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絕配
皇宮,幾分疲憊的衛天闊正在御書房當中,面前的御案上,擺放着厚厚的一摞摺子。
他眉眼間看起來很疲乏,可是仍舊休息不得。
用來養身提神的茶羹就放在一邊,但其實他需要的還是休息和放鬆,靠這些東西不成。
看着站在下面的閻以涼,衛天闊的眉頭也擰成了川字,“你說什麼?出現了假冒的衛郡王?”
“沒錯,已經被抓住了。”閻以涼站在那兒,脊背‘挺’得直,語氣也十分篤定。
“衛郡王已經走了,秘密離開的。他前腳剛走,這後腳就有假冒的出現了,眼睛倒是很毒
。幾個月前,祁國五皇子肖黎的替身將皇都鬧得烏煙瘴氣,這本領應當只有他會。”衛天闊清楚的知道各種情況,肖黎身邊有這種本事的人,他做出幾個他自己用來躲避暗殺可以理解。不過,他居然造出了衛淵,這目的就值得深究了。
“皇上,衛郡王現在應當走不了多遠。更況且,屬下擔心在路上有埋伏,所以,屬下想去追趕,最起碼要告訴一聲衛郡王小心。”看着衛天闊,閻以涼有些急躁。
衛天闊略微遲疑,隨後道:“朕可以派禁軍立即追趕並且護送他回固中。”並不需要閻以涼親自去。
“皇上,能夠分辨的出真假衛郡王的人並不多。”最起碼,她能認得出。
這種話,本身就值得玩味兒。衛天闊也不禁眯起眸子,“閻捕頭,你和衛郡王,有什麼其他的糾葛麼?”閻以涼向來不做出格的事兒,衛天闊還是能信任的。不過,若是遇上衛淵,那就說不準了。皇家血脈,一向優秀,更何況衛淵那般的人。即便有個鐵石心腸,看到衛淵也不得不心動。而且,衛淵似乎對閻以涼也很特別。
沉默了半晌,閻以涼開口,“皇上,有件事情您一直都不知道,屬下也從來沒說過,但是這件事衛郡王卻知道。師父當年將屬下從外地帶回皇都,這麼多年,屬下也一直在皇都生活,看似就是皇都生人。其實不然,屬下的家在柳城,最起碼在屬下的記憶中,是始於柳城。屬下原姓樑,家中做何產業父母何人已經全然不記得了。所有記憶的開始就是在一個黑夜滿頭滿臉的血被一個傷心‘欲’絕的‘女’人送出一所大宅子,之後便是在山裡逃命。在山裡,屬下碰見了年幼的衛郡王,我們二人一同逃命,最後失散在柳城。樑家被滅‘門’,老衛郡王也喪命在樑家,至今不知兇手是何人。衛郡王一直在調查此事,調查樑家,屬下也想找到滅樑家的兇手,所以才走得近。”一番陳述,閻以涼說了實話。
衛天闊看着她,幾許不可思議;這麼多年,衛淵在做什麼衛天闊是知道的,並且也在適當的給予幫助。他能進刑部,也是因爲衛天闊想幫他。
只不過沒想到,閻以涼會是樑家的遺孤。
“如此說來,你們二人大有淵源,是朕想錯了。老衛郡王死於柳城神秘的樑家,這件事並未對外公開,閻捕頭也不要對任何人說。調查之事自然也要進行,朕一直也沒想過要‘交’給刑部調查,畢竟這其中牽涉了一些不能對外人公開的秘辛。既然你是樑家遺孤,那麼調查此事也無可厚非,與衛郡王的目的又一致
。這樣吧,你先行上路,儘快追上衛郡王,除了告誡他小心之外,你也要負起保護他安全的重責,因爲你能認出真假來。朕隨後會派禁軍追上你們,一路護送衛郡王回固中。”衛天闊的眉頭始終糾結在一起,這些事情,一件比一件難處理。
“是,多謝皇上。”單膝跪地,閻以涼領命。
“出發吧,儘快。”衛天闊也擔心衛淵會遭伏擊,若是真來一招偷天換日,固中十城不止‘亂’套,說不準還會難保。
固中十城是大燕最重要的糧食產地,不能‘亂’。
離開皇宮,閻以涼返回刑部,直接牽了日行千里的好馬啓程。
馬兒飛奔,穿過長街,一路奔出了城‘門’。
官道平坦寬敞,馬兒跑起來就更勢不可擋了,飛塵四起,待得它們徐徐墜落,那千里良駒早就不見了蹤影。
太陽朝西緩緩墜落,閻以涼也在官道上發現了一絲不尋常。
官道旁的水溝裡,竟然有一個馬車的輪子躺在那裡面。折斷處很新鮮,可見是不久前從馬車上脫落下來的。
宮中用的馬車和普通的馬車是不一樣的,通過車輪,一眼就能看得出這是誰的馬車。
而且,衛淵走時閻以涼目送他離開,馬車的車輪她自然認識,這就是衛淵乘坐的那輛馬車的車輪。
她有片刻的愣怔,隨後立即跳下馬,瞬間掠進樹林當中。
林中有被踩踏過的痕跡,閻以涼追隨而上,然後便在一個大坑裡看見了破碎的馬車,還有死掉的馬。
這就是衛淵的車駕,絕對假不了。閻以涼擡眼環顧四周,天‘色’漸暗,茂盛的樹林中更加朦朧幽暗,看起來有些‘陰’鬱。
轉身,閻以涼盯着地面上被踩踏過的痕跡,朝着山林深處追去。
天‘色’徹底暗下來,山中寂靜黑暗的什麼都看不見
。本來溫度就低,夜晚時分的山中更是冷的徹底,身上的布料都被冷空氣穿透了。
順着那些痕跡走上山頭,一眼便看到了山下有些星星點點的火光,儘管應當是刻意的做了隱藏,但是在這兒還是看得見。
輕輕提氣,閻以涼腳不沾地的順着山頭掠了下去,在距離山下十幾米的地方,她身形一晃,輕易的跳上了一棵樹。
居高臨下,那火光傳出之處也進入眼底,是在一片小山坳的背面。
能聽到一些聲音,閻以涼躍下大樹,然後腳下無聲的朝着那邊接近。
無聲無息的靠近那山坳,黑白分明的眸子自所有人的身上掠過,最後定在了那披着黑‘色’披風和黑夜融爲一體的人身上,是衛淵。
腳下一動,發出聲音,山坳裡的衆人立即跳起來,刀劍在手,直指閻以涼的方向。
看着他們,閻以涼舉步走過去,“是我。”
看見閻以涼的臉,衆人陸續放下兵器,“閻捕頭。”沒想到會是閻以涼。
“你怎麼來了?”披着披風的人看着她,衛淵明顯很意外。他被包裹在披風裡,那黑‘色’襯得他看起來更白了。
朝着他走過去,閻以涼麪無表情,“自然有事情和你說。”
“什麼?”站起來,衛淵垂眸注視着她,星子般的眸子倒是有幾分期待。
在他面前停下,閻以涼看了他一會兒,隨後猛地出手,一拳打在他腹部。
衛淵當即後退一步,一手捂着腹部,滿目不可思議。
本來放鬆戒備的其他護衛也猛地跳起來,刀劍拔出來,可是又不知該不該動手。
“閻以涼,你千里迢迢追過來,就爲了打我?”撫着腹部,衛淵站直身體,看着閻以涼極其無語。
悠然的收回手,閻以涼哼了哼,“看來是真的。”
“什麼真的?”腹部很疼,她這一拳力氣足
。
“真的衛淵,不是假的。”轉身坐下,閻以涼深吸口氣,但神‘色’之間明顯有放鬆。
“假的?你看見假的了?”攏緊身上的披風,衛淵也坐下,看着閻以涼,他的眸子恍若夜幕上的星辰。
“你爲什麼棄了馬車躲在這兒啊?難道不是碰上了刺殺?”看這廝,好像也不怎麼在意的模樣。
“沒錯,我發現有人在跟蹤。然後,正在我打算抓住他們的時候,官道旁的林子裡就有殺手跳了出來。一番惡鬥,他們死了一半兒,便逃走了。”衛淵較爲輕鬆的說着,似乎這些只是家常而已。
“所以,你便棄了馬車,逃進林子裡了?”可是在林子裡,閻以涼沒見着任何屍體,甚至連血味兒都沒聞到。
“處理完那些屍體之後再次上路,我猛然發覺秘密回固中的事情已經泄‘露’了,必須棄了官道才行。所以,便將馬車拆了做僞裝,然後進了林子。”其實事情很簡單。
“這兒距離被拆開的馬車只有一步之遙,衛郡王,你這是僞裝?”閻以涼無言,這算什麼僞裝。
“我倒是也很想盡快趕路,不過,他們幾人都受了傷,需要休息。”看向篝火的對面,包括嶽山在內的幾個人靠坐在一起,正在打坐調息。
閻以涼緩緩眯起眸子,“皇上已經派人過來了,禁軍會護送你回固中。”
“我會遇刺的事情你們遠在皇都都猜到了?”身體向後,衛淵靠着樹幹,這種情況,這麼多年他已經很適應了。
“不是猜到了你會遇刺,而是,你走了之後我在刑部碰見了‘你’。”看着他,閻以涼的眸子也不眨,這纔是衛淵,只需認真的看一眼,真假就能分辨出來。
“假冒的我,很像麼?”神‘色’微冷,假冒的自己?聽起來的感覺很怪異。
“很像,簡直一模一樣。”那個會整容的人簡直太厲害,挑選的人不止身高身形都和衛淵極像,大概連臉的輪廓都很相似,否則經過整容之後不會這麼像。
“然後呢?他做了什麼?誰發現他是假的了?”一模一樣,平白無故的,這世上竟然出現了他的‘雙胞胎’
。
“估計他是去刑部查找什麼,不過被我撞上了。第一眼倒是沒看穿,不過之後就覺得怪異了,後來再多看一眼,就發現那是個假冒的。”假的太真,若是別人,肯定認不出來。那個時候,他想做什麼都能成。
“閻捕頭,好眼力。”他笑,恍若生‘花’。
“你還笑的出來?衛淵,你被複刻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有無數個復刻的你。”閻以涼擰緊眉頭,這廝居然都不着急。
“別擔心,想復刻多個我並沒有那麼容易。肖黎復刻了無數個自己,是爲了行事方便和躲避刺殺。除非必要之時,但現在很顯然並不是必要之時。我在皇都呆的久,大概他很好奇我的目的,畢竟這麼多年他一直都想知道我東奔西走爲的是什麼。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和祁國太子的明爭暗鬥,一個不慎就會送命。”肖黎調查他,但很顯然他也在調查肖黎,這倆人互相調查,找對方的弱點。
“不如你幫祁國太子一把,把肖黎做掉算了。”閻以涼深吸口氣,壓制住心裡的火氣,虧得她很着急。
“錯了,明爭暗鬥的線拉的越長越好。”只有這些明爭暗鬥,纔會讓祁國‘亂’套,這就是所謂的內憂,而他很想當那個外患。
“這些廢話我不想聽,如果你覺得無所謂的話,那我回去了。”話落,‘欲’起身,手卻被他抓住。
“你不是奉了皇兄的命令來保護我的麼?”匆忙的來,匆忙的走,這算什麼保護。
“會有禁軍前來保護衛郡王你的,也用不着我。”被他抓着,閻以涼擰着眉頭,無論從她的臉還是語氣來看,她心情不是很好。
“可是現在多個護衛受傷,的確需要閻捕頭的保護啊。”薄‘脣’微彎,火光之中,他就像一朵‘花’兒。
閻以涼甩開他的手,卻不禁的手臂一頓,無聲的暗罵了一句,她不止臉‘色’不好,並且情緒也不好。
“你怎麼了?受傷了?”擡手,衛淵緩緩的將手放在她肩膀上,試探的捏了一下
。
“拿開!”冷眼‘射’過來,閻以涼眸子如刀。
“很疼?不會是和那個假的我‘交’手時被襲擊了吧?沒想到,我的替身武功這麼高。”手不拿走,衛淵試探的再次輕輕捏她的肩膀,她眉頭微蹙,可見很不舒服。
“少臭美,不愧是你的替身,功夫爛的一塌糊塗。我只是忽然間失神了,才被他打中的。”冷斥他,閻以涼堅決不承認衛淵武功高,即便是假的也不行。
“疼不疼?禾初那裡隨身帶着‘藥’膏。”輕輕的給她捏着,衛淵一邊輕聲道。
“算了,你的‘藥’膏還不如漿糊!”掃了他一眼,閻以涼身子向後,也靠在樹幹上。
幾分無奈,衛淵緩緩搖頭,修長的指在她肩膀上輕輕捏着,“皇上怎麼會准許你先行來找我?”既然有禁軍,他也沒必要派閻以涼。
看着跳躍的篝火,閻以涼淡淡開口,“我將樑家的事情告訴了他,所以他就同意了。”
“你說不準我‘亂’說,所以我便一個字都沒透‘露’。現在你自己說出來了,應當不會怪到我頭上吧。”若是被她埋怨,衛淵覺得還是艱難的守口如瓶較好。
“哼,若不是因爲你,我也不用把這事兒告訴皇上,你是罪魁禍首!”冷冷的掃了他一眼,讓他閉嘴。
“這也能怨到我頭上?好吧,是我的錯。不過,你就這麼走了,關朔知道麼?”放下手,衛淵看着她,今天是她的訂婚之日。不過她就這麼匆忙的跑了出來,什麼婚事和未婚夫,似乎都和垃圾無異,說扔就能扔了。
聞言,閻以涼不語,無表情的臉龐更是淡漠如冰。
“看來他是不知道。”笑意浸潤眼眸,衛淵看起來心情不錯。
“知道不知道和你又有什麼關係?衛淵,你少多管閒事。”扭頭看着他,距離較近,能一眼看穿他的眸子。
“我只是想說一聲恭喜。”笑意仍舊在眼睛裡,他的恭喜更像是罵人。
冷冷的收回視線,閻以涼擡手撫着自己的右肩,不想再搭理他
。
篝火對面,打坐調息的護衛陸續醒來,他們沒受嚴重的皮外傷,倒是內傷頗重。
嶽山也中招了,不過看起來還好,調息了一會兒,他舒服多了。
“王爺,咱們明日上路挑揀小路,不過屬下覺得,還是兵分兩路的好。咱們破壞了肖黎治下的官道,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會報復,也早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也好,如今有閻捕頭在,可以分兩路而行。”衛淵幾不可微的點頭,他現在同意了。
“那好,小六會穿上王爺的衣服,王爺與閻捕頭要小心。”嶽山深吸口氣,那個小六身形和衛淵相似。
“剛剛閻捕頭說禁軍會追上來護送我們回固中,不如這樣,你們與禁軍會和,走官道。”挑動了一下身上的黑‘色’披風,衛淵淡淡道。即使有禁軍,他也不想再明目張膽的在官道上行進。
“是。”嶽山領命,隨後派出一人潛回官道處,接應禁軍。
聽着他們所說的一切,閻以涼也終於知道爲什麼肖黎派出了假冒的衛淵,又派人半路截殺他。
“你破壞了祁國的官道?”真是夠損的!官道與城池中的下水涵‘洞’一樣重要,他上次破壞了人家的下水涵‘洞’,這回又變成了官道,損的不是一點點。
“嗯。”理直氣壯的回答,衛淵滿臉的坦‘蕩’‘蕩’。
“怪不得肖黎要殺了你。”閻以涼很無言,若是她,她也會不惜千里迢迢來宰了他。
“來而不往非禮也,好多年了,我們一直這般互相‘送禮’。”這種把戲,已經重複無數次了。
“你們倆倒是絕配。”一個壞的冒泡,一個損的掉渣,般配的不得了。
“閻捕頭,我對男人沒興趣。”衛淵重申自己的取向,惹得閻以涼直接給予白眼兒,她說的絕配又不是那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