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李獲真抿脣開口。
“一會兒我離開之後,自然會派人去晉州。”華溪煙知道他心中所想,毫不猶豫地應承了下來,“我既然保證你會與妻兒相見,自然會保證她們的安全。”
李獲真頹然點頭,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麼能力去再深究什麼,畢竟他對華溪煙也算了解,知道她說出的話,必然會實現,從無虛言。
“我有一個小叔,是李家庶子,入贅了謝家。”李獲真一開口便是將華溪煙驚愕不已的話。
隴西李氏,就算是庶子也非常人可比,怎可做此等入贅之事?
雖是疑惑,她也並未打斷,等待着李獲真將一切解釋清楚。
“那個庶子有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在是李家的庶女中算是出挑的,所以也狠得重視。”李獲真兩手交握放在桌上,徐徐道來自己心中的秘密,他不知道華溪煙是否會用這些事情去做什麼有害於李家的事情,但是他已然沒有了選擇——他的妻子,他自然要用盡一切辦法保護。
“二十多年前,北戎前來聖天求親,皇室之中無合適宗女下嫁,公卿之女也皆是十分不願,皇帝將此事交給我父親一手操辦,我父親無奈之下,將我那個姑姑推了出去。最後以越親王府郡主至尊和親去了北戎。並且在不久後剩下北戎二王子。”
華溪煙記得這些事情雲祁曾經對她說過,在太原,上元節那一日,太原遭受了箭雨的圍攻,那時候她和雲祁去郊外找尋,就聽到了這名北戎二王子的話。回去之後,雲祁就告訴了他的身世。
“二十年前,北戎國力極強,要和聖天和親,聖天自然是要謹慎對待,而百姓們也都希望聖天能派出一個有能耐的女子去北戎,讓北戎不再那麼頻繁地出兵聖天,給他們一方安寧,所以那次的和親,聖天從天子到庶民,皆是謹慎萬分。”
“皇榜頒發的是越親王府的郡主,但若是後來被發現不過是一個李家的庶女李代桃僵,百姓們會如何看待聖天皇室?北戎王氏又該如何看待聖天?畢竟和親的對象是北戎汗王,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王子。”李獲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然收於無形之中,他知道依照華溪煙的頭腦,已經無需他再多言。
“所以李家便是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謝家來求得謝家的襄助?”華溪煙開口反問,“若是一般在女子過繼到他人名下的話,都要有文書爲證,李家給謝家的,不會就是你那姑姑過繼到越親王府名下的文書吧?”
對於華溪煙能猜到這個毫不意外,李獲真點點頭。
再想到李獲真一開始的時候說出的話,一些事情在華溪煙腦中不斷浮現,最後串成了一條線,她恍然道:“你那小叔入贅謝家怕是也不是自願的吧?說的好聽點是入贅,說的難聽點就是人質,若是李家到時候置之不理的話,怕是死的第一個就是你那小叔。”
否則李家那麼多庶子爲什麼偏偏選擇與那個和親去北戎的女子一母同胞的庶子?若是那庶子死了,北戎二王子的生母還會置之不理嗎?怕是到時候,李家這是要內亂了!
李獲真神情木然,彷彿看透了世間浮華生死名利一般,再次點頭。
想不到當初雲祁和她無意間說的事情如今再次被提起竟然有這樣的牽扯,華溪煙唏噓一聲,這些個世家大族之間的事情,真真是,沒一件簡單的……
今天忙了一日,只是吃了幾塊點心墊肚子,華溪煙早便有些飢腸轆轆,於是站起身來對着李獲真道:“多謝李大公子告知。”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李獲真的眼神總算是回覆了些神采。
華溪煙清聲一笑,看着李獲真這麼一副心心念唸的模樣,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李大人,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說罷,拉着雲祁頭也不回地離去。
徒留李獲真頹然坐在原地,這些日子以來,這句話在他腦中不斷盤旋迴想,早知如今他會如此心心念念寢食難安,當初和不對那對他真心實意的女子好一點?
若是他當初沒有在華溪煙一去太原的時候就針對她,若是他沒有去兗州追蹤父親軍營裡跑了的那個男伶,若是他沒有和自己的弟媳苟合,若是他一早便迎娶溫玫好好待之……一切的一切,可是還會是如今這種情形?
可惜,沒有如果!
李獲真朝後仰躺在大理石光可照人的地面上,雙手覆面,將自己的神情完完全全遮掩起來。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華溪煙有些不適應,擡着胳膊擋了擋,側頭看着雲祁道:“我們去用膳可好?”
“好。”雲祁笑着看她點頭。
“你先去京城酒樓,我稍後再來。”雲祁擡頭看着不遠處,忽然話鋒一轉。
華溪煙擡頭便看到了王瑱正在坐在不遠處的亭子裡邊看着他們,知道怕是又有什麼話要和身邊這人說,於是點點頭,當先離開。
“公主是要去哪裡?”車伕下了車,恭恭敬敬地扶着華溪煙上車。
“京城酒樓。”華溪煙擺擺手,拒絕了車伕的攙扶,撩起裙襬正要上車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旁邊傳來一個清亮的嗓音:“昌延公主如今古人多事,是將在下完全拋在腦後了不成?”
華溪煙上車的步子一頓,回頭一看,便見到了那個自己許久不曾見到的人。
扶奚……真的是許久不見了。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錦袍,站在不遠處,面如冠玉,神態冷然眸光氤氳,那一種華溪煙看不懂的眼神,緊緊盯着她。
扶奚的皮相極好,否則也不可能成爲風月館的第一男伶,如今就那麼站在那裡,雖然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但是那種風姿卓絕玉樹臨風,早就讓路過的女子們眼中冒出了滿滿的愛心。
“扶奚公子,果真是許久不見了。”華溪煙整了整自己的裙襬,朝着扶奚走去。
“昌延公主這是要去用膳?在下也飢腸轆轆,不知道有沒有榮幸求昌延公主賞賜一飯?”扶奚垂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華溪煙,徐徐開口。
“好。”華溪煙毫不猶豫地點頭,扶奚臉上總算是有了一抹笑意。
二人沒有再乘馬車,左右王府離京城酒樓也沒有多少距離,所以就這麼在馬路上閒適地走着。
“上次我見你還是陳晗,男子的身份,你是什麼時候認出的我?”華溪煙轉頭看了一眼身邊默然不語的人。
“在兗州的時候便認出了你是女子。”
華溪煙一驚:“你當初是要死皮賴臉地跟着我,別告訴我你是對我有非分之象。”
扶奚蹙眉,狀似十分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是由於她話中的“死皮賴臉”,還是由於她那自戀的語氣。
“我見過的男人多了去了,就算你僞裝地再好,我也能一眼認出來。”扶奚瞟了一眼華溪煙,“雖然我在風月館,但是對男男之事真沒什麼興趣,對你這麼強悍的不男不女的人……更是沒什麼興趣。”
華溪煙發誓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損她。她知道自己有的時候是不像女人了點兒的,但是還沒有到不男不女的地步吧?
正想問什麼,忽然間扶奚加快了腳步,彷彿有什麼急事一般。
華溪煙見他看着那羣剛剛進了京城酒樓的人,想着當真是巧了,寧煊他們也來了。
“你認識他?”華溪煙轉頭問着扶奚。
扶奚扯脣一笑,言語中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堂堂弘成太子,聖天怕是沒有一個人不認識吧?”
華溪煙想着你知道我說的認識不是你這個認識……
兩人走進了京城酒樓,掌櫃的正在前臺打着算盤,見到華溪煙的第一時間一愣,隨即趕緊誠惶誠恐地迎了上來。
“給我們一間雅間。”
華溪煙話落,扶奚立刻接口:“上次我來覺得蓮閣的景色不錯,就那一間吧。”
“好好好,兩位請跟我來。”掌櫃的把頭點的像是小雞啄米,趕緊迎着二人朝着四樓而去。
路過一間雅間的時候,華溪煙聽到了裡邊傳來的大聲說話的聲音,極爲的肆無忌憚,接着便是一羣鬨笑聲,絲毫不顧及會給經過的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見華溪煙蹙眉,掌櫃的擦了一把汗,趕忙道:“昌延公主,這裡邊的是……”
“我知道是誰。”華溪煙點頭打斷了掌櫃的的話,不難爲他。
掌櫃的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帶着二人繼續往前,等到了所謂的蓮閣,華溪煙這才發現和寧煊的那個單間竟然是隔壁。
房間之間的隔音效果極好,兩人一進入雅間關上了門,隔壁傳來的熱鬧聲便立刻被隔絕在外,一分不聞。
“堂堂太子吃飯卻是房門大開,將自己的言語嬉笑全部傳出,也不怕造成什麼影響。”扶奚看了一眼牆壁,撇撇嘴說道。
“他是太子,他開心就好。”華溪煙接口一句,走到了窗邊。
她總算知道了扶奚剛纔的那句景色好是什麼意思,窗戶外邊是一片林子,似乎是京城酒樓的後院,漫漫的都是青翠的樹木,在風中搖曳生姿,清幽而靜謐。
華溪煙的目光卻是在看到某一棵樹下的人的時候猛地定在了當場,爲了看得更清楚,一雙明眸眯起,整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眼中滿是探究。