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爲臉上的心疼不加掩飾，隨後又是憤恨的模樣，看着這樣的杜爲，凌雲知道他定是又想起了皇宮裡的那一位吧。
是啊，身爲東城軍人，誰能忘記這樣的血海深仇呢，自己不也是在無數個日夜裡輾轉難眠，剛開始的時候，不是每次覲見都要費好大力氣才能壓抑自己嘛，每次從宮裡回來，自己的手掌心總是鮮血淋漓無一處完好。
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也慢慢的學會了掩飾自己，這樣的放浪形骸，也只不過是想着宮中的人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一點，再少一點，自己好做自己要做的事嘛。杜爲現在這樣，他能理解。
“好了，現在見到你這樣優秀，我想你爹孃都可以放心了。我也可以放心了。”杜爲收拾好情緒，倒也是灑脫，用袖子印了印眼角的水澤。
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凌雲，杜爲確實是安心的。至少這年輕的少主，心思不是一般人能夠比的，這麼多年，一直就潛伏在皇城，生活在那昏君的眼皮底下，這麼多年沒有惹什麼事情，也沒有惹起懷疑，至少說明了這份難得的隱忍。
他原來還擔心着，這麼多年過去，眼前的少年郎早已把家仇血恨拋諸腦後，但見他開始，杜爲就知道，他這個擔心是多餘的了。
現在看着凌雲，杜爲鬆了口氣。這麼多年，他一個人手裡拿着這塊風營令牌，手底下還有那麼多跟着他死裡逃生出來的東城軍，說沒有壓力那是不可能的。
一直要小心着外界發現他們的存在，還要養活這麼一大隊的人，所以剛開始的時候他們總是換地方，到後來，直到他們到了臨源縣，找到了那座銀礦，他們這纔算是解決了溫飽的問題，這也才慢慢的有心思試着聯繫原來的東城舊人。
還好，老天待他不薄，或者說老天也看到了東城軍的冤屈，終於是找到了少主這裡。
杜爲看着被凌雲拿在手上的風營令牌，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捨，反倒是欣慰地笑了笑。
“現在好了，既然見到了少主，那麼這叫令牌就請少主收回去吧，這麼多年放在我這裡，我也是吃不下睡不香，想來今天晚上能好好睡一覺了。”杜爲笑了笑，是真的放下的輕鬆。
“世伯是把這令牌要放我這裡？”凌雲微微皺了皺好看的眉，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是啊，其實這原本是我的責任，但是這麼多年，我也是被這責任壓的透不過氣來，現在看着少主這般能幹，我也就放心了，也就想着偷下懶。”
杜爲苦笑着承認了這麼多年的壓力，倒是真的希望凌雲能接管這手上的東城軍。
凌雲沒有急着接話，略微沉吟一下，原本還想着，若是臨源縣這支東城軍真的收編回來了，想着這東城軍這麼的有組織有方寸，想來也是後面應當有東城舊人的。
現在這麼一看，是有東城舊人沒錯，還是一個不錯的領軍人，原本還打算着今天見了一面覺得還可以的話，這臨源縣這邊就依舊讓這杜爲接手，以來也是爲了安那臨源縣山上的人心，不至於一個陌生的人驀然接手引起不必要的慌亂。
二來也是因爲自己這邊確實還是人手不夠，現在出了李達這樣的事情，更是沒有多餘的人手也接手。
凌雲擡頭看了眼面前站着的杜爲，面前的人穿着打扮乃是一名教書先生的模樣，一身漿洗的微微的發白的一身棉麻長袍，軍人出身，即便不再年輕，不再身在軍營，但是這麼多年的軍人自己的自我約束還在，依舊身姿筆挺，自有不讓人忽略的一番風華。
只是這身姿風度再怎麼不衰，但是畢竟年紀擺在那裡，臉上也不再是當初自己就記憶裡的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臉上也多了歲月的雕刻紋痕，即便眼神依舊犀利，但是眼角眉梢還是會有不經意透露出來的一絲絲疲憊。
那頭髮也不是當初那般，髮髻高盤，依舊梳的一絲不苟，但是仍可以看見那星星點點的雪白，就是那一點點，一絲絲的白髮，真的是刺痛了凌雲的眼，這時候，凌雲才真的發現，這十幾年是真改變了很多東西。
不能要求每個人都跟自己一樣，這麼多年，杜爲一直沒放下東城軍的人，也是做到顆東城軍人的本分了，不，應該說是盡了心，盡了力了。現在的休息，甚至是榮養，那都是應該的，自己沒有理由，也沒有臉面再去強求。
凌雲認清楚了實情，當下心裡也是放下了，沒人手就沒人手吧，大不了慢慢在尋覓，對於杜爲這樣的老人，是真的不能採用什麼手段的。
“好，既然世伯這般說了，那我就收下這塊令牌了。”凌雲看着手中的令牌，一個緊握，對着杜爲點了點頭。
杜爲看着凌雲這般沉吟這許久，自然也是知道凌雲有自己的考量，想來也不過就是身邊沒有得稱的幫手罷了。這樣想來，自己這一下是輕快了，倒是沒有想過這少主這邊的境況。倒顯得自己像是急着把這令牌當作燙手山芋送出去一般。
“我倒當真是老了，思慮是不周全了，倒是忘了，少主這般在那人眼皮底下，想來即便潛伏這麼多年，手裡的人也是有限的，想來這一時半會也是騰不出合適的人來接管這些的。”
杜爲是個聰明的，自然也是知道，面對凌雲這般的人自然是坦誠的要比拐彎抹角的要好，所以，這一刻反應過來了，也是就徑直說了出來，臉上不免帶上了些許歉意。
凌雲見着下子杜爲也算是反應過來了，知道他這番話是在解釋，便也沒有接話，只是笑了笑，想來這後面還是有話要說的。
杜爲這話當真還是沒有說完，頓了頓，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才又斟酌着開口：“若是少主不嫌棄，這段時間便也還是我接手吧，這一切慢慢的來，我剛剛說的那般急，也是爲難了少主了，思慮不周啊。”
這話說完了，凌雲臉上的笑容這菜算是盪開了個徹底：“世伯客氣了，也不用少主的叫我，倒是顯得生份了。”
這也就是隨口一句客套話，說完也沒看杜爲的面色，便又接着說道：“我原本也是這般想的，原想着還是讓世伯接管這臨源縣這邊的舊人，一來世伯和這些打交道久了，也是熟人，脾氣性子也是要比我們這邊拍過去的人要熟悉些的。”
“再者，我們這纔好不容易匯合，結果這一來倒是直接接手了，知道的是說道世伯一番爲他們謀前程的好心，不知道不理解的，倒怕是說我們棄老臣於不顧，到時候只怕人心浮動，只怕會出事啊。”
這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其實即便凌雲不說這麼明白，杜爲也是能想到的，只是這凌雲說出來的，和杜爲自己想出來的那可就不大相同了。
杜爲聽了這番話怎麼又會不會明白呢，他知道着凌雲說的是實話，但是這也是爲了給他提個醒，或者說是敲打吧。
看來這麼些年，這少主還真的是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眼裡只有喜惡之分的少年了。
這樣也好，畢竟現在情況不是先前了，人情是有的，但是手段也是要有的，所以杜爲其實是不介意凌雲這樣對他的，相反，倒是有點欣慰的味道。
杜爲這邊想清楚了，倒是接着凌雲的話，笑了笑道：“是啊，我考慮不周，那少主你看，這事情怎麼安排，我聽你的就是了。”
杜爲知道，凌雲讓他不要稱呼他少主是真的出自真心，但是這也不是以前了，現在很多事情就是要立下規矩來才行，所以這時候杜爲還是稱呼凌雲爲少主。
凌雲也沒有非得要杜爲改過口來，這樣稱呼，那他就聽着唄，凌雲也是一笑了之。
“那世伯你看這樣可好，這段日子還是麻煩世伯先掌管着臨源縣那邊，我這邊也派出個人，於世伯一同過去，幫着世伯打點些事情，世伯有空也就教他一下，後面有了合適的，我就讓人替下世伯，總不至於讓世伯還那般勞累了。”
凌雲這話說的客氣，雖然跟杜爲說的是派着人去幫着他打點，聽起來倒像是專門給他配的下人一般，但是杜爲也不是蠢笨的，聽話聽音，也知道這話也不過是個客套話。
這派去跟着他的人，其實還是想着要他多多的教一下，看來以後跟去的人，多半就是以後接管臨源縣的人了。
至於以後還會不會派人來，這個事情就不是自己能夠猜得到的，自己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幫着少主帶出人來，解了現在眼下這個問題罷了。
杜爲點了點頭，對於凌雲這般的安排自然是沒有異議的：“好，那就這般說定了，我可以是想着要過幾天清閒日子，到時候啊，只怕跟着我去的那孩子有的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