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稀稀落落下了三天,京都已被一片純白色籠罩。
因京兆尹衙門下達通知,百姓們提前做好了防災工作,每家每戶造成的損失有限。
野外放養的牲畜全被趕回到圈裡,防護得當,凍死在很少數目的一部分。
這幾天百姓們睡得不好,夜裡每隔一個時辰都要到屋頂上掃雪,生怕造成太大的負擔。
城北地區的房屋損毀最嚴重,衆人互幫互助,爭取趕在臘月之前修整好房屋,在家裡過一個好年。
通過此事,新皇万俟玉翎和皇后莫顏在百姓們心中的形象高大起來,有人挑事,故意散播謠言,都被人們三言兩語的頂回去。
袁煥之留下的人手臉色很不好看,原本想着藉助天災讓京都鬧一場,結果那些愚蠢的人們不相信他們的煽動。
開始造謠還有人興致勃勃地聽,雖不敢附和,可眼裡明顯帶着認同之色。
誰知道雪災後,他們上街,立刻被人們扔雪球,打得幾人四散奔逃,頭髮,眉毛都是雪,跑出汗之後,結冰霜,幾人無一例外,全部感染上風寒。
莫顏在宮內,每日都要聽墨冰回稟宮外的情況,聽說百姓們一切都好,無人凍死,她就放下心來,只不過,万俟玉翎比以往更忙。
太陽升起,冬日裡的陽光,暖洋洋地透過窗櫺上淡色的窗紗,在內室投下一個明亮的光影。
莫顏坐在光影裡,垂眸靜坐,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墨冰站在一旁,誰也沒有破壞這份安靜的美好。
似乎過了很久,莫顏感覺到太陽的光線偏移,她挪動身子,看了一眼窗邊的沙漏,溜號一個時辰。
大腦一片空白,曾經光怪陸離的二十一世紀,離她越來越遠,甚至記憶中熟悉的人影,變得越發模糊。
“娘娘,今兒天不冷,不如開窗透透氣?”
墨粉走進門,搬着兩盆鮮花,小心翼翼地詢問。
“也好。”
莫顏點點頭,接過墨冰遞過來的披風,一手輕叩着茶碗,就是剛剛,她感覺到肚子抽動一下。
墨粉性子比較活潑,跟在莫顏身邊有半年多,沒見她懲罰過下人,說話比以前放得開,“您能懷雙胎,是不是有靈丹妙藥?”
“若是有這種藥,售出天價,那豈不是賺翻了?”
莫顏輕笑一聲,點了點墨粉的腦袋,“怎麼,想嫁人了?”
按照宮中的規矩,宮女要到二十五歲纔可出宮配人,万俟玉翎身邊的暗衛,沒有太早成親的。
“奴婢就是好奇,隨口問問。”
說到親事,墨粉也不像其他姑娘臉紅,而是大膽地道,“世間男子多薄倖,奴婢就希望能遇見一個好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所有女子的夢想,墨粉打定主意在暗衛中物色一個。
癡迷武學的人,對男女情事上費的心思少,不容易被亂花迷了雙眼。
“你一個小丫頭,倒是挺有心機。”
莫顏被墨粉糾結的表情逗笑,抿了一口茶水,“等你們想要嫁人就直接開口,這個媒人,本宮做定了。”
至於問雙胞胎,莫家女,莫顏的小姑姑莫桃枝就生了一對雙胞胎,不知道是不是和遺傳有一定的關係。
服侍莫顏的幾個人中,最被信任的是墨冰,墨冰年紀不小,若不是做暗衛,早就該到嫁人的年紀。
墨冰性子冷,看不出對哪個男子上心,不知道是跟在莫顏身邊接觸的男子有限,還是天生就缺這根弦。
“墨冰,你想嫁一個什麼樣的人?”
主僕閒聊,莫顏不假模假樣的端架子,她把腿搭在椅子上,墨粉蹲下身子幫着揉捏,豎着耳朵,等墨冰回答。
“奴婢……”
墨冰手抓了抓帕子,不自覺地握着拳頭,眼中閃過異色,很快,她便平定自己的情緒。
“奴婢沒打算過嫁人。”
墨冰深吸一口氣,或許以前還有過憧憬,但是現在沒有了。
腦海中閃過那張堅毅的面孔,她神色黯然。
記得幾個月之前在大吳,墨冰碰到獨自飲酒的洛祁。
那晚,洛祁喝了很多酒,眼神迷茫,搖搖欲墜。
墨冰知曉內情,說了幾句狠話,既然不想活,就別浪費上好的藥材和莫顏的心意。
洛祁聽後,笑了,她至今都記得那張笑臉,那是一個苦澀的笑,就連墨冰這個局外人都被感染憂傷的情緒。
洛祁說,他深愛莫顏,這是一個秘密,或許是個人盡皆知的秘密,但是他永遠不會承認。
他不能給莫顏增加負擔,其實一個女子被衆多人追求,並非是好名聲。
而且,他是後來者,万俟玉翎和莫顏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插足的地方。
墨冰想轉頭就走,但是她留下來,默默地聽着洛祁吐苦水。
人最悲哀的並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做什麼都晚一步,而僅僅是一步,就錯失所愛。
“愛一個人,不是應該不擇手段的搶來嗎?”
墨冰皺眉,聲音冷冷的,作爲強者,怎麼可以不戰而敗?
雖說不認同這樣的做法,可能搶來,代表一種本事。
“什麼都可以佔有,愛不能。”
洛祁哈哈大笑,替墨冰斟酒,“得到人也得不到心會更落寞。”
那晚,洛祁說了很多大道理,墨冰似懂非懂,好像心
墨冰似懂非懂,好像心裡有一扇門,被打開。
回憶自己的種種,她也有心跳,對某個人有莫名的好感。
但是,那個人成親了,身份上,兩個人不相配。
墨冰雖是暗衛,縱使有滔天本領,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簽了死契的下人。
一瞬間,墨冰的心思百轉千回,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莫顏的問話。
“墨冰,去相府給我送個口信。”
莫顏眨眨眼,和墨紫,墨粉對視,三人對墨冰的不在狀態嘖嘖稱奇,難道說,有哪位公子,讓自家的冰美人動心了嗎?
墨冰的臉上很少有表情,即便是在說八卦,語速都是那麼的平淡。
莫顏覺得“冰”字適合,就把暗二的名號改成墨冰。
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好。”
墨冰察覺到不妥,點點頭,邁着大步出門,怎麼看,背影都有點狼狽。
“可我還沒說送什麼口信呢。”
莫顏眨眨眼,摸摸下巴,心裡琢磨怎麼套出墨冰的心事。
翻翻日曆,臘月越來越近,年前,万俟玉翎要帶着莫顏到太廟祭祖,順便舉辦一個冊封太子的儀式。
寶貝的大名万俟明澈,要正式上萬俟家的族譜。
墨冰從莫府回來後,心神不寧,連續打翻兩次茶碗,惹得墨粉墨紫頻頻側目。
“娘娘,奴婢好像感染了風寒。”
墨冰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說完後退後幾步,和莫顏拉開距離。
“你也累了,早點去休息。”
莫顏點點頭,以墨冰的性子,在她口中問出什麼很難。
又過了兩日,農曆十一月初十。
呂氏遞牌子進宮,莫顏得到消息,立刻派墨粉去宮門前迎人。
“娘,都這麼久了,也不說進宮看看女兒。”
莫顏快走幾步,上前拉着呂氏的手。
“你這丫頭,有身孕動作要慢一些。”
呂氏唬了一跳,趕忙把身上的大氅脫下交給墨紫,怕近前的莫顏沾染上寒氣。
有娘疼愛的滋味很好,莫顏毫無形象地歪在呂氏身上,把到相府吃了閉門羹的事說一遍。
“娘,前兩日墨冰送了口信,我以爲你能馬上來看女兒呢。”
莫顏派人到庫房翻找好料子,還有一個來月就過年了,親人們都在,人人做上幾套新衣裳。
即使知道莫家不缺料子,莫顏仍舊興致勃勃地忙活,這是她的心意。
呂氏坐在一旁看着,暗中點頭,莫顏當上皇后,還是小女兒的心態,可見万俟玉翎把她保護得很好。
後宮自古以來都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現在規則被打破。
女人多了容易勾心鬥角,前不久有官員提出選秀,万俟玉翎當即批准,讓莫中臣大吃一驚。
隨後,万俟玉翎只說了一句話,“你們有誰的女兒願意送進宮服侍皇后娘娘?”
底下,鴉雀無聲。
服侍皇上和服侍皇后娘娘兩碼事,誰願意把自家寵愛的女兒送進來當宮女?
莫中臣覺得痛快,回府之後特地和呂氏模仿衆位官員的黑臉,並且形容,“就是在茅廁蹲坑,一臉便秘樣。”
這些糟心事,万俟玉翎根本不提,莫顏更不關注,她的注意力都在最近雪災上。
“年關,府上雜事多,陳英又未過門,都靠娘一人打理。”
呂氏捶捶腰身,一臉疲憊,最近睡得不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莫家人住在丞相府,久而久之不習慣,他們不太喜歡有人伺候,覺得沾莫中臣的光很羞愧。
“你爺爺和大伯他們想搬出去。”
大越皇后娘娘的祖父是個莊戶人家,說出去不好聽,莫家人總擔心影響莫顏的名聲。
呂氏反對莫家人搬出去,但是莫中臣想了幾天,就答應下來。
莫顏當了皇后,莫家一步登天,早晚要封侯封爵。
丞相府再好,也是朝中的賞賜,萬一莫中臣哪天不做丞相,五進的大宅還要還回去。
莫家是該在京都置辦一套祖宅,趁着這個時候買一套大院子剛剛好。
新皇登基,很多官員被清洗,院子就空下來,在京兆尹衙門登記造冊,只要花很少一部分銀子就能拿下。
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有了自己的院子,莫家人就有歸屬感,而不會總覺得自己是打秋風的窮親戚,寄人籬下。
呂氏被說服,最近忙着看宅邸。
天氣反覆無常,京都雪災,呂氏想讓莫家人留在府上過年,等年後春暖花開再搬家。
莫家人有些不自在,倒不是說和呂氏有什麼嫌隙,一家人相處的很和睦。
“娘,就按照爺奶他們的意思來吧。”
丞相府被人盯着,時常有人上門,莫家人在丞相府曾被誤認爲是下人,很是尷尬。
大伯和三叔是閒不住的性子,不幹點活計,渾身不舒服,能忍受這麼久就不錯了。
“說得倒是輕巧。”
呂氏是高門千金,和莫中臣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當年若不是大呂氏從中作梗,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交集。
儘管呂氏護短和善,卻對小門小戶是看不上的,只是有起碼的尊重。
“他們說怕給你丟人,若是皇后娘娘的伯父出去種地當木匠,就不丟人?”
呂氏很是
呂氏很是憋屈,家裡有銀子,不是養不起閒人,可對方不願意佔便宜,她偏生說不出什麼來。
“娘,名聲和麪子不如自己活得瀟灑自在重要。”
人就一輩子,誰知道會不會有好運氣重活一次?
嘴長在別人身上,不代表自己的想法,若是跟着人云亦云,活着多累?
一個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卻可以用成就說話。
万俟玉翎和她定親那天,就知道她的情況,甚至她很多缺點都在他面前展現得淋漓盡致,而他全數包容。
“顏顏,孝道壓人,娘這麼說,也是怕你爹被御史臺參一本。”
大過年的,把莫家人分出去,就好像攆人一樣。
御史是個讓人討厭的官職,莫中臣就靠參官員們一路升官,當然,在官場上人緣特別差。
“恩,這點上,爺奶他們考慮不周。”
兩邊都是爲了對方着想,很多時候有衝突,解釋清楚就好了。
自家需要一個明白人,莫輕霜學問好,可畢竟太小了,大堂哥莫輕雲是條漢子,爲人處世厚道又不缺精明。
“說起來,大堂哥應該回來了吧?”
莫輕雲應該早就到京都了,後來半路折返回去,中間怕是耽擱一段日子。
呂氏皺眉,嘆了一口氣,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罷了,說那些有什麼用?只是讓自家女兒跟着操心而已。
如今莫顏有身孕,就應該好好休息養胎,順利把皇子和公主們生出來纔是正經。
“娘,可是有什麼難處嗎?”
莫顏坐直身子,揮手讓殿內的人退出,等剩下母女二人,她這才拉着呂氏的手,“我怎麼總覺得怪怪的呢?”
“哪裡奇怪?”
呂氏眉心跳了一下,用手揉揉,心裡想着,家裡烏七八糟的瑣事,定是不能讓莫顏知曉。
“說不上來。”
角落小火爐上坐着的銅壺發出聲響,細嘴裡冒着白色的水霧,呂氏站起身,拿下水壺,又幫着莫顏添了一杯熱茶。
呂氏坐定,問了問莫顏的飲食起居,又囑咐幾句,便急匆匆的出宮。
冬日嚴寒,莫顏懷着身孕,每次到御花園散步,身後跟着十幾個宮女嬤嬤,讓她頓失賞景的心情。
閒來無事,她抄寫醫書,把一些常見病症歸類,下面是症狀和藥的用量,描述得十分詳盡。
在大越,郎中是個讓人尊敬的職業,百姓們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得病,而看病是一件奢侈的事。
尋常鬧個肚子,染上風寒,或者是被刀切傷的手,衆人都是硬挺着,或者服用土方子了事。
民間的土方,有些的確是有作用,可大多都沒有醫學上的根據,病只會越拖越重。
不是百姓們不想瞧病,而是去一次就得傾家蕩產,誰有那個閒錢?
儘管如此,藥鋪的生意仍舊相當火爆,每日都有在門外下跪的百姓,只因家中有人得疾病,卻付不起銀錢,希望掌櫃通融。
藥鋪不是慈善堂,開門做生意,不賒賬並不是算是藥鋪的錯,莫顏也是半個生意人,不幹賠本的買賣。
那麼,想要從根本上改變畸形,就要增加有專業知識的郎中。
草藥的價格,尋常人家都負擔的起,但是一個郎中的診費就要二百文,其中不乏黑心人,榨取窮苦人的錢財。
學醫是一條漫長的路,至少要幾年時間。
大越的郎中不單單要懂醫術,還有對藥材,藥理,藥性等有充分的瞭解。
書鋪有醫書賣,寫的晦澀難懂,真正的醫書,都靠家傳,醫術也是傳承之一。
林林總總湊在一處,莫顏寫了半個多月,一直到進臘月,才勉強寫完一部。
這些在完成之後,墨冰都會先檢查一遍,沒有問題,才放心地登記造車。
“天色暗了,您寫了兩個時辰,還是歇息下吧。”
墨粉用帕子點了點莫顏額角上的汗,偏殿溫度過高,莫顏精力集中,已經有一個多時辰沒活動。
“是啊,眼睛痠疼。”
莫顏放下筆墨,又吹了吹紙張上的墨跡,淡淡道,“今日就到這。”
處於工作狀態,她身上的弦緊緊地繃着,萬一有一處失誤,那麼不是救人性命,是害人。
關於醫學問題,必須要嚴謹對待,師父祝神醫那麼裡吊兒郎當的人,在配藥之時,可以閉關幾個月。
“墨冰呢?”
“回皇后娘娘的話,墨冰出宮辦差,還沒回來。”
莫顏找了一圈發現殿內沒人,忽然想起來,出宮是她吩咐過墨冰的。
醫書寫的淺顯易懂,作爲以後的教材使用。
目前最重要的是在京都附近找一些識字手腳麻利的小子,教導幾年後出師,爲大越的百姓們服務。
幾年內,莫顏打算在大越的各個城池建立大的醫館,這些人就是爲醫館輸送人才的後備力量。
當然,若是有根基的郎中,莫顏更歡迎,前提是,要簽訂五年到十年的工契。
万俟玉翎非常贊同這個想法,夫妻兩個人一同努力,改善大越的民生。
他說,要交給太子明澈一個太平盛世。
等到晚膳後,墨冰匆匆歸來,沒說上幾句話,神色匆忙地找藉口離開。
這下,墨紫,墨粉都看出了不對勁。
宮內的房間多,三人都
多,三人都有各自的屋子,墨冰晚上做什麼,墨紫墨粉不清楚。
——
臘七臘八,凍掉下巴,這兩日京都比尋常還冷。
莫顏懷孕有近五個月,行動更是不便,好在她有懷着寶貝和寶寶的經驗在前,倒是可以應付自如。
“墨冰,你這幾日出宮,事情辦的如何?”
天氣冷,偏殿也不如平日暖和,莫顏手中把玩着小銅鏡,仔細地照着臉頰。
懷孕幾個月後,皮膚比以前更水嫩,臉上沒有長斑,白裡透紅,氣色比以往還好。
莫顏胃口大開,孕吐過去了,她不挑食,不過每日水果蔬菜必不可少。
“恩,奴婢找了一百人,都是識文斷字的,其中有幾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
幾個小姑娘都是被家裡賣到黑茶館做工,黑茶館就是下等的窯子,只要用些茶水費,就可胡亂摸揉。
京都大部分百姓不知道黑茶館做那等生意,狠心的爹孃見給的價格高,不聞不問,把女兒往火坑推。
墨冰突然大發慈悲一回,買下幾個小丫頭,想着若是有女子習醫更好。
這年頭男女極其不平等,小丫頭沒過幾年就要嫁人,相夫教子,很少會有人願意拋頭露面,墨冰能找到,算是意外之喜。
人數衆多,並不代表每一個人都合適,在這幾年的培養期間,伙食費,吃住全包,每個月還能得到部分獎賞銀子。
但是想混吃混喝,就得打消這個念頭,莫顏會針對每一階段,進行嚴格的考覈制度,優勝劣汰,觀察衆人的品行,作爲醫者,醫德醫術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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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北方小年,今年是南方的,書友們小年快樂,新一年大吉大利,福星高照!
年關了,天氣變化無常,大家保重身體,千萬別感冒
最近更新錯後,因爲事忙,總是寫不完,汗顏啊。
你們猜猜,墨冰是什麼情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