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沒錯,”容羽倩嚐了一點番薯軟軟的內裡,味道很甜,是個很不錯的東西,“誰捨得對自己無辜的同胞下手?”
將領們沒有想到容羽倩竟然說出這種話,他們驚訝地看着容羽倩,好半晌最年長的將領才道:“夫人言重,我等只是出口抱怨幾句,絕對不敢有謀反之意。”他
擔心容羽倩故意這麼說,藉以釣他們的真心話。
“你們想說什麼都沒關係,反正坐在上面的這位,”容羽倩放下番薯,抹了抹嘴,“我也是因爲婦道人家,若是能生爲男子,那麼我當真要好好說道說道,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你們想罵就罵,聽你們罵人 ,我也能解解氣。”
聽到這話,將領們看容羽倩的眼神帶了幾分同情。
家人被留在京城中做了人質,風光了十幾年,現在卻成了這般模樣,也難怪喜歡他們罵當今了。
“我早就想罵了,”銀甲小將罵道,“陛下這般年紀了,不思江山社稷如何才能長久,卻是沉迷享樂,相信那些道人術士。近兩年災害連連,百姓居無定所,餓殍遍地,他與朝中那些奸佞只只奢靡享受,百姓在他們心中算什麼?!”
他氣得在地上狠狠砸了一拳:“爲這樣的人賣命,真不甘心!”
其餘人跟着沉默下來,他們都是良心未泯之輩,誰願意刀口上染上百姓的血,只是皇命難違,沒有選擇的餘地罷了。
容羽倩看着這些憤怒的將領,長長嘆息一聲。或許這就是原來凌雲父輩守護着江山的原因吧。他們有些人可能大字不識,有些人可能粗鄙不堪,甚至還有些人犯下不堪的錯事,但更多的人卻滿腔熱血,爲了百姓拋頭顱灑熱血,他們不懂得風花雪月,也不懂得詩詞歌賦,但他們知道自己的刀劍應該指向誰。
一將功成萬骨枯,朝代的更替,國與國之間的爭鬥,最苦的永遠是百姓。
先前凌雲說起那些東城軍一臉神傷,那時候她不懂,現在她可能有些懂了
她手裡的番薯開始變涼,她把番薯遞到小將面前:“這個叫什麼名兒?”
“沒有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叫它番薯。”銀甲小將又從火堆裡扒拉出幾個分給其他人,他們飯量大,晚上吃的粥不頂餓,所以總會想盡辦法往肚子裡塞些東西。
碰巧打到的獵物也好,捉到的蚱蜢也罷,都是能夠吞下肚子的東西。
容羽倩盤腿與這些將領們坐在一起,談着各地的天氣與地形,若是讓京城那些富貴小姐看見了,肯定不會相信這會是容羽倩會做的事情。
逍遙王妃在生活上,向來講究享受,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衣食無一不精,出行更是香車寶馬,像這樣盤腿坐在冰涼地地上,與幾個臭烘烘地男人談天說地,無疑是天下紅雨。
凌雲找過來的時候,容羽倩手裡的番薯已經吃了大半,白皙的臉頰上印着兩抹灰印,看起來既狼狽又可愛,但是凌雲卻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揪住了,難受得厲害。
他記得瑤瑤說過,她很崇拜將士,但是卻不想去做將士,因爲將士太苦了,她吃不得苦。
可是現在她穿着冰涼的銀甲,沒有精緻的首飾,完美的妝容,甚至與將士吃着黑乎乎的東西,這讓他難受得有些喘不過去。他想要給她最好的,最尊貴的,最美麗的,而不是讓她吃這些苦。
“凌雲,你來了?”凌雲還沒走近,容羽倩率先回了頭,她朝凌雲揮了揮手。
原本還盤腿坐着的將領們起身給凌雲行禮,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嫌棄凌雲一個逍遙王爺,懂什麼行兵打仗,但是這一路行來,刺頭兒都被凌雲收拾得服服帖帖,下面的將士對凌雲也滿是敬畏。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這身能耐讓他們不得不服。
“各位將軍請隨意,軍中不必講究這些規矩,”凌雲學着容羽倩的樣子,在她身邊盤腿坐下。
將領們互看了幾眼,都跟着坐下了。
“你吃的什麼?”凌雲見容羽倩拿着這個烤得半焦的東西吃得有滋有味,便伸手取了一點放進手裡。
番薯有些涼了,不如剛纔軟和,但甜味卻半點都沒有少。
“這東西……”凌雲面色稍變,“叫什麼名字,栽種容易嗎?”
“這個叫番薯,據說栽種挺容易的,”銀甲小將不好意思地撓頭一笑,“這些是末將偷偷帶進來的填肚子的,究竟怎麼種,末將也不知道。”
“沒關係,”凌雲笑了笑,雖然軍營裡規定不能帶東西進來,但是在外面行軍打仗,糧草又不太充足,只要將士們不在外擾民搶劫,若是偷偷帶些填肚子的東西進來,很多人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知道它名字就好。”
這東西口感不錯,若是容易栽種,也能緩解部分百姓的腹飢之困。
吃完番薯以後,凌雲擦乾淨嘴角:“諸位將軍也是軍中老人了,爾等的性格我也曾有所耳聞,今有一事,我不得不告訴諸位。”
最年長的將領當下道:“元帥請講。”
凌雲在懷中一摸,拿出一枚金色的印章:“陛下年邁,受江湖術士矇蔽。容某欲清君側,請各位將軍助容某一臂之力。”
“這是?!這是東城軍令牌啊!”老將當下抱拳道,“謂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這東城軍令牌啊!見東城軍令牌如今護國大元帥,末將願聽元帥調遣。”
容羽倩疑惑地看着這位老將,剛纔此人行事還十分謹慎,這會兒凌雲隨隨便便說兩句,這人就迫不及待地表忠心帶節奏,這人是凌雲請來的托兒?
這確是容羽倩不知道了,這東城軍在軍中的影響可不是一個傳說那麼膚淺,可以說,這盛元王朝的士將六成以上都是對東城軍有着瘋狂的崇拜。
但是自從出了東城軍謀反之事後,這些人才把心裡的念想暫時暗下來,現在看見這令牌,壓抑在心裡多年的想法自然就是上來了,再說了,剛剛凌雲也給了理由,聽見沒有他們可不是造反,他們是清君側,是維護這個江山!
“末將願意聽從元帥派遣!”熱血沸騰的銀甲小將第二個發話。
“末將等願意聽從元帥派遣!”
容羽倩:等等,這是要推翻現在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你們這些人答應得也太隨便了吧?
容羽倩還有所不知,在鍾帝登基以後,處處打壓武將,原本地位就低的武將,現在更是連俸銀都拿不到,手下的兵崽子更是飽一頓餓一頓,所以在武將心中,鍾帝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昏君。
加上軍營早有凌雲的人,所以凌雲掌控這個軍營十分容易。這些將士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不代表他們是蠢貨。容瑕既然敢大剌剌地把這件事說出來,就代表他篤定了他們會答應。
至於不答應……
不答應的下場,誰都不願意去想。
朝堂之上,鍾帝昏昏欲睡地聽着兵部與戶部爲了糧餉爭論不休,他揉着額頭不耐煩道:“不過是糧餉罷了,大軍途徑那麼多地,隨便徵些糧餉,便足夠他們吃喝了,難道還要朕親自送到他們手上不成?”
“陛下!”尚書令周稟忙道,“糧餉豈可輕易到途徑州縣徵收……”
“周大人,整個天下都是朕的,這些百姓爲了士兵捐獻一些糧草出來,又有什麼不行的?”鍾帝冷冷地打斷周稟的話,“還是你覺得,朕的命令毫無用處?”
“臣……明白了。”周稟後退一步,不再開口。
朝堂上頓時安靜下來,還有良知的官員都爲皇帝的話感到心寒。如今朝內各地民亂四起,本是應該安撫民心的時候,陛下還隨意徵收糧餉,這是嫌造反的百姓還不夠多嗎?
若是當初旱災過後,朝中好好安撫災民,而不是派兵鎮壓,又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身爲帝王,視百姓爲草芥,這樣的人怎麼配做一國之主?
三日後,有官員策劃進宮刺殺那真人,但是卻被人告發,惹得鍾帝暴怒,當天便斬首了十餘個官員的首級,還有十餘名官員被髮配,主使者的首級甚至被掛在了菜市口示衆,引起無數人圍觀。
尚書令周稟稱病致仕,鍾帝沒有挽留,甚至沒有給他一個榮譽稱號,當庭就答應了他的請求。
周稟致仕以後,張起,趙瑋也步上其後塵,朝中僅剩的良心官員,終於退出了朝堂,整個盛元王朝,已經是將傾的大廈,隨隨便便一場風雨,就足以讓這個王朝覆滅。
可是鍾帝還在奸佞的吹捧中醉生夢死,權勢酒色讓他最後一絲理智喪失,他與歷史上那些有名的昏君一樣,今夕不知何夕,卻以爲整個天下盡在他的掌握中。
而這時候,在宮中的僅剩的三位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住在深宮裡相比起其他人,他們更能感受到這個王朝的頹王。
這樣的時候了,一旦誰若是被封爲太子,那麼這十有八九,將來的帝王就是那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