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娘,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呀。”一個綁着兩個雙髻,容貌秀美的少女眨巴着眼睛,一臉的好奇。
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朝顏的養女褚平安。朝顏在平安八歲的時候,便正式收了她當養女,這樣平安長大以後,也不會因爲身份而被人看不起。
今年剛過二十六歲生日不久的朝顏笑道:“等四月份就回去。”
今年是她奶奶顧孫氏的六十大壽,朝顏無論如何都得親自過去參加。雖然顧孫氏這些年來都住在京城中,但六十整壽還是準備在京山縣那邊舉行,畢竟顧家的大本營終究還是在那邊。
顧孫氏在剛過新年便返鄉籌備六十大壽的事情。
朝顏京城中要忙的事情不少,只能等四月份再出行。她最近忙的主要是女子科舉一事。
穆武帝在去年開始推行起了女子科舉,一開始有這聲音的時候,簡直掀起了掀然大波,反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那些男的哪裡願意讓女的爬到他們頭上來。
朝顏都忍不住諷刺他們,如果十年寒窗苦讀,他們都沒自信勝過女子,那麼還是別讀書了,回家種地得了,將那些蹦躂得最高的人都給狠狠損了一頓。
那些人還真不怎麼敢招惹朝顏,畢竟大家都看得出朝顏被老天爺所眷顧着,先前得罪了她被雷劈的幾個大臣,事後就辭官躲羞去了,他們可不想落得同樣的下場。只是讓他們讓步,卻也沒有那麼容易。
兩相僵持之下,穆武帝最後選擇了退讓,女進士只選十個名額,舉人的名額相對而言更多,有三百個——要知道,分到每個州的話,平均一下,每個州的女舉人不到三個。那些反對的大臣自認爲勝利了,也就沒有那麼反對了。
事實上,穆武帝一開始就沒打算直接全面推行女子科舉,通過和其他大臣討價還價以後的結果正好是他的底線。那些大臣自以爲贏了一把,卻不知道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穆武帝之所以開始施行女子科舉,歸根究底,就是爲了給朝顏鋪路。朝顏到時候若是登基的話,這些科考出來的女子在朝廷上無依無靠,能夠依賴的便是朝顏,她們將成爲朝顏手中的勢力。
朝顏想起這些,都不得不感慨便宜爹的確是用心良苦。
不過今年第一批參加科考的女子,只能先考秀才,明年才能考舉人。
褚平安笑道:“我等明年準備好了,也下場去考一下。”
朝顏點了點她額頭,說道:“在那之前,你得先考童生。”
今年穆武帝特例讓女子沒有童生秀才也能夠考,但也就是今年纔有這樣的福利。
褚平安昂着自己的腦袋,說道:“一個童生而已,定可以手到渠成。”
朝顏笑了笑,“很好,有自信是好事。”
平安這丫頭讀書天賦是有的,她作爲朝顏的養女,並不缺乏名師教導,所以朝顏並不擔心她。她也看過平安做的幾套科舉題目,這丫頭舉人欠缺火候,但秀才還是沒問題的。
褚平安問道:“那歡歡和樂樂也要一起帶回去嗎?他們兩個才三歲吧。”
歡歡和樂樂是朝顏先前生的一對龍鳳胎。歡歡是姐姐,大名褚霽月,樂樂是弟弟,大名褚修文。無論是霽月還是修文,都有太平盛世之意。
在生下他們的時候,系統也成功地利用這個機會,脫離了朝顏的識海之中。平時表露在外的是貓的形象,爲了掩人耳目,還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蛋糕,因爲她平時最愛吃蛋糕。不過以蛋糕的能耐,別說變貓了,就算是變成龍、變成麒麟也是沒問題的。
朝顏道:“將他們兩個也一起帶上吧,不帶上他們的話,只怕他們要鬧了,到時候還不把家裡給翻了天。”
朝顏的大兒子褚晏清從小就乖巧,從不讓朝顏操心。但龍鳳胎就不一樣了,一個賽一個的調皮,一天不打就上牆揭瓦。爬樹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不知道禍害了朝顏多少的好東西。每次闖禍後,便一臉的天真無辜。
朝顏好幾次被氣得直接打兩個小魔星的屁股。
說到這對弟弟妹妹,褚平安想起兩人將朝顏心愛的首飾拿去拆了,也忍俊不禁,又給他們說話,“歡歡和樂樂他們也知錯了。”
朝顏哼了哼,“是啊,這兩人每次道歉都飛快,然後屢屢再犯,知錯不改。”
兩熊孩子!
偏偏褚經年寵着他們,這兩人也就只有朝顏製得住他們。
朝顏沒再說兩個熊孩子,而是同褚平安說起了最近的一些政策。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將孩子培養成溫室中的花朵,從五歲的時候便開始培養起他們敏銳的政治素養。
平安小時候還挺調皮的,越大性格就越發沉穩了。
等討論完得差不多了後,平安才問道:“歸遠阿姨今年也要去考嗎?”
朝顏點點頭,“不只是她,你施阿姨和車阿姨也要。”
歸遠的才華是不缺的,至於戶籍這塊,有朝顏幫她處理,足以將她的過往抹掉。這也多虧了歸遠從小就懂遮掩容貌,現在的她,就算出現在自小長大的滿春園中,只怕那些看着她長大的青樓女子也是認不出的。
若是能夠考取功名的話,對歸遠而言,也是好事一樁。
原本穆武帝還打算讓朝顏也當一下主考官的,只是這兩年,只怕會有朝顏不少的熟人去考試,爲了避嫌,朝顏決定還是將機會讓給別人的好。
首當其衝就是施溫雅,施溫雅已經在契州那邊當了三年的知府,將契州治理得井井有條的,人人稱讚,即使是朝廷上其他的官員也挑不出差錯來。她唯一所欠缺的便是功名了。
其次還有一直女扮男裝的車清容。不過車清容這回卻是打算換個名字去參加科舉,爲此朝顏還幫了她一把,領着她到穆武帝面前,將她的身份給過了明路。
可想而知,當車清容以女子的身份高中以後,不知道要在京城和車家掀起了什麼樣的風浪。
褚平安說道:“我相信她們肯定可以順利高中的。”她嘆了口氣,說道:“李家姐姐是我認識的最學識淵博的人,她若是去參加的話,最少也能拿個舉人的功名。只可惜她卻不願意。”
褚平安口中的李家姐姐是她的一個手帕交,大她三歲,也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只可惜她已經訂了親,她未來的夫家不願她弄權,這位李姑娘便放棄了去科舉。
朝顏沉默了一下,京城中有才華的女子不少,只是願意參加科舉的卻不多,生怕被流言蜚語所中傷。那些名門貴女,除了一些開明的家庭,報考科舉的並不算多。
她認真對褚平安說道:“不會永遠都是這樣,遲早大家的想法會改變。”
只要有第一個考科舉的女子,後面陸陸續續只會更多。
褚平安用力點頭,“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
朝顏一忙碌,便忙到了三月底,等手中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後,他們才收拾行禮,準備回京山縣。
各地的院試成績也都出來了,吳歸遠、施溫雅和車清容都成功得了秀才的功名,尤其是施溫雅,還是秦州的解元。吳歸遠則是泰州的第十名,車清容的化名名字中等,看上去並不起眼。朝顏心中卻明白她這只是爲了不引人注目,所以考了箇中等的水平。
看到他們三人都成秀才了,朝顏十分開心,給她們送了賀禮過去。
爲了讓吳歸遠能有更多時間準備明年的鄉試,朝顏將她手中的工作都安排給蘭七和絲苗,兩人這些年來都已經歷練出來了。尤其是蘭七,更是收集情報的好手。而吳歸遠本人則是繼續留在泰州那邊。
在出行前兩天,盛非跑到她家裡,咳嗽了一聲,說道:“下個月可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壽,我這些年來,承蒙老夫人的照顧,說什麼也得親自過去道賀纔是。”
朝顏皮笑肉不笑,“不用了,你有這份想法就很好了。”
盛非可憐兮兮地看着她,朝顏依舊不爲所動。
朝顏不知道好友歸遠和盛非兩個人發生了什麼。
她只記得五年前,歸遠懷孕,然後和盛非見了一面後,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麼爭執,那之後歸遠便不再出現在人前。那孩子生下了以後,也是她帶着。
盛非倒是來朝顏這邊找過好幾回,就算他是朝顏商業上的好夥伴,朝顏依舊沒給他好臉,盛非也習慣了她這樣的態度。
盛非說道:“我壽禮都已經準備好了。”
朝顏道:“我可以幫你送過去。”
盛非說道:“我真的不會做什麼。”
朝顏涼涼道:“不會找人?”
盛非沉默了。
朝顏哼了哼,她就知道盛非估計是從哪個渠道知道歸遠考上秀才的事情,又見歸遠是在泰州那邊考的,這纔想着一起去泰州找人。
片刻之後,朝顏說道:“你要去的話也是可以的,到時候別給我添亂便是。”
反正他就算去了,也不知道歸遠在哪裡。
盛非眼睛亮了亮,說道:“那就多謝了。”
……
朝顏和褚經年一起回去,還得加上嶽照琴和柳鳳堯。畢竟照琴在顧家呆了好幾年,顧家也等於是她的孃家,顧孫氏六十大壽,她肯定是要去的。洪小麗和孫雯提前一個月就回去幫忙準備了。
再加上盛非和湊熱鬧的言靈昕。言靈昕現在可謂是京城中有名的大齡剩女,已經二十八歲了,卻還不肯成親。礙於朝顏和齊國公的威勢,沒有人當着她的面說什麼,但背地裡的詆譭也有不少。
言靈昕依舊我行我素的,根本不在乎。
一路上,她還同朝顏說着要率領船隊去新大陸的事情。
她眉飛色舞的,“我去年一整年特地去學瞭如何掌舵,如何應付暴風雨,如何看天氣,到時候一定是一個好船長。”
因爲去年一整年都在海上的緣故,言靈昕原本白皙的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眉眼之間的意氣風發一如少女時。
朝顏笑道:“以師姐您的好運氣,就算出海,也不會遇到暴風雨的。”
她家師姐的運氣她是服了,逢凶化吉什麼的不在話下。
言靈昕眉眼彎彎,“這話我愛聽。師兄還一直唸叨我呢,說海上危險。”
朝顏道:“師兄也是擔心你。”
在聽過明覺禪師那夢境以後,朝顏這幾年便加快了建設的腳步。比如將火藥方子拿出來,弄了一個火藥廠。在從商店中刷出了建船的技能後,朝顏和穆武帝經過商議以後,嘗試着弄了一個船長,修建大船,以及建了一隻的海軍隊伍。
這兩年來,依舊初步展現出了成果。像那大船打算明年下海,去別的大陸看看。
言靈昕說道:“我也知道的,換做是別人,我早不理了。”
褚修文小朋友拍着手掌說道:“坐大船,樂樂也要坐大船!”
言靈昕將他抱上了自己的膝蓋,開始誘拐起了小朋友,“到時候樂樂和阿姨一起上大船如何?我們一起去征服新世界!”
“好!”樂樂笑得露出了一排的小牙齒。
因爲有言靈昕這麼一個開心果,這一路上朝顏並不覺得無聊。
這些年來,水泥這東西也在大穆普及開來,像官道上鋪的都是水泥路,因此馬車行駛的時候,要平穩許多,暈車的人也減少了不少。
等朝顏將橡膠拿出來,做成輪胎,到時候坐馬車就更舒服了。
朝顏這次回去,還有一個目的便是看她那些橡膠樹。她陸陸續續從國外進了不少橡膠樹,加上她自己先前養殖的,現在手中橡膠樹最少也有五千畝。
塑料這東西已經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因爲路平坦了許多,加上泰州距離京城也不算特別遠,朝顏一行人在四月十二號便抵達了京山縣。
京山縣這些年來發展得十分不錯,放眼望去,一派的繁華,道路皆是平坦的水泥地,縣城中有三分之一的屋子都是由水泥修建的。
在聽到熟悉的鄉音時,朝顏不自覺露出了淺淺的笑意。說起來,她也有好些年沒回來了。
褚霽月直接掀開了簾子,一臉好奇地看着外面,“這就是娘以前住的地方嗎?”
朝顏道:“這裡是縣城,我住的地方在五淮村。”
褚霽月眨了眨眼,看到了紅燦燦的冰糖葫蘆,拉了拉朝顏的袖子撒嬌,“娘,我想吃那個,看起來就很好吃。”
朝顏看了看,發現是冰糖葫蘆。反正距離家裡不算遠,她乾脆從馬車上下來,左手牽着褚霽月。
褚修文急了,“娘,我也要!”
然後圓滾滾的身子就要從馬車上爬下來,只是他的個子都未必都車樑高。
褚經年左臂一撈,直接將兒子給撈了起來,夾在左臂上,從馬車上瀟灑地跳了下去,引發了褚修文小朋友的驚叫聲。
朝顏走到那賣糖葫蘆的攤子前,問道:“這糖葫蘆怎麼賣?”
這小攤的攤主沒認出她來,但看她們母女的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貴,笑眯了眼睛,“山楂胃的一串兩文錢,草莓的一串十文錢,便宜的有油柑,油柑一串一文錢。”
說起來草莓這東西,朝顏後來也將種子分發了出去,讓老百姓們也能自己種植品嚐。不過草莓需要精細養着,所以價格還是比較昂貴的。
攤主還同他們說道:“一看客人們就是從外地來的,我跟你們說,這冰糖葫蘆你可知道是誰發明的?是大穆的昭瑞公主以前爲福利院的小朋友弄出來的吃食。昭瑞公主便是在我們這邊長大的,這冰糖葫蘆也是我們京山縣的最地道了。”
“還有那藕粉,也是昭瑞公主發明的,老牛家做的藕粉是泰州最好吃的。”
褚霽月轉過頭看她娘,昭瑞公主不就是她娘嗎?
旁邊有人認出了朝顏,早就哈哈大笑了起來,“老張啊,你可知道你面前這人是誰?她就是昭瑞公主呀!我認得的!她以前和她表姐還來我這邊吃過餛飩的。”
說話的那人語氣透着一股的驕傲。
那人這麼一提,整個市場的人頓時將目光集中在朝顏這邊了,議論紛紛的。
“昭瑞公主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想起來了,她祖母六十大壽快到了,她是特地回來祝賀的吧。”
“是啊,顧孫氏養了她,可真是有福氣啊。不過也是這昭瑞公主不忘本啊。”
朝顏這些年來,早就習慣這種場合,對已經呆了的那攤主說道:“給我十串草莓,十串山楂和五串的油柑。”
多買一些,還可以分給其他人。
那攤主回過神來,打包東西的手都在打哆嗦呢,主要是震驚。
小蘋直接給了他一兩銀子,說道:“不用找了。”
朝顏買好東西,牽着女兒的手上馬車,留下了不少的談資。
她心中忽的浮現起了一句詩: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