要給自家二哥用上。
“墨香,你去把窗戶上的遮光簾放下,然後找出麗姨送我的人蔘,切片給二哥熬湯。”
屋中明亮,莫顏怕家人在深夜路過小院。窗戶上有一層遮光的簾子,是夏日裡午時休息用的,正好派上用場。這樣從外面看,只能看到微弱的光。
墨香點頭答應,手腳麻利的出門,這邊,莫顏已經穿針引線,開始爲二哥縫針,都說醫人者不自醫,面對親人也是如此,莫顏雙手發抖,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才縫了兩針,她便滿頭大汗。
“小姐,不如讓奴婢來吧。”
墨冰經常解剖兔子練習縫針,對此很是熟練,她主動搶過活計,要比莫顏速度快一些。
莫輕雨遍體鱗傷,除去兩處致命傷,還有無數處小傷口,不需要縫針的,莫顏已經清洗好,她在一旁塗抹上止血消炎的膏藥。
“小姐,您別擔心,二少爺吉人自有天相。”
莫輕雨的傷勢,比暗三嚴重,又沒得到及時妥善的處理,縫針之後,他的呼吸開始不均勻,有發燒的趨勢。
“我知道,我沒事。”
燈光明亮,莫顏低垂着頭坐在牀邊,她眼角的淚水,一滴滴地落在莫輕雨的臉上,雖然知道二哥有秘密,這趟遠行必然有危險,可是她沒有阻止,現在自責不已。
“二哥一定會沒事的。”
莫顏不停地重複一句話,她滿腦子都是二哥從前寵溺的神情,他說,她是他莫輕雨的妹妹,京都誰若是欺負她,不管男女,都要給那個人好看。在她沒有出嫁前,會一直保護她。
“顏顏,誰欺負你了?告訴二哥。”
溫熱的眼淚滴在莫輕雨的臉龐,讓他恢復了意識,睜開眼,見到莫顏雙眼通紅,正在抹着眼淚,他的眼中浮現一抹心疼之色,語氣不自覺地柔和起來,“這麼大還哭鼻子呢。”
“你這麼大還不會照顧自己呢!”
莫顏立刻嗆聲回去,她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壓力,哇哇大哭。在現代,沒有什麼親人,她唯一的工作,就是面對屍體,爲死者說話,那些親人悲痛的模樣,她雖然能理解,卻不能設身處地感同身受,對她來說,人有生老病死,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穿越之後,感受到親人的關心和愛,莫顏變得有些不確定起來,她想活着,也想讓家人快樂的生活,這是唯一的心願。她努力變得更好,掌握更多的技能,不全是爲自己,也是爲家人。
從京都到潁川的路上,莫顏遇見過刺殺,嘗過苦頭,幫助別人看傷,救過人命,對此她很淡然,她還是那個內心強大的女法醫,可是今日,在看到二哥滿身是血的倒在後花園,她實在無法壓抑自己。
“顏顏,二哥沒事,二哥保證以後都不會受傷。”
莫輕雨忍着疼痛,輕笑出聲,用手撫摸着臉頰,自戀道,“還好挨刀的不是臉,我就怕那廝嫉妒我的容貌,若是容貌受損,京都有多少小姐要悲痛欲絕,對着月亮抹淚了!”
“噗……”
莫顏破涕爲笑,這是她的二哥沒錯,自詡是京都第二美男,他只承認自己比不過南平王,在東城最帥的,吃飯都靠臉付銀子,只要出門,定能收穫荷包香囊若干。
“顏顏,你都不知道別人多嫉妒你有這麼玉樹臨風的二哥。”
麻藥的勁兒過去一些,莫輕雨疼得呲牙咧嘴,仍舊不忘記吹噓,他見到是在莫顏的內室,鬆了一口氣,全家人,他最怕大哥莫輕風,那和尚唸經的勁頭一上來,誰也受不得,只想自己變成聾子纔好。
“顏顏,大哥不在府上吧?”
莫輕雨裝作心虛的模樣,他已經脫力,渾身發熱,隨時可能昏迷過去,一直靠着毅力強挺着,他要裝作傷勢不重,很輕鬆,這樣讓小妹放心,他在醒來的那一刻,看到妹妹梨花帶雨的模樣,很是心疼,一直捧在手心保護的妹妹,那個惹她傷心的人竟然是自己。
“放心吧,大哥纔不會到我的院落來。”
莫顏吐了吐舌頭,爲二哥吃了一顆定心丸。實際上,莫輕風對莫顏也是很不錯的,得知她喜歡醫書,用了一天的時間,去書市上蹲點守候,好不容易纔淘換到一本,回來之後立刻給她送過來。
那天陳英在府上,二人正說着宮宴一事,莫顏不想參加宮宴,一直想着摺子躲避,大哥正好進門,勸說莫顏要多多學習,還用了那句經典的話,“三人行,則必有我師焉”。
結果,莫輕風剛吐出三個字,“三人行”,莫顏立刻條件反射地接話,“則必有姦情”,彼時陳英也在,立刻笑得噴出一口茶水,正好屋中是三人,莫輕風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從臉到脖子都紅了,一邊唸叨着“有辱斯文,成何體統”然後離開,這幾天見到莫顏,當她是空氣,根本不搭理。哼,小心眼的大哥!
當然,這個笑話莫顏沒有告訴二哥莫輕雨,能看到大哥吃癟,一直是他的追求,莫顏怕二哥笑岔氣,所以忍住沒有說。
一會兒,墨香端來了蔘湯,莫輕雨喝了一大碗,發了汗,莫顏讓墨冰悄悄地去前院,把二哥的小廝墨魚招來伺候,她去偏廳的椅子上坐着眯了一宿。
臘月二十六早上,莫輕雨依然在沉睡,莫顏前去查探,發現二哥的呼吸平穩,不再發燒,這才稍微能放心下來。
堂姐莫玉就在院子裡,莫顏一大早就把莫玉叫到正廳去用膳,目前二哥傷勢不便於挪動,她必須在院落裡守着,還要瞞着家人。思來想去,有莫玉在很是不方便,而且二哥受傷,家中得有知情人幫忙打掩護,最後,莫顏把目標鎖定了孃親呂氏。
“小姐,他回到京都了。”
墨冰站在莫顏的身後,四周探看,見無人,這才小聲地道,“我們得到消息,皇后娘娘,並沒有死,而是被偷運出宮。”
“什麼?”
這個消息讓莫顏震驚,洛荷沒有死,那是爲何?若是如此,大吳根本沒有找茬的理由,消息若是万俟御風隱瞞的,理論上說不過去。
“莫非,是那個人?”
莫顏記得,墨冰說過一些情況,前段時間,万俟玉翎擊殺大吳大皇子洛暘,而洛暘在臨死之前曾經說過,洛荷和大越一個商人有私情,未和親之前,便給皇上戴了一頂天大的綠帽子。
万俟御風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是臉面問題,或是洛荷在初夜騙過去,總之,宮內沒有這方面的八卦消息。
“小姐,這件事情有些複雜,以前主子在邊境打仗,無心關注這些,等到回來,才摸清楚狀況。”
墨冰也想不通,洛荷是想到什麼方式詐死出宮,而且還隱瞞住兩國的人,還是那個人主動找上他們,希望尋求庇護,而且那個男子,小姐也認識,還算熟識。
“墨冰,你快把我說暈了,我怎麼可能認識陌生男子。”
莫顏站在樹下,冷風吹過,雪花撲簌簌地從樹幹上落下來,染白了她的發。她用手拂過臉頰側邊凌亂的髮絲,瓷白的色的肌膚透着紅潤,帶着霧氣的剪水雙眸閃過震驚之色,“莫非,莫非那個人是慕白?”
慕白留給莫顏的印象,總是停留在第一次見面,二人在醉仙樓等待的茶水間,牆壁上掛着很多絕色女子的畫卷,如仙女一般般,只是臉上蒙着面紗,讓人猜測是何等絕色的容顏。
莫顏也如着魔一般,爲此還被夥計忽悠着喝了一壺昂貴的醉酒,最後美人的臉沒看到,卻看到大越第一美男沐浴,說來也是賺了。
“恩。”
墨冰點頭,主僕二人剛想說什麼,墨冰從內室已經取出來雪狐披風,替莫顏繫上,抱怨着,“小姐,您急什麼,雪後天冷,總得多穿些,快過年了,可別染上風寒。”
說着,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奴婢剛去後花園,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那就好,先陪着我到孃親那邊。”
好不容支開了莫玉,莫顏快步在府上行走,快要過年的關係,下人們正在踩着梯子掛燈籠,莫中臣得了皇上的嘉獎,難得大方一次,光是紅燈籠,就讓人採買了一百個。不過在偌大的御史府,也只是勉強夠用而已。
莫顏邊走邊想墨冰的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連家中下人打招呼行禮都沒有看到。在去潁川的路上,慕白被官差追殺,那個時候,莫顏記得不小心撲捉到他眼中深深的傷痛。
到底他和洛荷是怎麼回事?能從深宮中詐死逃離,洛荷也是奇女子,因爲她不是大越人,在大越後宮中想做什麼,難上加難,竟然在精明的太后眼皮子底下,擺了衆人一道,不知慕白是否出了力。
還有四天過年,家中鋪子莊子的盤點已經結束,交好的人家,該送的年禮送到,呂氏又變得悠閒起來。莫顏來的時候,呂氏正對着鏡子試戴新訂做的琥珀色頭飾。
“顏顏,沒陪着莫玉去轉轉?”
呂氏回過頭,招呼墨梨倒茶,她正有事找莫顏說,前幾天,她去他府做客,碰見一個宮中退下來的老嬤嬤,本來宮中是給養老的,那是老嬤嬤有家人,便堅持出宮。
老嬤嬤一輩子沒結婚,只有一個侄女,去年也出嫁了,她一個人孤單,就想着到府上做教習,呂氏剛好碰見她,好說歹說,想要請那嬤嬤當府上給莫顏做教養嬤嬤。
“娘,不是吧。”
莫顏捂臉,她自己現在自由自在的不錯,日子過的瀟灑,身邊三個丫鬟,墨冰和墨香省心,還可以給她打下手,小丫鬟墨棗年幼,還算機靈,院中的聾啞婆子只會悶頭幹活兒。
“顏顏,你早晚都要嫁人,總要學規矩,以前是娘太溺愛你。”
呂氏下了狠心,京都的高門千金,身邊都有教養嬤嬤,小姐出嫁,教養嬤嬤跟着一起,爲小姐出謀劃策,是宅鬥必備的利器。宮中出來的嬤嬤見多識廣,很難被請到,呂氏這次是鑽了空子。
“娘,一定要如此嗎?”
莫顏還想垂死掙扎,見孃親目光堅定,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得被動接受。到時候看吧,若是教養嬤嬤是個好的,她會尊敬着,若是倚老賣老,哼哼,她莫顏可不是吃素的。
“你放心吧,顏顏,嬤嬤姓李,早前伺候過太皇太后。”
呂氏之所以找到李嬤嬤,也是用心良苦,將來莫顏若是和南平王定親,做了南平王妃,太皇太后這個婆婆是要討好的,身邊跟着個李嬤嬤,也能隨時提點一下。
李嬤嬤爲人和藹,並不嚴厲,說話帶笑,但是能在後宮中如魚得水,平安出宮的,肯定有兩把刷子,聽說李嬤嬤拒絕了很多府上,當時呂氏提出,李嬤嬤答應下來,呂氏還不敢相信,認爲自家撿到大便宜。
“你以後就跟着李嬤嬤學規矩,過了年你就十三,到了定親的年紀,我和你爹心裡有數。”
呂氏安慰了莫顏幾句,自己的女兒是個聰明的,只是早年的心思都在袁煥之身上,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如今袁煥之死了未婚妻,這等掃把星最好離自家遠一些,呂氏看不上護國將軍夫人李氏,自然讓莫顏遠着袁煥之。
“娘,咱能別提親事嗎,我還小呢。”
莫顏垂着腦袋,苦了臉。親事恐怕爹孃說的不算數,她已經被太后惦記上了,想要塞給万俟玉翎做個掛名的草包王妃。距離宮宴還有四天,她正想辦法缺席。
“小什麼小,京都千金們及笄嫁人的大有人在,難道你想在府上做老姑娘?”
呂氏訓斥了莫顏幾句,用手點着莫顏的太陽穴,恨鐵不成鋼,“娘明確告訴你,袁家是不行的,他們家雖然是武將人家,但是家風不正,那個李氏不是個好相與的,而且袁煥之又死了未婚妻,到時候若是咱們兩府定親,林家也會眼紅的。”
林尚書見到要成爲自己女婿的人和別人定親,而自己的女兒下了黃泉,心裡能好受嗎?自然會記恨上的。這個道理莫顏明白,她連連點頭稱是,沒辦法,前身愛慕袁煥之,在京都傳得沸沸揚揚,呂氏見過莫顏繡的荷包香囊,當然明白女兒心中所想。
“娘,你就再養我幾年,幾年後我一定嫁人,不在府上吃白飯。”
莫顏抱着呂氏的胳膊,討好地撒嬌,呂氏果然吃這一套,心就軟了,拉着莫顏,母女二人說了幾句關於宮宴上的安排。
今年和往年還有些不同,太后娘娘因爲皇后的薨逝,吃齋唸佛,好不容易到過年,想熱鬧熱鬧,昨天晚上派着宮裡的嬤嬤來府上,指定莫顏準備一個節目。
呂氏一夜沒睡好,和莫中臣在牀榻上烙餅,二人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來女兒有什麼才藝。太后發話,必須用心準備,如果在宮宴上丟人,那就是坐實了草包名聲。
莫顏現在已經煩死了太后,簡直和她過不去,看來節目必須準備,既要能體現出她的草包,還要草包的不那麼明顯,讓爹孃保留一點面子,這個度,太難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